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心瑤盤膝而坐,閉目默運內息運轉消化體內藥力。也許是喝了好幾碗酒水的緣故,她的面頰泛起淡紅,望上去沒有之前那麼蒼白憔悴了。
衆人也安靜地在一旁閉目靜坐,他們同樣需要花費一些時間來消化藥力。
葉青走到一旁的櫻花樹下,俯下身摸了摸在那裡臥成一團的白鹿,輕聲低語道:
“這幾日你一定有些寂寞了吧,待事情結束後我再帶你去遊山玩水。”
白鹿眨了眨銀白色的大眼睛以示迴應,這幾日葉青有些擔心它的安危,怕它惹上什麼麻煩,限制了它隨意走動。白鹿就像個被關在家裡的小孩子,雖然它十分乖巧聽話,但也有些神色怏怏的,打不起精神來,葉青這才柔聲安慰安慰它。
一縷風吹起葉青額間的發,幾片落櫻悄無聲息地落在他的肩上。
葉青望着淡粉色的櫻花瓣,默然不語。
隨着急風驟起,遠方的天空烏雲蔽日,黑雲有些壓抑地緩緩籠罩大地。
葉青擡頭望着有些異常的天象,心中有些不安,這份心緒不寧的感覺令他覺得有些煩躁。
雖然他心裡並不平靜,卻絕不能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來。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無提緩步走到葉青身旁,同樣擡頭目視着遠方的天際。
“起風了,你準備好了嗎?”
無提頷首道:
“青弟等不及了嗎?”
葉青嘴角浮現淺笑:
“是你也坐不住了,還是你幾時會讀心了呀?”
無提搖頭微笑道:
“我只是感受到青弟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劍意。”
葉青一怔,這才留意到腰畔的止戈劍身微熱,不由啞然失笑,一臉無辜道:
“那你可錯怪我了,是止戈它自己迫不及待,卻不關我的事。”
“是嗎,青弟莫非在欺負它不會說話?”
葉青笑容微僵。
“怎麼,葉青又在欺負誰?”天舞忽然自身後悄聲竄出來,含笑問道。
“沒有啊,最近我發現只有我受別人欺負的份。”葉青意有所指地回道。
天舞含笑不語。
聽得幾人談笑從容,衆人聽了心裡也忽然輕鬆了一些。
正在此時,葉青心有所感,縱身躍上樹梢頂端,停身遙望西方。
一片朦朧的黑影像烏雲一般緩緩飄來,距離極遠,而此刻天色昏暗,瞧不真切。葉青功運雙目,已分辨出那似是一羣黑色的鳥。
天舞和無提也縱身來到樹梢,停在葉青身旁,二人也認出那羣黑鳥正是暗鴉,天舞輕聲道:
“他們來了。”
葉青頷首道:
“嗯,我們去迎接一下客人吧。”
此話一出,天舞神色微訝,側頭望了他一眼,見他神態認真,絕非玩笑,而無提亦是一副認同應主動出擊的神情。
天舞嘆息道:
“隨你們吧,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不,你留在這裡。”葉青看着她微微一笑,“我們走後,這裡的安全需要有人守衛。”
“不行。”天舞斷然拒絕,“我要跟你們一起去,可別忘了,對魔教的實力我可要比你們清楚的多。”
“天舞姑娘說的也有道理。”無提點頭道,他也同意天舞一同前往。
葉青打量了下天舞,無奈道:
“你若是被認出來了,會有麻煩的。”
天舞卻不領情,揶揄道:
“你是不信任我吧?我會帶上斗笠遮面的,還是說,你要我現在換身衣服,再畫個妝?”
天舞性子執拗,既執意要去,葉青說不過她,也只好隨她了。
葉青三人飛身落下枝頭,將方纔的決定與衆人說了一遍。
“我跟你一起去。”東方星河立刻說道。
葉青望着他點點頭。
“還有我,對方遠來是客,我就代山莊隨青弟去會會他們。”夜歌行運功完畢,起身說道。
“好。”葉青頷首道,見夜心瑤也一副急切的神情,忙打住她想說的話,“心瑤姑娘請務必留在這裡,便由我們幾位先去探探對方虛實,你和驚月、雙燕留在這裡,以防敵人乘虛而入。”
夜心瑤正欲同去,忽而想到父親屍骨尚未入土,靈堂務必需要有人看守才行,只得悶悶地點點頭。
葉青囑咐了驚月和雙燕一句,讓她們照顧好自己,並將白鹿留了下來。白鹿速度快,若有萬一,可以用來傳信。
天舞戴上面紗斗笠,望了葉青一眼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葉青帶着天舞,東方星河,無提,夜歌行,一行五人飛身遠去。
幾人化身一道流光,不一會兒已落到初次和夜歌行相遇的小亭上空。
“我們尋個有利的位置等待對方上門吧。”夜歌行垂目望了望地面說道。
“夜師兄覺得哪裡比較合適?”葉青轉頭問道,“我們對這裡不太熟。”
“嗯……”夜歌行沉吟片刻,“其實哪裡都可以,只要不離山莊太遠就可。”
若是太遠,可能反而會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山腳下那片小湖叫什麼名字?那似乎不錯。”葉青問。
“那是落星湖。”夜歌行答道,“若他們步行上山,落星湖和這個小亭是上山的必經之路,除非他們能飛。”
葉青莞爾一笑:
“那就當他們能飛好了。”
幾人略略商定後,還是選擇在山腳下的落星湖靜待敵人,水面上視野開闊,而且夜歌行也希望若能拒敵于山門之外自然是最好,若不成衆人也好有個暫時撤退的餘地。
葉青一行人坐在落星湖邊,若是天晴,湖面波光粼粼定是一番美景。可惜今日黑雲低垂,入目是一片霧濛濛的湖面。
“早知就攜根釣竿來了。”天舞託着腮幫子悶悶地說道。
葉青望着悠悠的湖面,水面隨風蕩起片片漣漪。
湖面忽然微不可查地震顫起來,水流出現了有些異常的紊亂。
衆人心知有異,不約而同地緊盯着湖面。
“是地震嗎?”天舞輕聲問道。
“不,是有什麼東西來了。”葉青擡頭望着湖對岸,那片暗鴉羣已經來到了數百米之外。
在羣鴉之下,散發出一股宛若野獸的兇悍氣息。
“這來的不會是什麼怪獸吧?”面對詭異氣息,夜歌行談笑道,一派雲淡風輕的淡然神態。
“也許是超大型野豬吧。”葉青也附和道。
聽着兩人全無俱意的胡說八道,天舞藏在面紗裡的秀眉輕蹙:
“虧你們還有閒心開玩笑。”
“當然有啊,待會可沒空閒聊了。”葉青微笑着問道,“天舞,魔教還建了個動物園嗎?”
天舞翻了個白眼:
“你在說什麼傻話,就算真的有,也不會養什麼可愛的東西。”
過了片刻,衆人耳中隱約聽到悶如擂鼓般的咚咚聲。水面的震顫也越來越明顯,肉眼已經清晰可見,悶聲巨響含有特殊的韻律節奏,像是隱隱暗合着沉重驚人的腳步聲。
葉青幾人收起了玩笑心思,腳步聲看似沉悶緩慢,速度卻是極快,隨着天上的暗鴉羣緩緩逼近,悶雷般的腳步聲也緩緩露出廬山真面目。
若在高空俯瞰,只見一道筆直的移動痕跡直直往夜色山莊而來,一路上摧枯拉朽,攔路的羣樹盡皆折斷。半空之上的暗鴉羣似是起到了類似引路的作用。
一道赤紅色的巨掌如拍豆腐一般拂斷一棵數人合抱粗細的巨樹,隨着轟的一聲震響來人腳步頓住停在了河對岸,遙遙望着葉青幾人。
說是望,有些不太貼切,說是人,恐怕也不能完全正確。
那道魁梧身影有常人的兩倍高,赤紅如血的肌膚,渾身肌肉健碩異常,沒有毛髮,身着獸皮,他的目中是兩道豎瞳,儼然是一頭嗜血野獸。
“這個東西是什麼?”葉青悄聲問向天舞。
“不知道啊,第一次見。”天舞也小聲回道。
“好吧。”葉青向無提幾人攤了攤手,“姑且叫他紅巨人好了,來者不善呀,看起來不好惹,咱們誰去會會他?”
“我去。”夜歌行與東方星河異口同聲地回道。
二人對望了一眼。
“東方兄,理應讓我這個東道主先試試吧?”夜歌行笑着道。
東方星河搖了搖頭:
“我先來,下一個給你。”
夜歌行沉吟了片刻,似在考慮是否相讓。
葉青看不下去了,笑道:
“別拖啦,你們來剪刀石頭布吧,贏得人去。”
二人一怔,卻也並未反對。
乘着夜歌行和東方星河神情嚴肅的決定由誰打頭陣的功夫,那個紅巨人似乎在湖水前躊躇了片刻,召喚來半空的暗鴉羣,只見成千上萬只暗鴉如一陣黑風般俯衝落地,揹負着紅巨人的龐大軀體渡河。
看來水或許是巨人的弱點之一。
“剪刀石頭布!”葉青剛一念完。東方星河與夜歌行閃電般出手。
經過數次交拼,最後東方星河的布贏了夜歌行的石頭。
“東方兄小心行事。”夜歌行拱手道。
東方星河平靜地點了點頭,側身望向身在半空的鴉羣和巨人。
隨着一聲清脆拔刀聲,東方星河的身影瞬息消失,一閃間已來到了鴉羣和巨人的正前方,快絕無倫的一刀迎面狠狠劈出,勢要將巨人一刀兩斷。
無數暗鴉屍體墜入湖中,但是東方星河的一刀並未劈實,漆黑的刀刃已被兩根兒臂粗的赤色手指夾住。
東方星河一驚,未料到這紅色巨人反應如此神速,忽見巨人兩指使力,似要折斷刀刃。急待奮力抽刀,運足全力,刀身卻紋絲不動。
東方星河心道要遭,沒想到這巨人一身神力如此可怖,卻見巨人兩指奮力一夾,也未能折斷刀刃,反而扯的東方星河身形一偏。
這巨人似乎靈智不及常人,亦是一怔,盯着指間的黑色刀刃面色不解。似是未能理解爲何自己使力卻折不斷這薄薄的刀刃。
在這巨人分心思索間,東方星河豈會甘心受制於人,他低喝一聲,雙手握住刀柄,一道鋒銳無匹的決絕殺意自刀身直抵刃尖,猶如漆黑烈焰包裹刀身。
巨人只覺指間的黑色刀刃忽然變得冰寒徹骨,兩根手指傳來針鋒穿刺般的劇痛,指間不受控制,微微一鬆。
只是氣力稍鬆了一瞬間,東方星河已閃電般收刀順勢再度豎劈而下。
這一刀卻是將勁力分散如撲面狂風,刀氣包裹巨人周身所有方位。
一刀劈出,迅若風***銳刀氣無孔不入。
巨人卻是渾然無事,只覺得刀氣如微風拂面,像是撓癢癢般,巨人正欲恥笑出聲,如鐵塔般的巨大身軀驟然失重直墜而下。
原來東方星河後一刀已盡皆消滅巨人身下的暗鴉,令其無法借羣鴉之力浮空渡河。
巨人的身體急墜而下,即將砸入湖中之時,只見身在半空的巨人吐氣開聲轉身面向湖面,蒲扇般的巨掌狠狠向湖面拍下。
隨着湖面上傳來一聲驚雷般的炸響,巨人借一掌之力身軀如炮彈般反彈出去,再度落回湖對岸。
而巨人一掌之威力,卻遠遠未完。只見落星湖水彷彿落入了一顆巨石般,掀起了數十米的巨浪,眼見就要讓身處湖邊的葉青等人變成落湯雞。
葉青五指張開掌心向地,悄然一拂,如畫了一個圓。落星湖裡忽然起了一陣旋風,湖水化爲螺旋由急到緩,一場巨浪消弭於無形。
湖水巨浪未息之際,東方星河持刀立於虛空,遙遙望向在湖岸邊目中盡赤的巨人。
“喂,不想死就滾回去,今天的山莊不見客。”
巨人悶聲不語,目眥欲裂地瞪着東方星河,眼中赤紅一片,仿若理智全失,低聲如雷的從猙獰大口中蹦出兩個字:
“蟲子!”
巨人怒急,隨手從地上抓起數十米長的粗大斷樹,如掄巨龍般狠狠砸向在半空的東方星河。
湖水被激起龐然巨浪,憑空炸起風雷,東方星河縱身急躍而起,飛身躲避。
斷樹已龐大至不可思議,可在巨人手中,卻是舉重若輕,他仿若完全感受不到重量,如揮細鞭一般將數人合抱的巨木舞的虎虎生風。
東方星河左支右拙,耳中也被淒厲的風嘯聲震的耳膜劇痛,漸感不支,疾步後退躲開巨樹攻擊的範圍。
東方星河忽然脫離戰場,巨人抱着斷樹已攻擊不到,心中怒急。大手如捏麪糰一般扣緊斷樹,長臂一舒,如投標槍一般將斷樹對着東方星河狠狠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