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凌風眼前的世界變卻了顏色,原本鮮亮的暗淡,原本行動的靜止,反而是先前看不到的,驀然浮現了出來。
無數的光點,似是有着自己生命一般,歡呼着,雀躍着,環繞在他的左右,蜂擁而入他的體內。
隨着光點越入越多,凌風眼中所能看到的一切,愈發地不一樣了起來。
他擡起手來,伸手要撈住那些光點,可當手掌將那些光點握住的時候,如清水滲入了石頭的罅隙裡面,了無痕跡。
“哐噹噹~哐噹噹~~”
凌風身後的劍匣上在顫鳴聲聲,無法言喻的欣喜與飢餓感覺,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人皇劍……”
“皇極驚世經……”
凌風若有所悟:“這麼說,這些就是生民願力,香火神力?!”
他的目光,向着那些俯首叩拜者望去,恍惚間,似能看到一縷縷的青煙從他們的身上騰起,彌散開來,化作了那無數的光點,進入了他的體內。
“生民有所求,有所寄託。”
“我誠心而立大誓願,故而彙集香火,凝聚願力!”
“皇極驚世經,竟然是這樣!”
凌風的心中,有着黃鐘大呂般的聲音在迴響,當日在紫巖城附近山中偶然得到人皇劍及皇極驚世經,除了在天劍八法和紫氣天羅上外,他一直修煉不得其法。
現在,發自本心的誓願,終於讓他摸到了其中的門徑。
“轟~~~”
當光點盡數進入了凌風的體內後,天地間一聲惟有他一人能夠聽聞到的轟鳴聲傳來,世界破碎了一般,原本暗淡下去的重新鮮明瞭起來。
這個時候,凌風才發現時間在這一刻似乎才重新恢復了流動,那些千人跪拜的動作猶自在持續。
“呼~~~”
凌風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感覺到體內有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瀰漫開來,蟄伏在他體內,似乎在等待着什麼到來,纔會豁然爆發出來,成席捲之勢。
他將這一切都暫時按下,妥當地收好了那塊摺疊仔細的白布,與曹玉書一起,引領着狂獅鐵戰的屍體,向着武院方向走去。
經過了剛纔的那一幕,紫巖城中人望向凌風的目光不由得就不同了。
原先,看着這個紫巖城年輕一代最是驚才絕豔者,他們多是帶着驕傲,帶着自豪,平素最喜歡吹噓的就是見過小時候的凌風等等。
現在,再看向默默地走在靈車最前方的凌風,他們的目光中不由得就露出了崇敬之色,感覺就好像在看着心中的——神祇!
香火之力,生民願力,玄之又玄,作用雙方,無法簡單一語形容之。
靈車漸漸地入內城,進入了武院當中。
一路上,出自紫巖城武院的武者們,不管現在還是否歸屬於武院系統,無不默默地,自發地加入到了隊伍當中。
這其中,不少都是外來的武者,偶然聽到消息,從附近各地趕過來。
當靈車進入武院後,人羣如長龍,皆是來送狂獅鐵戰最後一程者。
滿城上下,武院內外,在這一刻都想起了狂獅鐵戰曾經爲了這座城市所做的一切,他放棄了一切,如一頭老獅子般蹲在武院裡面,頑強地守護者生他養他的地方,欣慰地看着獅羣一點一點地壯大……
“鐵老,一路走好!”
凌風的心中,默默地祈禱着。
一把紙錢,從他的手中揚出,恰有狂風過境,卷着紙錢越飛越高,好像在高空處,俯瞰着整個紫巖城一般。
……
處理完了狂獅鐵戰的後事,凌風又回到了藥石屋外,靜靜地等候着。
這一次,石屋外等候的人當中,又多了曹玉書。
石軒、曹玉書、凌風、青鸞,四個人一片沉默,誰都沒有說話的意思。
先前紫巖城滿城素縞,哭聲動天的景象,儼然是一層陰霾籠罩下來,每一個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生怕一不留神說出了什麼不吉的話來,就一語成讖再不可挽回。
時間過得再慢,一點一點,終究爬過了最後的十二個時辰。
在這最後的幾個時辰裡,烈九公連前面三天頻繁出入的舉動都沒有了,徑直泡在石屋當中,一次都不曾現身。
只有那些童兒應其吩咐,火燒屁股一般來來回回往裡面搬運了無數次的東西。
當夕陽西下的時候,“嘎吱”一聲,石屋的大門轟然打開。
“九公……”
凌風張了張嘴巴,他以爲他發出了聲音,其實只是嘴巴動了動,聲音還沒有吐出喉嚨,就沙啞無聲了。
石軒、曹玉書……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都匯聚到了烈九公的身上。
烈九公向着身後那些童兒一擺手,疲憊地道:“熄火吧!”
火氣漸消,熱氣不存,烈九公走到了凌風等人的面前,面沉如水,緩緩搖頭。
凌風的心猛地一沉,沉入了無限的黑暗與冰冷當中。
連旁邊人說話,明明是聽在了耳中,卻好像完全無法明白其中的意思一般,猶如在自身與外界間,憑空多出了一層的隔膜。
凌風無法相信,他努力了這麼久,依然無法改變大兄的命運;
凌風無法想象,當他把這個消息告訴醜孃的時候,她該是如何的傷心欲絕……
石軒知道現在凌風的心情,上前來代替他問道:“九公,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
“想盡一切辦法,再試試好嗎?!”
說到後來,石軒的話裡面都露出了懇求之意。
同時,他不忘擔憂地望向凌風。
“風兒固然出生尋常,然而自習武以來,順風順水,短短時間就走到了尋常人一輩子都到達不了的高度,以後起第一人聞名天下……萬一,他受不了這個打擊,就此一蹶不振的話……”
石軒並不明白凌風的經歷,有此擔憂並不奇怪。
對石軒的目光若有所感,凌風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向着恩師示意他沒有事情。
其實何止是石軒一人,就是他對面的烈九公,何嘗不是同樣的想法。
烈九公疲倦地目光帶着憂色,看了凌風一眼,嘆息地舉起了他的右手,道:“石老弟,凌少帝,你們看。”
石軒和凌風看過去的時候,不難看到烈九公特意顯露出來的部分。
“九指?”
凌風和石軒皆是不解,烈九公的這個特徵,他們在初見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啊,不是說天生異相嗎?
九指,十一指,什麼更奇怪的,世上多有,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根手指,是我自己砍掉的。”
烈九公淡淡地說道。
“什麼……”
“沒想到吧。”烈九公苦笑出聲,“老夫從來不治不治之症,不醫必死之人,你們可知爲何?難道老夫天生的鐵石心腸見死不救嗎?”
衆人齊齊搖頭,沒有插口,靜等他的下文。
“老夫少年時候,學醫初成,回鄉行醫,尤喜疑難雜症,不管病症多重,傷勢多重,無不盡力醫治。”
“然而有一日,一個世家中人找上門來求醫,老夫竭盡全力,終究無能爲力。”
“不曾想,那人……”
烈九公的眼中瞬間爬滿了血絲,兩隻眼睛如同染血了一般。
“……那人家族,遷怒於我,一夜之間,盡殺我舉族上下三百餘口人,雞犬不留!”
“啊~”
一股寒意,在衆人的體內冒出來,涼颼颼的。
先是不敢置信,繼而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事情肯定發生過,而且還在不斷地重複着。
“呵呵,呵呵呵~~”
烈九公笑得聲音如夜梟,“當日恰好老夫上山採藥,與一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耽擱了時辰,不然的話,那三百餘口中,定然也有老夫一份。”
“老夫在妻兒老小的墓前斷指立誓,此生不再救必死之人,醫不治之症!”
“若非除了這身醫術外,老夫沒有什麼可以報答天帝他老人家出手爲我全家報仇之恩情,老夫甚至都想立誓餘生再不言醫。”
話說到這裡,石軒、凌風等人,也不由得啞口無言,無法再說什麼。
凌風站在那裡,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苦苦堅持,不斷掙扎,難道到頭來,就是一場空嗎?
當他覺得整個天地都黑暗了下來,身子都有些搖晃的時候,烈九公略帶着遲疑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哎~,除非有兩件天地至寶相助,那或可一試。”
“不然凌少帝,你也莫怪老夫無能爲力了。”
此話入耳,彷彿是在最黑暗的深淵裡面,忽然現出了一線光明,凌風一下子從中掙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