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戰鬥,是所有人中最是慘烈的。
絡腮鬍子實力之強,估計僅次於戰敗於凌風之手的納蘭尋了。他一把後背鬼頭刀施展出來,每一刀都能帶出一道凌厲的刀氣,在大地上拖出長長的刀痕。
少昊的實力,嚴格說來是不如絡腮鬍子的,
從一開始第一次碰撞,就以他踉蹌暴退做結。
在此後的盞茶功夫裡,少昊不得不遊走閃避,時不時地還擊一下,就又重新縮了回來。
此時,黃裳等人都已經結束了戰鬥,包括凌風在內,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這場戰鬥。
凌風瞄了幾眼,忍不住一皺眉,道:“他是想拖到對方力竭?”
剛不可久,柔不可守,按正常情況下去,一直以威猛姿態滿場追殺少昊的絡腮鬍子先行力竭,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過凌風一直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應該沒有這麼簡單吧。”
凌風摸着小巴,自語道:“絡腮鬍子既然能坐穩少帝居位,就絕對不是一個庸人。他不改變戰法,怕是另有所恃吧?”
“少主英明。”張三湊過來,欽佩地看着凌風說道:“少主,此人名洛火,修煉的是巨蟒吞牛氣,最擅長的是狂猛爆發,除非油盡燈枯而亡,否則永無力竭之時。”
“巨蟒吞牛氣?!”
凌風眨了眨眼睛,在記憶深處中,似乎浮現出了有關這麼一個人的消息。
據說在一場妖獸攻城的戰鬥中,武院當中有一個少帝據城而守,至死不退,一直戰到了油盡燈枯時候,方纔身死當場。
那人身隕時候,屹立不倒,周圍圍了一大圈的妖獸屍體,場面震撼至極。
那個少帝修煉的,就是巨蟒吞牛氣。
凌風若有所思地問道:“少帝之中,修煉巨蟒吞牛氣的人多嗎?”
“就他一個。”張三肯定地回答道:“此法不利於單打獨鬥,卻在與妖獸爭鬥的時候大佔便宜,現在的武者……”
他沒有說下去,凌風卻也不難明白他的意思。
無非是這門武學在那人類篳路藍縷,與妖獸寸土寸血地爭奪生存空間的時候,或許能興盛一時。可是在現在,武者實力漸強,妖獸慢慢退守荒原,人族武者之間內鬥愈多的時候,這樣的武學就不吃香了。
凌風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此時,場中的戰鬥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少昊也看出來了,想要拖垮絡腮鬍子怕是不太可能了,他眉頭一皺,臉上忽然現出了一抹決然之色,一側身子,竟然是以肩膀迎向了絡腮鬍子的刀氣,手中一振,神農鞭如靈蛇般直刺絡腮鬍子的胸口。
“兩敗俱傷?!”
凌風先是一驚,繼而恍然,“不,是一死一重傷!”
“少昊有神農鞭在手,他不會死!”
那個絡腮鬍子可不知道這一點,驚怒交加:“你瘋了!”
連片刻猶疑都沒有,他一個賴驢打滾,脫出了神農鞭的攻擊範圍,隨後站起身來,滿臉複雜之色地望向嚴陣以待的少昊。
四周觀戰的武者們驚呼聲聲後,一個個出口指責,顯然認爲少昊在這種場合用出這樣同歸於盡的招數,太過不地道了。
少昊充耳不聞,只是臉色愈發地白了。
凌風遠遠地看着這一幕,心中道:“還會繼續下去嗎?”
在其他人想來,絡腮鬍子定然是暴怒不已,撲上去再與少昊拼個勝負。以他的實力來說,小心一點取勝的希望不小。即便是少昊再用出那樣的決然招數來,絡腮鬍子也有很大可能只傷不死,少昊卻興許活不下來了。
凌風隱隱地覺得,事情的發展可能不會是像衆人所想的那樣。
絡腮鬍子看了少昊良久,忽然嘆息一聲,道:“罷了,算你小子贏了吧。”
話說完,他抗起大刀在肩上,全無防備地從少昊的身邊走過,一步步地向着山下走去。
從絡腮鬍子的背影處,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我們人族的血,應該流在妖獸戰場上;我們人族的命,應該犧牲在更有意義的地方。”
無法想象,一個粗豪如此的人,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語重心長的話來。
話音落下,少昊的臉色先是脹紅,繼而刷地一下蒼白,身子更是搖搖欲墜,好像什麼東西崩塌了一般。
凌風目送着絡腮鬍子的背影消失在山下,脫口讚道:“好漢子!”
“他叫洛火是嗎?我記住了。”
到了這個時候,凌風無比確定,他記憶中的那個少帝,的確就是眼前的絡腮鬍子洛火。
凌風真正在意的,敬佩的,不是這句話,而是洛火是真正的用生命來踐行了這句話。
一點行動,勝過了千言萬語!
戰鬥結束了,這次在周遭武者當中,卻沒有驚呼聲,沒有讚歎聲,只有沉默,嘆息。
連同一屆少帝望向少昊的目光中,都帶出了別樣的意味來。
少昊嘴脣咬得緊緊的,雙拳捏得嘎吱嘎吱直響,最終沒有回頭看向任何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入了七十六號少帝居中,“嘭”的一聲,關上了大門,隔絕了目光。
“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凌風嘆息一聲,從少昊的身上,他看到了倔強,看到了少年想要證明自己的執拗,看到了如磐石一樣的自尊心……
他沒注意到的是,在其說這句話時候,黃裳等人都已經走了過來,他們以及此時站在凌風身邊的那些人,都以怪異無比的目光望向了他。
“話說……在場的武者當中,從少帝到散人武者,沒有一個人的年紀比你小吧……”
不知道多少人在腹誹着,想要出言取笑吧,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說不出口來,連安唐這樣嬉笑怒罵百無禁忌的人,也是一般無二。
在他們看來,凌風說這句話違和無比的話時候,身上洋溢着的那種滄桑看破,就好像是一個親身經歷過所有的老者一般,自然而然地就讓人信服,讓人覺得他有這個資格。
“真是一個妖孽啊!”
凌風對此絲毫不覺,只是在回過神後,邀請衆人進入他的採菊園中品茗喝酒,歌舞爲賀。
當採菊園中歌舞歡慶,不管是少帝還是靠攏過來的散人武者們,甚至一衆少帝的隨從們,全部都在觥籌交錯,一派歡聲笑語的時候,一個個消息如狂濤駭浪一般,在白石山上,在白帝城中席捲。
……
“什麼?!納蘭尋輸了?洛火他們也輸了?”
“洛火他們也就罷了,納蘭尋可是實力很強的啊,都一年沒有人敢挑戰他了。”
“要不是他一點輸的危險都不想冒,怕早就是前六十的強者了吧?他怎麼會輸?他怎麼能輸?”
聽聞的這個消息的時候,所有不在現場,沒有去觀戰的散人武者們,世家武者們,無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所有人看來,納蘭尋的實力是壓倒性的。
“據說那個這屆少帝的第一人凌風才只是後天第六層而已,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擊敗納蘭尋的,這太不可思議了吧?”
“這還不算,那個凌風真是絕世天才啊,他竟然是以彈指神通擊敗的納蘭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嘖嘖,真想見識一下啊!”
這是稍稍知曉一些當時情況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個說法實在是太驚世駭俗,太過唬人,正因爲其足夠神奇,單單是這個名號,就引起了不少少年武者的憧憬。
往往這個時候,就會有老成一些的武者出來嗤之以鼻了:“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等着瞧吧,後面肯定會有人再去挑戰的,是不是真的有那麼誇張的天賦,但是一看就知道了。”
“說不準那個姓凌的小子只是運氣好,下次就會被打回原形了!”
這些不管是理性存疑也好,是偏見不屑也罷,都把希望寄託在接下來的挑戰當中。
如他們一般心思的,不知道凡幾。至於其中有多少是希望見證神話誕生,有多少是希望看到謊言破滅的,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曉了。
只是,挑戰,真的會繼續嗎?
同屆少帝全部對凌風服氣了,連驕傲如黃裳者,都沒有挑戰其第一人名頭的意思,其他人更是不可能了。
沒有人想如少昊那般,被隱隱排斥在這個羣體之外。
可是排位在七十五之上者,不能挑戰凌風;排位在其下者,不是本屆少帝,就是被黃裳等人打敗的,他們會來嗎?敢來嗎?
按常理來說,連黃裳等人都打不贏,縱然凌風的神話聽起來是那麼的不可思議,應當也不會有人會來冒這個險纔是。
然而,天下事情,恰似那海面一般,表面並不代表一切,底下的暗流,纔是其真正的面目。
曲終人散,安坐在採菊園中的凌風,手上正把玩着三張燙金的挑戰書!
他呼了一口氣,散盡了酒氣,隨意地將挑戰書打開。
但見:李晨光,黃浩明,陳奇峰,三個名字正正地寫在挑戰書上。
換在今日之前,凌風或許不會知道他們三個是何許人物,然而經過了白天的挑戰,他哪裡不曉得,這三人正是敗於黃裳、白鐵衣、安唐之手的,前第七十七、第七十八、第七十九號少帝居的少帝。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凌風放下了挑戰書,無喜無怒地說道。
在他的對面,福伯反而義憤填膺:“他們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少主你嗎?被黃裳他們打敗,難道就以爲能打敗少主?!”
看着福伯氣得鬍子都要翹起來的模樣,凌風莞爾一笑,道:“他們未必就真的奢望會勝。”
“啊?”
福伯不解,不想勝利,挑戰做什麼?
挑戰上位少帝,並不是沒有代價的。他們被挑戰,被趕下位次,卻沒有失去再挑戰的機會。要是選好了對手的話,他們未必不會重回前八十。
可要是挑戰凌風失敗的話,身爲挑戰者,他們要有三個月失去挑戰的權力。
沒有了龍元地脈的輔助,修煉速度肯定下降,三個月下來,損失之大可想而知啊。不想取勝的話,何必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呢?
在這方面,張三就比福伯要清醒得多了,若有所指地說道:“看來,是有人想要試試少主的成色了。”
凌風長身而起,轉身向着龍元地脈奇穴所在的靜室走去,聲音從背影處傳了過來:
“那就讓他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