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神,長恨!”
凌風極目望去,只見得在烈火與濃煙的縫隙中,隱隱一個血色人影,轉身而去。
“這火,燒得真是時候。”
凌風心中暗恨,退後了幾步,避開了舔舐而出的火舌,眼中鋒芒畢露,從腰間取下了墨蕭。
墨蕭一出,本來看着烈火焚江的熊熊之勢有些心怯,悄悄後退的啼魂身子頓時一僵,連忙湊到凌風的身旁點頭哈腰,不敢再亂動。
凌風此時哪裡有心思再管這猴頭,目光、心神、氣機,皆牢牢鎖定了對岸血神長恨的身影。
深吸了一口氣,他將墨蕭按到了嘴邊。
“嗚~~~~"
一縷蕭聲,從墨蕭中流淌出來,一改平時涓涓細流般的舒緩,一開始就是疾風暴雨,狂濤駭浪般的威勢,洶涌而去。
“轟~~~”
在凌風面前燃燒着的黑水大河,其上烈焰扭曲着,似是不甘,終究避讓,無形的音波扭曲了有形的火海,生生在火焰大河中開闢了一條路。
路的另一頭,是血神長恨!
血神長恨本就蹣跚的腳步,頓了一頓,頭也不回,繼續前行。
這個時候的他,可不是虛空幻境中的血神長恨,哪裡敢停步與凌風說什麼話,生怕走得慢了,就真的被留下了。
一步一步,再是艱難,不曾停下過。
凌風也沒有指望這個,只見得他周身氣息如沸騰一般地不住地竄起,掌中墨蕭裡發出的聲音也漸漸開始不成了曲調。
或許是心神太過集中之故,在他的眼中,血神長恨的背影不住地放大,凌風的目光最終聚焦到了他枯黃頭髮上束着的一縷血色絲絛。
——血神子!
“昂~~”
凌風的瞳孔驟縮,目光如針,直刺血色絲絛。
簫聲不成曲調,卻又像極了一種聲音——亂神啼!
在他的身旁,啼魂撓着腦袋,好奇地看着墨蕭。它怎麼看,這玩意兒跟它都沒有一點相似,怎麼發出的聲音險些連他都分辨不出來呢?
且不說啼魂的困惑,對岸的血神長恨,身子驀然顫動了起來。
不,嚴格說來,顫動的不是血神長恨本身,而是他束髮的血色絲絛,血神子!
血神子在扭動着,顫動着,帶動着血神長恨本就不太站立得穩的身軀,似是風中飄零落葉,以一道火河爲背景在凌亂。
“凌~風!”
血神長恨怒吼出聲,那吼叫聲音中的怒火,幾乎化作了實質,蓋壓了火海。
他終於知道凌風要留給他的“禮物”是什麼了,也只有這樣的禮物,才能讓他至少兩年,只能茹毛飲血,不敢露出蹤跡;沒有兩年,不敢再出現在凌風的面前。
“血神子……反噬……”
“他竟是要以音殺、亂神、攝魂一類的法門,生生把血神子從沉睡狀態下激活,引動其戾氣與狂躁,最終形成反噬之局面!”
“……好狠!”
血神長恨的腦海中千迴百轉,怎麼也想不通,凌風是怎麼對他如此瞭解,一擊,就是他目前的死穴。
血神子現在血神長恨壓根就不敢動用,生怕的就是這個結果。
凌風所做的,就是哪怕你不用,我也要逼得它反噬你。
“你們一個血神,一個血神子,去好好的鬥上一場吧,凌某人就隔着這火海,看一出好戲。”
凌風眼中一寒,簫聲再次拔高的同時,一腳踢在了猶自懵懵懂懂的啼魂腿上。
對上凌風嚴厲的目光,啼魂難得地聰明瞭一次,張開就是一聲吼叫。
無形的波紋,刺耳的聲音,豁然爆發了出來。
啼魂這次的吼叫與之前不同,不再是血氣之剛猛,而是一種神魂層面上的驚濤駭浪。
“亂神啼!”
“牽魂引!”
啼魂與生俱來的天賦神通,全無保留地施展了出來。
凌風的墨蕭聲音,循着啼魂的兩大聲音形成的音浪,層層疊疊而上,雖不成曲調,卻有一種鋪天蓋地,傾覆了天下的威勢。
聲波無形,然而受聲波影響的滔天火焰,卻有着自己的形狀。
在這一波前所未有的音殺巨浪下,黑水大河上的烈焰一浪起,未及落又是一浪更高……
烈焰三疊浪,驚魂三疊浪!
血神長恨,頓時成了層層疊疊,永無窮盡的驚濤下一葉扁舟,整個身子都在劇烈地顫動着。
“崩~”
他終於控制不住,束髮的血色絲絛崩斷,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血影浮現了出來,合身一撲。
“啊啊啊~~~”
一聲淒厲的吼叫聲,離血神長恨最近的火焰都爲之熄滅。
誰也無法知道,血神長恨他現在到底有多痛苦,更勝過剛開始修煉血神經時候,在全身上下皮膚上刺下血色紋路,勝過血神經小成時候皮膚與血肉分離的劇痛……
在凌風冰冷的眼中,倒映出的則是血色虛影覆在血神長恨的身上,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時而甚至出現兩個虛影爭奪同一個身軀的詭異情況。
血神子,反噬!
血神子,是血神經中的第一神通,也是最大的危險所在。
據凌風所知,後世血神長恨將血神經傳承下去,所收的弟子不少在修煉過程中身死,十個有五個是受不了其痛苦,生生痛死的;接下的五個當中,又有四個是死於血神子反噬……
血神經的修煉,本就是十不存一的殘酷淘汰。
現在,血神長恨就是陷入了這種巨大的危險當中。要是控制不住血神子,那麼血神或許依然是血神,長恨卻不再是長恨了。
此時,恰好也是凌風藉着啼魂之助,將亂神啼和牽魂引都催發到了極限的時候,簫聲似是高到了摩天凌雲,尖銳到了直刺神魂深處。
凌風正想着乘勝追擊,一舉藉着血神子之力,把血神長恨這個大敵徹底滅殺的時候,異變突生。
“嘭~~”
“嘭嘭嘭~~~”
……
一聲聲沉悶無比,有帶着洞穿味道的異響,從腳下傳來,在整個山體迴盪,彷彿在這熊狼山中,有着一個巨大的山腹,其間擂動了戰鼓一般。
無巧不巧地,這生生悶響正打在凌風簫聲的節奏上,觸不及防下簫聲出現了一剎那的停頓。
這個停頓短暫無比,凌風以極快的反應將其彌補了過來。
然而,只是一剎那,卻也足夠了。
“凌風~!!啊啊啊啊啊~!!凌風~!!!”
淒厲的慘叫聲中,夾雜着凌風的名字,血神長恨帶着無盡的怨恨,厲聲說道:“你等着,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的!”
“啊啊啊啊~~~”
最後一聲慘叫聲傳來,血神長恨的身軀似是炸開了一般,爆出了一團血霧。
緊接着,一道血光,從血霧中電射而出,以肉眼無法捕捉,聲波都無法追上的速度,絕跡於凌風的視野。
血神長恨就是血神長恨,哪怕是在最不利的情況下,依然捉住了唯一的一個機會,逃出生天!
“血遁術?!”
凌風將墨蕭從嘴邊移開,冷冷一笑道:“在血神子反噬的情況下還敢施展血遁術?血神長恨你對自己倒是夠狠。”
“好,很好,我便等你回來。”
“只是不知道,到時回來的是血神長恨呢?還是血神子?!”
“我很期待啊!”
凌風負手而立,臨江看着熊熊烈焰,滾滾而上,蔓延四方。
在他的身邊,啼魂蹲下了龐大的身軀,吐着舌頭,似是力竭。
“剛纔,是什麼?”
凌風從血光遁去處收回了目光,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在他的面前,黑水大河的範圍猶自在不住地擴大着,蛛網般的龜裂在原本渾然一體的大地上蔓延,黑水所至,烈焰緊隨。
無論是千年老樹,還是妖獸生靈,不管是頑石還是血肉,一切的一切,在無窮盡的烈焰下,盡成了焦土,盡成了灰燼。
即便是黑水、火海,一時尚未抵達的地方,也有滾滾熱浪肆虐橫行而過,上一刻還鬱郁蒼蒼,蔥蔥蘢蘢的山林,下一刻就有無數葉子蜷曲、乾枯,脫落了下來。
附近一座座的山頭,留下了大片光禿禿的枝丫,現出炭條似的黑色,冷悄悄地站着,那虯曲向上的樹枝,似在無聲地控訴,全無一點活氣……
就在凌風的眼皮底下,熊狼山脈一點一點地向着他記憶中的樣子轉變。
“難道說……”
凌風豁然轉身,目光凝到了啼魂的身上,心中所想的,卻是另外一個存在,“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