瀑布雨般,星塵似的,無窮無盡的光輝從天而降,瀰漫在凌風的周圍。
這光輝是天地本身給予的獎賞、道賀,祝又有一人脫離了**的藩籬,達到了某種大自在的境界。
現在的凌風,即便是**被摧毀,單憑精神上的靈光,純粹意志上的存在,都能繼續存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與戎德勒老人不同的是,他的生命靈光是靠着虔誠,是藉助了外力,故而在肉身失去了生命氣息的第一時間,就被拉入了給予他這個力量的存在身邊。
或許,戎德勒老人也得了他想要的大自在,甚至在人族氣運長河的籠罩下,能成就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但如此永生,這般永恆,凌風所不取。
恢弘,磅礴的力量,從凌風的精神世界不住地升騰而起,不住壯大,實質化成了顯化而出的靈光,與天光輝映,照徹了周遭。
凌風對這股精神力量的增長淡然處之,只是以目光環顧左右。
目光所及之處,似是陽光照入了陰霾,無不退避,無比消散,在凌風所出的地方爲強烈的靈光所籠罩的同時,也陷入了某種沉寂當中。
在他的周圍,無數淡淡的虛影浮現了出來,在虛空中,演繹着他們的一生。
有那篳路藍縷中求存,在異族壓迫下艱難繁衍生息,一點一點積存力量的先民;
有那在人皇戎築土爲臺,誓師征戰時候,在土臺下振臂高呼,神情亢奮,視死如歸者;
有那披堅執銳,與妖、魔、獸……諸般異族,血戰沙場,一寸寸地以鮮血,將生存空間上樹下了屬於人族的界碑,縱死不悔者;
有那在不住流逝的時光裡,從不間斷地出現在天路上,眼看着滄海桑田,眼看着乞活山拔地而起至於高不可攀,眼看着一級級的石階被雙手所開鑿,匍匐、跪拜、叩首……以無盡的虔誠,獲得心靈上超脫者……
……
無數人,不分古今,不分強弱,在凝聚於乞活山上那股神秘力量的驅使下本能地想將凌風變成他們的一員,只是此時不僅僅沒有成功,反而在凌風強大的生命靈光下,有着冰雪消融般的危險。
感受到原本那想要將他生生壓服的意志,竟是由這無數無法言述的存在集合而成,而現在他們一個個都帶着恐懼的目光望向自己,凌風不覺間意興闌珊。
“罷了!”
凌風突然舉步,一步踏出的同時,閉目,再睜眼。
強大的力量由內而外,透體而出,似是熊熊火炬,燃燒在天之涯海之角,又似戰場狼煙,倏忽之間,洞穿了天穹。
生命靈光不住地收斂,凝練到了極致,於凌風的腦後形成了一個金輪,旋即隱沒下來,再不可見。
頓時,凌風的周遭安靜了下來,再沒有天光輝映,沒有了靈光閃爍,沒有了意識壓迫,一片寂寞的安寧。
前方再無阻擋,再沒有什麼能讓凌風止步。
他一步跟着一步,不疾不徐,向着山巔走去。
凌風在每一步踏出的時候,都在心中問着自己,無時不刻地向着天地,向着衆生,向着自己叩問,想要通過一個個問題,一點一點地接觸到他最終想要得到的答案。
他不似那些虔誠者,只要跪拜叩首,只要有足夠的虔誠,就會有一個存在,通過冥冥中的聯繫,來告訴他答案。
即便是真有,這樣的答案或許亦是真實,但凌風不取。
那樣的答案,再是如何,終究不是屬於自己的哪一個。
“能回答我一切的人有
——我自己!”
“能解開我所有迷惑的人有
——我自己!”
“天地之大,能給我想要一切,能倚靠的,只有
——我自己!”
凌風前進的方向,那無形的意志力量退避,沒有任何的存在,任何的力量,再橫亙於他的面前。
在他面前的只剩下,越來越陡峭,陡峭到沒有了路的路程,以及越來越毒辣的太陽,越來越厚與堅實的積雪層,藍色的冰川,皚皚白雪反射出來的,足以讓人瞬間致盲的光。
這些東西,再阻攔不了凌風,一步一步,登上了乞活山最高的山頭,雪域之巔上,一座土做成的高臺,帶着無限寂寞的味道,闖入了他的視線當中。
“嗤~!”
凌風止步,凝望向了這座土臺。
就是這座土臺,歷經了滄海桑田,歲月流轉,從那遠古時候,一直留存的了現在;
就是這座土臺,見證了第一代人皇:戎,號令天下人族,誓師血戰;
就是這座土臺,承載了先民們的信仰,犧牲,榮耀,以及今時今日猶自流淌在人族血脈中的驕傲!
……
“人皇臺!”
凌風不覺間喃喃出聲。
人皇臺,就是這土臺的名稱,也是迷神天流傳下來的,關於遠古人皇最著名的古蹟。
留存至今的人皇臺有四座,分別是乞活山上的戎皇臺、大茂國龍隱寺的茂皇臺、迷神谷的迷皇臺、荒原上的厲皇臺!
其餘的人皇臺,早就淹沒於歷史的塵埃當中,不知是化作了塵土守望着這片先民們曾爲之付出了一切的土地,亦或是在某處靜靜地沉睡着,等待着後人將其喚醒。
“戎皇臺!”
“這就是屬於第一代人皇:戎的人皇臺!”
明明是普普通通,簡簡單單的土臺,卻如佔據着天地間的正中央,一下子就將凌風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
不是磁石般的吸引,而是隻要有它在,它便是整個世界的中心,自然而然地就讓人忽略了其餘地一切。
“我要登上去!”
“我一定要登上去!”
凌風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看到土臺的第一時間,就在嘶聲吶喊着。
無形的壓力,在他順着心中的吶喊聲音,一步步踏上人皇臺的時候,驀然壓在了他的身上。
這股壓力,不是由其他任何存在加諸於凌風身上的,而是人皇臺本身,以及凝練在其中的先民意念,人族驕傲。
人族之至高神聖地,豈是等閒之輩,能登臨其上的?
凌風緊緊地閉着嘴巴,默默的,沉凝地,在人皇臺上行走着,再強大的力量,再沉重的壓力,都別想讓他喊出一聲來。
沉默,很多時候,也是一種力量。
沒有撕心裂肺的吶喊,沒有苦苦哀求的憐憫,沉默代表着決心,代表着信念,代表着頑強,頂着讓凌風渾身筋骨都爲之呻吟的重壓,他重重地踏出了最後一步,站在了人皇臺的最高處。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無形的重壓落潮般地褪去,彷彿是認可了凌風的資格,認爲他有資格站在這人族的巔峰所在,代表着人族的精神、意志,與力量!
“啊啊啊啊啊啊~~~~~”
一手扶在腰上,一手虛按于丹田,凌風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長嘯。
長嘯聲居高臨下,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倏忽之間,如颶風暴雨,又似冬去春來,冰消雪釋後的雪化溪流,流淌遍了乞活山上的每一個角落。
凌風在這條天路上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遇見的每一個人,甚至不甘地犧牲在天路上的同伴們久久不散的魂靈,在這一刻都聆聽到了這一聲長嘯。
曾經路過的每一個聚居點的遺民們,不約而同地面露虔誠之色,深深地跪拜在地,向着人皇臺所在的方向虔誠叩首,這不是其他,而是流傳在血脈當中的力量,驅使他們這麼做。
曾經的同伴們,他們不甘的魂靈在這一聲長嘯中,戾氣、怨氣,盡數消散,一個個臉上露出了祥和的笑容,消散……
……
長嘯聲中,凌風站在乞活山與人皇臺的最高處俯瞰着天地,一種無法準確言說出來,只能意會的感悟,驀然浮現在了心頭。
“遠古的先民,站在這裡,俯瞰的是同一個天地;”
“在過去的歲月裡,每一個站在這個地方的人族,眺望的是同一個世界;”
“當年戎皇站在這裡,看着人族無數年積蓄的力量再無保留,隨着他一聲令下走上戰場,去戰鬥,去流血,去犧牲……是怎樣的心情?”
凌風的腦海中,如同正在孕育着原始生命的一個小世界,渾濁的海洋上空有無數的雷霆在轟鳴。
凌風的眼睛裡,彷彿有過去與現在不同的時空在交織,時而是先民從此出發,踏上戰場;時而是今人從安全的城市走中出,踏入了危險的荒原,與妖獸做生死之戰……
“原來……”
一點明悟,突兀地出現在凌風的心中。
同一時間,在他的腦海裡,一道雷霆無巧不巧地劈落入了渾濁的海洋裡,瞬間強大的力量集合了各種巧合,誕生出了第一個生命。
那是一點靈光,光耀了所有的黑暗。
“……他們看到的天地,是一樣的!”
“我所愛的,我願爲之付出一切守護的,就是我所見的天地!”
“天地是天,是地,是古,是今,是人,是物,是生存,也是生活……”
“天地是一切,只要——我愛得深沉!”
長嘯聲止,凌風站在人皇臺上,高昂着頭,張開了雙臂,似要擁抱着他所見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