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它!”
凌風一拳頭砸在手心上,終於知道他忽略了什麼。
陳福昌也鬆了一口氣,剛纔凌風追問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壓迫逼得他連喘氣都險些做不到,本能地回答着,連原因都不曾細思過。
現在一鬆懈下來,頓時覺得渾身發冷,竟然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少帝就是少帝,如此威勢……”
在陳福昌駭然的目光中,凌風快步上前,一一揭開覆蓋在屍體上的油布。
每具屍體,他都只是瞄了一眼,就放下油布,一一看過之後,凌風頭也不回地,當先走出了冰窖。
顯然,他想看到的,都已經看到了。
重新回到了明媚的陽光下,陳福昌只覺得整個人都暖和放鬆了下來,看着凌風凝重的神情,忍了又忍,終究忍耐不住,問道:“那個……凌少帝,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問話時候,陳福昌的臉上滿是濃濃的期待之色。
這鬧鬼事件,可是將他折騰得在一年內老去了不下十歲,現在眼瞅着有解決的希望,登時就是精神大振。
“嗯!”
凌風點了點頭,道:“不知道陳老可有注意到,那些屍體的額頭,都有些發青。”
“額頭……發青?”
陳福昌死命地回憶着,隱隱約約地,似乎有這麼一回事。
畢竟他檢查的時候,只是注意有沒有出血,有沒有內傷,有沒有骨折,還真沒有注意到皮膚的顏色。
無論生前再是美麗動人,怎麼說死後都好看不到哪裡去,除了有特殊癖好的,沒有什麼人會太在意這個。
“凌某先前也忽略了。”
凌風臉上半點不見輕鬆,只是以最平鋪直敘的語氣說道:“死的都是下人,凌某當時以爲陳老家法甚嚴,故而有些青傷,不足爲怪,卻是沒有注意到每一具屍體,皆是如此。”
這是凌風的失誤了,
好在後來陳福昌一句話提醒了他,不然的話還真的將線索給錯過去了。
怎麼說都是下人,爲主家責罰磕頭謝罪再是尋常不過,額頭上有些青傷,半點不會引人注意。
只是七具屍體,都有同樣的痕跡,那就奇怪了。總不能七個人都是在同一個時間受罰吧,或者說七人都正好在死前受罰?那也未免太過巧合了。
“這其中,定然有鬼!”
凌風這麼想的,受了他的提醒,陳福昌的想法也是一般無二。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可是,是什麼造成了這種傷痕呢?”
身爲老牌武者,陳福昌自然知道,那樣的青腫是絕對不可能致命的,尤其是出現在額頭這個人身骨骼最堅硬的地方。
別說是些許青腫了,就是頭骨都裂了,也不應當那樣直接猝死。
這其中,定然還有什麼他們不曾想到的地方。
“凌少帝……凌少帝……”
陳福昌看凌風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呼喚道。
凌風錯愕了一下,回過神來,歉然一笑。
“你……可是想到了什麼?”
陳福昌忐忑地問道,他就怕從凌風的口中,聽到“不知道”三個字,那他真不知道還可以再找誰了。
凌風開了開口,沒有發出聲音,對着陳福昌期待的目光,他想了想,緩緩點頭道:“凌某是想到了什麼,不過不敢確定,還是得看到了那個‘鬼’,才能真正肯定。”
“太好了。”
凌風雖然沒有把話說死,陳福昌還是失態的歡呼了起來,一個年過半百的富態老者,歡喜得滿臉紅光,就差蹦起來了。
“這老頭,還真是愛女心切啊。”
凌風看着這一幕,微微一笑,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
他剛剛有話沒有說完,的確,他是想到了什麼,但他更寧願不是那個東西。
因爲那東西,是真正的不好對付,即便是他,也沒有把握。
只是這些話,沒有必要在這個當口說出來,便讓這個富態老者高興一下,又有何妨?!
立身在這花園中,凌風也不去管富態老者歡喜得失態,只是負手四顧左右,感受着沐浴在溫暖陽光下,那些花草樹木勃勃的生機。
冰窖內外,死意與生氣,對比是何等的鮮明。
正沉浸其間呢,一縷琴聲,若有若無地傳了過來,琴聲中有眷戀,有不捨,有期待,有渴望……聽着這琴聲,凌風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彷彿以琴音在腦海中描繪出一個小女孩枯坐在藤椅上,眼睛中滿是渴求地望着窗外。
一步之隔,卻不能走出去,只能被病魔糾纏着,困在房中小天地。
“這應該就是陳老的女兒,奏出的琴聲吧。”
凌風傾聽着,對那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兒,倒是有了幾分好感。
但凡處在她現在這個處境裡面,猶自能保持着樂觀,只是渴望,而不是怨望,就足可見本性之純良了。
那樣的小女孩兒,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情,卻要承擔這些痛苦,縱然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不由得心生柔軟。
“錚~”
忽然,凌風眉頭一皺,剛纔的那一聲,是琴絃崩斷的聲音。
以此前琴聲中表現出來的彈琴者於琴上的造詣而言,並不當出現這樣的錯誤。
凌風驀然回首,向着琴聲傳來的方向望去,若是可以透過假山閣樓,看到一個小女孩兒捧心伏倒在琴案上的景象。
“怎麼回事?”
陳福昌也緊張了起來,大叫道:“來人,來人!”
“凌少帝,你看……”他神情帶着幾分慌張,忙問道。
“我們還是過去看看吧。”
凌風臉上現出了一抹笑容,安撫道:“凌某也正好看看令嬡,興許還有什麼辦法,能讓她不至於受此病痛。”
陳福昌心中略安,歉然一笑,快步在頭前引路。
過花園,穿回廊,轉朱閣,近綺戶。
一處精緻的小花園,出現在了凌風的眼前。
花園前方,有一座三層小樓,上色鮮豔,懸掛着風鈴,伴隨着風兒經過,傳出聲聲笑聲般的風鈴聲音。
“等下。”
凌風忽然伸手,拽住了陳福昌的胳膊。
“少帝?”
陳福昌剛一詫異地回頭,三層的小閨閣下方一處涼亭裡,有“錚錚錚”的琴聲傳了出來。
那琴聲,並沒有特意彈奏在某個曲調上,而是每一聲,每一音,都落在心絃上,傾聽者琴聲,只覺得心緒爲之牽動,爲之起伏,爲之跌宕……儼然是沉浸入了琴聲彈奏着的心裡面,爲其引導着前行一樣。
“好琴藝!”
凌風擊節讚歎,“這便應當是那位曹大家吧?”
雖是發問,他幾乎就是肯定了。
這琴聲,着實是堪稱驚豔。雖然沒有當日在逍遙林上空處,引來百鳥朝鳳的華麗,卻是真真正正的音樂心聲。以純正的音樂,不夾雜入任何東西,就能引人入境,令人神迷,牽動傾聽者的情緒,要之起則起,要之落則落。
如此手段,堪稱爲神!
“正是。”陳福昌臉上也露出了讚歎之色,還帶着幾分感激,”若不是曹大家正好來到敝府爲琴聲,既教小女音律,又爲小女彈琴疏導,怕是小女還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最近真是苦了這孩子了。”
凌風一邊聽着他說話,
目光一邊越過了小花園裡遍植的花木,透過了小涼亭四面懸掛的帷幕,看到了那個彈琴者的背影。
“曹大家竟然是男的,這倒是出乎了凌某的意料。”
凌風瞳孔收縮了一下,他何等目力,透過帷幕瞥了一眼,便很容易地判斷出彈琴者乃是一個男子。
“啊。”陳福昌一拍額頭,歉然道:“哪裡是少帝意料出錯,分明就是老朽忘了提起,在我,在我。”
凌風一笑,趁着琴聲的間隙,移步向着小涼亭處走去,背影處傳來了一個聲音:“陳老且去看看令嬡,凌某與那曹大家會上一會,如此聖手,難得一見,凌某倒是技癢了。”
“呃~~”
陳福昌愕然點頭,心裡琢磨着凌風這是怎麼了?是真的技癢想要找曹大家切磋一下呢,還是這個曹大家有什麼問題?
應當不至於啊,鬼早在曹大家來到他們陳家前,就已經出現了啊。
心裡這樣想着,陳福昌卻沒有忤逆凌風的意思,一頭霧水地走入了閨閣之中。
這個時候,凌風也走到了小涼亭外。
越是走近,他的心中就越是生出了異樣的感覺,那個琴聲早停了,卻猶自坐在琴案上不動的背影,依稀有着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覺,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偏偏站在小涼亭外,凌風依舊把握不住那人的氣息,感覺若有若無,一是那人的確是不通武學,二則是有意收斂,且修爲着實是在凌風之上。
此時涼亭中人給凌風的感覺,以平日裡黃裳、白鐵衣,全力收斂氣息時候相差不大,不是一個距離先天只有一線之隔的強者,就是徹徹底底的不會武功。
怎麼看,都是前者居多。
“在下凌風,未聞允許,旁聽了君一曲天籟,果然神乎其神,堪稱是琴中聖手。”
“餘亦好音律,既聞君一曲,不能敝帚自珍,願爲閣下度上一曲,以爲交流,如何?”
“唐突了。”
凌風在距離小涼亭外三五步時候,略頓了頓步子,說出了這麼一番話來。
話音落下,他也沒有真等對方允許,舉步就向着涼亭中走去。
當凌風伸手掀在帷幕上的時候,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從中傳來,讓他的動作不由得爲之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