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楊康疾忙斜退半步,手腕疾翻,以擒拿手拿敵手臂。陸冠英扭腰左轉,兩手回兜,虎只相對,正是“懷中抱月”之勢。楊康見他出手了得,不敢再有輕敵之念,當下打疊起精神,使出丘處機所傳的全真派拳法。
陸冠英是臨安府雲棲寺枯木大師的得意弟子,精通仙霞門的外家拳法,那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的旁支,所傳也是武學正宗,這時遇到強敵,當下小心在意,見招拆招,遇勢破勢。他知完顏康手爪功夫厲害,決不讓他手爪碰到自己身子,雙手嚴守門戶,只見有隙可乘,立即使腳攻敵。外家技擊有言道:“拳打三分,腳踢七分。”又道:“手是兩扇門,全憑腳踢人。”陸冠英所學是外家功夫,腿上功夫自極厲害,兩人鬥到酣處,只見書房之中人影飛舞,拳腳越來越快。
張楓五人不願被他認出,退在書架之旁,側身斜眼觀戰。楊康久鬥不下,心中焦躁,暗道:“再耗下去,時刻長了,就算勝了他,要是再有人出來邀鬥,我哪裡還有力氣對付?”他武功原比陸冠英高出甚多,只因在湖水中被浸,喝了一肚子水,委頓之下,氣力不加,兼之身陷重圍,初次遇險,不免心怯,這才讓陸冠英拆了數十招,待得精神一振,手上加緊,只聽得砰的一聲,陸冠英肩頭中拳。他一個踉蹌,向後倒退,眼見敵人乘勢進逼,斗然間飛起左腿,足心朝天,踢向楊康心胸。這一招叫做“懷心腿”,出腿如電,極爲厲害。楊康想不到敵人落敗之餘,尚能出此絕招,待得伸手去格,胸口已被踢中。
這“懷心腿”是陸冠英自幼苦練的絕技,練時用繩子縛住足踝,然後將繩繞過屋樑,逐日拉扯懸吊,臨敵時一腿飛出,倏忽過頂,敵人實所難防。完顏康胸口一痛,左手颼的彎轉,五根手指已插入了陸冠英小腿,右掌往他胯上推去,喝道:“躺下!”陸冠英單腿站立,被他這麼猛推,身子直跌出去,撞向在榻上的陸莊主。
陸莊主左手伸出一粘,托住他背心,輕輕放在地下,但見兒子小腿上鮮血淋漓,從原來站立之地直到榻前一排鮮血直滴過來,又驚又怒,喝道:“黑風雙煞是你甚麼人?”他這一出手、一喝問,衆人俱感驚詫。別說完顏康與衆寨主不知他身有武功,連他親生兒子陸冠英,也只道父親雙腿殘廢,自然不會武功,自己從小便見父親寄情於琴書之間,對他作爲向來不聞不問,哪知剛纔救他這一託,出手竟是沉穩之極。
張楓、黃蓉、秦南琴三人昨晚見到了陸乘風門楣上的鐵八卦,因此只有他們三人才不訝異。楊康聽陸莊主問起黑風雙煞,一呆之下,說道:“黑風雙煞是甚麼東西?”原來梅超風雖然傳他武藝,但她自己的來歷固然未曾對他言明,連真實姓名也不對他說,“黑風雙煞”的名頭,他自然更加不知了。
陸莊主怒道:“裝甚麼蒜?這陰毒的九陰白骨爪是誰傳你的?”完顏康道:“小爺沒空聽你羅唆,失陪啦!”轉身走向門口。衆寨主齊聲怒喝,挺起兵刃攔阻。楊康連聲冷笑,回頭向陸冠英道:“你說話算不算數?”陸冠英臉色慘白,擺一擺手,說道:“太湖羣雄說一是一,衆位哥哥放他走罷。張大哥,你領他出去。”衆寨主心中都不願意,但少莊主既然有令,卻也不能違抗。那張寨主喝道:“跟我走罷,諒你這小子自己也找不到路出去。”楊康道:“我的從人衛兵呢?”陸冠英道:“一起放他們走。”楊康大拇指一豎,說道:“好,果然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衆寨主,咱們後會有期。”說着團團一揖,唱個無禮喏,滿臉得意之色。”他轉身正要走出書房。
陸莊主忽道:“且慢!老夫不才,要領教你的九陰白骨爪。”楊康停步笑道:“那好極啦。”陸冠英忙道:“爹,您老人家犯不着跟這小子一般見識。”陸莊主道:“不用擔心,他的九陰白骨爪沒練到家。”雙目盯着楊康,緩緩說道:“我腿有殘疾,不能行走,你過來。”楊康一笑,卻不移步。陸冠英腿上傷口劇痛,但決不肯讓父親與對方動手,縱身躍出房門,叫道:“這次是代我爹爹再請教幾招。”完顏康笑道:“好,咱倆再練練。”
陸莊主喝道:“英兒走開!”右手在榻邊一按,憑着手上之力,身子突然躍起,左掌向楊康頂上猛劈下去。衆人驚呼聲中,楊康舉手相格,只覺腕上一緊,右腕已被捏住,眼前掌影閃動,敵人右掌又向肩頭擊到。楊康萬料不到他擒拿法如此迅捷奇特,左手急忙招架,右手力掙,想掙脫他的擒拿。陸莊主足不着地,身子重量全然放在楊康這手腕之上,身在半空,右掌快如閃電,瞬息之間連施五六下殺手。楊康奮起平生之力,向外抖甩,卻哪裡甩得脫?飛腿去踢,卻又踢他不着。
衆人又驚又喜,望着兩人相鬥。只見陸莊主又是舉掌劈落,楊康伸出五指,要戳他手掌,陸莊主手肘突然下沉,一個肘錘,正打在他“肩井穴”上。楊康半身痠麻,跟着左手手腕也已被他拿住,只聽得喀喀兩聲,雙手手腕關節已同時錯脫。陸莊主手法快極,左手在他腰裡一戳,右手在他肩上一捺,已借力躍回木榻,穩穩坐下。楊康卻雙腿軟倒,再也站不起來。
衆寨主看得目瞪口呆,隔了半晌,才震天價喝起彩來。陸冠英搶步走到榻前,問道:“爹,您沒事吧?”陸莊主笑着搖搖頭,隨即臉色轉爲凝重,說道:“這金狗的師承來歷,得好好問他一問。”兩名寨主拿了繩索將楊康手足縛住。張寨主:“在那姓段的兵馬指揮使行囊之中,搜出了幾副精鋼的腳鐐手銬,正好用來銬這小子,瞧他還掙不掙得斷。”衆人連聲叫好,有人飛步去取了來,將楊康手腳都上了雙重鋼銬。
楊康手腕劇痛,額上黃豆大的汗珠不住冒出來,但強行忍住,並不呻吟。陸莊主道:“拉他過來。”兩名頭領執住楊康的手臂,將他拉到榻前。陸莊主給他裝上手腕關節,又伸手在他尾脊骨與左胸穴道各點了一指。楊康疼痛漸止,心裡又是憤怒,又是驚奇,還未開言,陸冠英已命人將他押下監禁。衆寨寨主都退了出去。
陸莊主轉身對張楓五人笑道:“與少年人好勇鬥狠,有失斯文,倒教五位笑話了。”黃蓉見他的掌法與點穴功夫全是自己家傳的一路,不禁疑心更盛,笑問:“那是甚麼人?他是不是偷了寶莊的東西,累得莊主生氣?”陸莊主呵呵大笑,道:“不錯,他們確是搶了大夥兒不少財物。來來來,咱們再看書畫,別讓這小賊掃了清興。”陸冠英退出書房,六人又再觀畫。陸莊主與張楓、黃蓉一幅幅的談論山水佈局、人物神態,翎毛草蟲如何,花卉瓜果又是如何。郭靖等人在旁聽着並不插話,自是全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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