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一馬當先,在空中極速掠過,雙燕像是他落在地上的一道影子緊緊跟隨。
如此十數裡之後,四下已經是一片荒無人跡的原野,葉青的目光追逐着地面上車轍的痕跡,遠遠望去,下一瞬間目中和耳朵裡同時捕捉到前方的異常。
遠方漆黑的夜幕下驟然綻放出一道巨大的金色佛像虛影,一閃即逝,伴隨着一道莊嚴的佛音遠遠傳入葉青耳中。
葉青目中微訝,這熟悉的聲音竟是無提,和尚竟在與人交手?
下一瞬間,葉青已經明白過來,沒想到竟給無提好巧不巧地先碰到了敵人。
無提幻出的金色佛影一閃即逝,此刻敵明我暗,葉青連忙加速拉高身形,下一瞬間已來到了戰場的上空。
只見下方是一片數十米的深谷,一輛馬車四分五裂地摔毀在地,東方星河和驚月躺在一旁生死不明,無提守在二人身邊雙手合十,嘴角溢血,面色凝重地望着身前的紅色身影。
那是個看上去體態婀娜的美豔少女。
葉青身在高空,望着無提身前的敵人,見少女只有一人,正待看明情況伺機拔劍相助,卻見那紅衣少女忽然擡頭望向葉青的位置,嬌聲道:
“這位少俠也是來欺負人的嗎?”
無提聞聲也望向高空,看到葉青出現,卻是眉頭一鬆,但是很快又冷靜下來,和眼前的紅衣少女對峙下,必須始終凝神以待觀察敵方的動向,身後二人務必需要自己的保護,一刻也不敢鬆懈露出破綻。
葉青見已被敵人發現,也就索性落下場中,在半空中有意無意地瞟了雙燕一眼,示意她原地待命。
葉青飄然落地,擋在無提身前,這才發現無提的傷勢似乎不輕。地上的東方星河與驚月呼吸綿長,似乎只是陷入昏迷,目前性命無憂。扭頭看向在原地含笑玉立的紅衣少女:
“姑娘逃跑的功夫不錯,真是讓人好找。”
那少女一襲盛裝紅衣,質料華貴而輕薄,顯露出妖嬈的身段,眼角塗着殷紅的眼影,雙目饒有興味地打量着葉青。
“怎麼?今夜有這麼多人要追我嗎?”少女目光玩味地盯着葉青,語帶雙關地說道,她的聲音優雅中帶着一股慵懶的魅惑,彷彿親暱耳語。
葉青目中的紅衣少女周身的氣氛突然有些古怪的凝滯,眼前的少女彷彿在含笑走近,步態妖嬈,鳳目彷彿滿含柔情,若秋水般映在葉青的雙瞳中。
“青弟,靜心凝神咒!”身後傳來無提的低語提示。
葉青已經覺察出周邊景物突然變得詭異,心中默唸無提所傳的靜心凝神咒,同時體內運轉古卷中的入靜篇心法。
葉青眼前的景象立刻恢復原貌,只見紅衣少女仍舊立在原地,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未曾動過一步。
此刻祛除負面影響,葉青才發覺適才自己的五感竟都出現了幻覺,眼見爲虛,耳中甚至忽略了周邊的聲音。
紅衣少女無聲無息中就已施展出一種干擾敵人的幻術,令人防不勝防,可惜她今晚遇見的是無提和葉青。
“姑娘爲何要帶走驚月和東方星河?”葉青問道。
紅衣少女見他渾然無事的模樣,俏臉上的笑意彷彿更深了,像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妖媚狐狸。
“哦?”少女佯做不解的反問道,“你們又是何故要阻我的去路?兩個大男人卻來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說道最後卻是語含幽怨,一副似嗔似怨的楚楚可憐之態。
葉青雖知她是在矯揉造作,但少女演技卻是渾然天成,語含真摯,彷彿事實真的如她所說的一般。
無提垂目不語,他似乎在藉機調息傷勢對眼前不理不睬。
葉青嘴角不自然地僵了片刻,對少女的伶牙俐齒有點頭痛。
“姑娘想必也是知書達理的,你擄走我的朋友在先,正是不想欺負你,在下才和你好言相談的。”
“是這樣嗎?”少女美目微微瞪大,“可是我帶驚月妹妹回家,卻分明是被你們所阻呀。”
“姑娘所謂的家是指魔教?”葉青語帶譏諷地說道,手指着躺在地上的東方星河,“那你又何必帶走東方星河呢?而且,驚月姑娘是否願意回魔教也是她的自由,與人何干?”
紅衣少女聞言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她顛倒黑白時也能做到優雅的振振有詞。
“在小女子看來,分明是你們擄走了驚月妹妹,還不顧她的死活。”
面對少女的強詞奪理,葉青已經準備用武力來講道理了,此時突聞身後傳來輕微的呻吟聲。
驚月悠悠醒轉,她看了看場中的情形,此前被紅衣少女餵了麻藥以致周身乏力,又隨馬車摔下山谷,幸虧無提千鈞一髮之際落下托住馬車護住二人,驚月和東方星河纔不至於摔成重傷,但無提也被紅衣少女藉機重傷。
“你還好嗎?”葉青已經察覺驚月甦醒了,頭也不回地問道。
“只是中了麻藥。”驚月有氣無力地回道。
葉青點點頭,盯着面前的紅衣少女:
“姑娘帶人回家,還需先給人喂麻藥嗎?”
葉青特意將回家二字咬的重一些。
那紅衣少女神情依然如故,彷彿沒聽到般,啓脣柔聲說道:
“我只是尋妹妹聊些話而已,又沒有要害她。”
她始終一副天真無辜、與人無害的模樣,但是卻擁有詭異莫測的可怕手段。
“姑娘給他們餵了什麼藥?”葉青沉聲問道。
“死不了的。”紅衣少女攤了攤手,轉而說道,“卻有一事令我不解,驚月妹妹本應聖藥發作,何以至今安然無恙呢?”
紅衣少女彷彿只是隨口問道,卻目不轉睛地打量着葉青臉上的神情。
原來是爲此,葉青心中隱有所悟,對方雖然有意遮掩,但是想必對驚月何以不受毒發影響十分疑惑。
“原來姑娘是爲了這等小事。”葉青淡淡笑道,“貴教的毒隨手一碗藥水便可解去,何足掛齒。”
“哦?”紅衣少女聞言面色罕見地凝固了一瞬,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語含不屑的譏諷道:“公子竟有這等本事?”
葉青察覺到空氣中氣氛有異,已感覺到紅衣少女潛藏的明顯殺意。
“和尚護住他們倆,這女人交給我。”葉青輕聲向無提說完後,緩步走向紅衣少女,仿若閒庭信步。
“姑娘出招吧。”葉青右手輕放在止戈劍柄之上,望着十步之外的紅衣少女,輕聲說道。
紅衣少女嫣然一笑,彷彿百花在她的一笑中同時綻放。
而在葉青的眼中,紅衣少女瞬間化爲無數花瓣,隨風四散,自己的身周忽然間出現了五彩繽紛的花朵。
葉青鼻端嗅出無數幽香,彷彿真的置身於百花之中,對此幻象,葉青已有準備,第一時間默唸靜心凝神咒配合入靜篇守禦心神。
下一瞬間,葉青僅是眨了下眼睛的功夫,但眼前所見的景象卻再生變化,五彩繽紛的花瓣變成了數十個紅衣少女在隨風飄舞,少女柔若無骨的輕盈身軀像蝴蝶一般緩緩在葉青身周飄過。巧笑倩兮、明眸善睞的紛亂倩影令人眼花繚亂,勾魂奪魄。四周彷彿不是在星空之下,而是在燈火通明的歌舞宴會,葉青一瞬間陷入如夢如幻般的美麗幻覺中。
放在止戈劍上的手握住劍柄,葉青心想拔劍,身體卻不聽使喚,心裡竟產生了有些荒謬的錯覺,彷彿不忍心對美麗動人的紅衣少女拔劍相向。
葉青一動不動地立在當場,目光空洞,仿若失神。
其中一道紅衣少女的身影突然一掌拍向葉青的後心,即將擊中的一瞬間,她卻未見葉青握劍的右手發出弱不可見的熒光。
一道驚虹般的閃電劃過夜空,
一道冰寒徹骨的殺氣撲面而來。
紅衣少女鳳目微凝,在千鈞一髮之際收手,抽身後退躍起,若輕煙般落地,腕間一涼,卻見衣袖被斬去一截。
葉青未曾追擊,持劍的右手發出瑩潤的光澤,回身平靜地看着紅衣少女。
紅衣少女望着破損的衣袖,露出一截柔嫩的玉臂,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片刻,亦是淡淡地看了葉青一眼,俏臉上忽然如春河解凍,笑靨如花的說:
“公子好劍法。”
與對方的溫言軟語不同,葉青在身周漸漸感到濃郁的殺機,對方似乎沒有表面僞裝的那麼平靜。
“看來姑娘不喜歡說實話,無法坐下來好好談了。”葉青淡淡地說。
紅衣少女輕舒玉臂,用實際行動表示了自己的決心,她的身影化爲一縷紅霞,於是葉青的眼中變成了紅色的妖嬈世界。
彷彿世界在這一刻只剩下少女的紅色倩影。
美麗的動人心魄。
她彷彿在跳一支舞。
卻是唯美的死亡之舞。
葉青無法分辨出她的真身,只覺得她似乎身化千萬,無處不在,映在瞳孔裡的輕盈舞姿如夢如幻。
她總是讓敵人在最美的幻境中死亡。
葉青突然感到周身血脈在沸騰、在逆轉。
血液彷彿在體內失控般瘋狂肆意遊走。
五臟六腑在悲鳴,又像是在瘋狂的歡呼。
葉青面色殷紅,嘴角溢出血跡,目中一片血紅,紊亂急促的呼吸讓真氣緩緩散溢,渾身似乎徹底在失去掌控。
下一瞬間,葉青閉目默運心法,若不盡快排除魔舞的干擾身體勢必會奔潰,最好的情況也是內力盡散。
葉青的周身發出月色般的微弱輝芒,還未及回覆完全,紅衣少女這次不會輕易讓對手以古怪的方式恢復過來,少女如一朵紅雲般飄來,彷彿瞬息而至,出現在葉青身前,一掌拍向他心臟。
白皙柔嫩的玉手真切的擊中肉體,但是紅衣少女的眸中閃過一抹驚詫,葉青已如斷線風箏般飛出十數米。
在被擊中心臟的剎那,葉青本能的偏過致命要害,但仍是猝不及防下被擊飛出去,手中的止戈脫手飛出。
紅衣少女鳳目含霜,點足躍出,後發先至的追上浮空的葉青,就要補上致命一擊。
少女居高臨下,玉手再次擊向葉青,她的一招一式都仿若舞蹈般輕柔優雅,卻是不折不扣的致命殺招。
少女的天魔之舞從未失手,是以她自認爲這是勢在必得的一擊,眼前的少年重傷失劍,已經是必死無疑。
但在她一掌即將貼上葉青心臟的一瞬間,卻突然被一隻手牢牢捏住手腕。
緊接着就是一股粗暴的內力直衝體內,紅衣少女體內的真氣彷彿停滯運行了剎那,身軀在空中驟然失力。
她低估了葉青的恢復能力,也低估了葉青內力的詭異程度,竟可以瞬間衝入敵人體內並隨意控制,達到近似封穴閉脈的效果。
葉青睜開雙目,左手捏住紅衣少女手腕的同時,右手已凝聚出一團極度壓縮的風元素,掌心像是出現了一股微型的旋風,閃電般印向少女的腹部。
紅衣少女立刻如風捲落葉般倒飛出去,在空中噴出猩紅的鮮血,翻滾着落在地上一動不動。
葉青腳下御風,飄然落地,伸手召來止戈劍,一步躍向紅衣少女落地之處。
紅衣少女如水般的長髮披散在地,氣息微弱,彷彿奄奄一息。
葉青御風拂開遮住少女面容的如瀑青絲,面容沉靜地望着她。
葉青並無動作,殺意卻牢牢鎖定少女,紅衣少女忽然毫無預兆地挺身而起,一掌迅若閃電地擊向葉青腹部。
葉青早已察覺她在佯裝昏迷,適才自己的一擊雖不輕卻也並不致命。
少女暴起發難,在葉青的眼中卻不過是負隅頑抗罷了,除了詭異的招數,少女的速度還未能讓葉青放在眼裡。
紅衣少女的一掌彷彿正要擊中葉青,卻在下一瞬透體而過,只是擊中一個殘影。
少女目中現出錯愕之色,下一瞬間,美目驟縮,憤怒地瞪着葉青,卻大氣也不敢喘。
因爲鋒銳的劍鋒緊緊壓在少女柔嫩白皙的脖子上。
葉青的手很穩,任何一絲輕微的抖動,似乎都會在少女的脖子上割出傷痕。紅衣少女也是僵在當場,赤紅劍鋒上濃郁的滔天殺氣彷彿已經透過肌膚,少女感到脖子上的血液都似乎被凍結,有一種隱隱窒息的錯覺。
“這把劍飲過很多血。”葉青一派輕鬆淡然的口吻,彷彿僅僅是在閒話家常。但落在紅衣少女耳中,卻不斷提醒着她劍上染過無數鮮血,面前狀似溫和的少年其實是個殺人無數的惡魔。
“這把劍叫止戈,它好像有些渴。”葉青說完,露出一個很自然親切的笑容,“要麼投降,要麼死。”
紅衣少女緊咬着櫻脣,微不可查的點點頭,生怕碰到鋒利的劍刃。
少女漆黑的大眼睛眨了眨,楚楚可憐的神情比方纔的僞裝做作要真實多了。
葉青挪開劍鋒,少女鬆了一口氣,鼓起香腮怒瞪着葉青。
“你叫什麼?”葉青起身還劍入鞘,隨口問道。
“天舞。”紅衣少女也站起身來,老老實實的回道。
葉青點了點頭:
“跟我來。”說罷葉青轉身走向無提那邊。
在葉青轉身的一剎那,身後的空氣有輕微的擾動,少女仍不死心的一掌無聲無息地拍向葉青後背。
彷彿身後長了眼睛一般,葉青的身影恍惚了片刻,少女的一掌再次透體而過,葉青伸手捉住少女的細腕。
就彷彿少女特地伸手讓葉青捉住一般,名爲天舞的少女笑容僵在臉上,擡頭一臉無辜地望着葉青,彷彿只是在跟他惡作劇。
“呀……!”少女忽然發出一聲如幼獸般的悲鳴,渾身剎那間再度因爲麻痹而陷入痙攣,膝蓋無力地跪倒在地。
葉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原來天舞姑娘喜歡被捆起來。”
少女擡頭面罩寒霜地盯着葉青,卻見葉青手中不知從哪突然變出一捆細繩。
下一瞬間,繩子彷彿自動飛出,紅衣少女立時就被捆成了一個糉子,此刻她即便想步子邁的大一些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