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上前用劍鞘輕輕地敲了敲。
那骷髏的頭盔上傳出“砰砰”的金屬敲打聲。
這一聲怪響在靜悄悄的山洞裡十分突兀，那骷髏在原地愣了片刻，渾身僵在那裡一動不動，緩緩轉過腦袋看向身後。
那骷髏轉身的時候身體四肢的骨架不動，只是頭骨轉了個圈移到了後面，看見有個黑髮少年懷抱着長劍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骷髏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它可能沒見過人類，或者它已經很久沒見過人類了，總之它只是楞在原地，眼睛位置發出的綠光閃爍了幾下，然後，它就突然開始撒腿逃跑了。
看來是一個十分膽小的骷髏，可是它跑的時候忘記把頭骨轉回去，跑了一會兒整個身體就狠狠撞在了山洞的石壁上，發出“啪”的一聲令人有些牙酸的聲響。
葉青似乎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心下好笑的同時又有些同情。
那骷髏被撞擊反震的力道彈回來，腳下踉蹌着摔倒在地上，頭骨狠狠磕在地上，像皮球一樣彈出來，順勢滾落回來，頭骨滾回葉青的腳下時，葉青伸腳停下。
葉青注意着下腳輕一些，踏着分離開的頭骨，只見眼睛部位的綠光依舊明亮，正好和葉青四目相對，葉青歪了歪頭，拿不準它這幅模樣似乎能看見，但能否聽見呢？
葉青用劍柄末端輕輕敲了敲頭骨的眉心，那骷髏眼中的綠光極速閃爍不停，嘴巴的部位上下打顫。
咦？
似乎曉得害怕呢，那就好辦了。
葉青往手中劍鞘送了一股柔力，輕輕拍擊頭骨，那頭骨卻飛起來正正落在它摔倒的身軀上。
葉青稍運輕功，一步跨越數米，也來到那骷髏身前，只見那骷髏頭骨被擺正之後，全身骨骼也傳來動靜，輕微活動了一下，緩緩撐地坐起來。
不過它乖巧地沒有再次逃跑，很識趣地在地上打了個滾，看到葉青立在身前，果斷全身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葉青有些心驚了，這傢伙還懂得求饒。
試着問道:
“能聽得懂我說話嗎？”
那骷髏聞言一愣，又重重點了點頭，不過它忘了現在是趴在地上，只聽頭骨和地面“砰砰”硬撞了幾下後又像皮球似的蹦出來了。
這傢伙頭骨這麼鬆散的嗎？
葉青眼疾手快，輕輕撈住它的頭骨，又給它再次放回去了。
葉青注意到，頭骨離開它的身體時它的四肢一動不動宛如死物，看來腦袋是它的要害。
未免太脆弱了一點。
“好了，好了，你起來吧。”葉青怕它真的把頭骨摔壞了，這是個很不錯的嚮導。
“那個……”葉青說道一半又愣住了，老人只是突然把自己送到了這個奇怪的地方，卻沒有交代什麼任務。
都怪老人語焉不詳，自己現在該幹什麼呢？
這洞裡的骷髏看起來挺駭人，其實傻乎乎的，也不見有什麼威脅。
“這裡……還有其他人類嗎？或者能說話的？”葉青試着問到。
骷髏已經站起身來了，它比葉青還要高一些，從骨架來看，生前體格並不弱，過分膽小就有點奇怪了。
那骷髏聞言，呆愣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你剛纔想跑去哪裡？”葉青繼續問道。
這回那骷髏身體顫抖了一會兒，緩緩伸手指向山洞的一個方向。
“好吧，帶我去看看，警告你，不要隨便驚動別的骷髏，否則……”葉青佯裝拔劍以示威脅。
那骷髏似乎立刻就看懂了葉青的威脅之意，又是渾身顫抖的點了點頭。
……
葉青跟隨着這隻膽小的骷髏一直走進山洞裡面，一路行來，葉青耳中也捕捉到了前方傳來嘈雜的兵刃交擊聲，似乎是一羣人在進行激烈的械鬥，卻沒有說話的聲音，葉青猜測前方，或者整個山洞都是骷髏。
果不其然，待轉過一個洞口，來到內部的一個廣闊的巨大圓形坑洞中，數不盡的骷髏身披破爛古舊的盔甲，手持利刃拼命廝殺。
這是一個極爲寬廣的地下廣場模樣的坑洞，一眼竟然望不到盡頭，遍佈其上的是數不盡的骷髏，似是分爲兩個陣營。
有的骷髏眼中冒出綠光，有的冒出紅光，各自分爲不同的陣營，有的在捉對廝殺，有的在羣戰，葉青靜靜觀望了片刻，也被眼前詭異的情形震住了。
話說這些骷髏怎麼看，除了剩一些智慧，怎麼也不能稱作爲生命吧，它們這樣一味廝殺還有什麼意義呢。
而且葉青凝神仔細觀察之下，還是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情況。
每個骷髏身上的裝備損毀程度都有所不同，有的身上盔甲還算完好，有的直接就是掛着一副破爛了，有的直接就是光着骨架上陣。
有的斷臂，有的缺胳膊在地上無助掙扎。
每個人都在盡力奮勇殺敵，視死如歸的氣勢到蠻攝人的。
但是這羣骷髏無腦的廝殺，除了兵刃撞擊和骨碎聲，再無其他，看久了也有些瘮人。
地下已經鋪着厚厚的白骨，不知有多深。
葉青轉頭看了看立在身邊的骷髏，它默默看着眼前的戰場竟然出奇的冷靜下來。
“它們爲什麼要戰鬥？”葉青試着問到。
那骷髏聞言眼眶中綠色的光閃爍了兩下，但是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其他迴應，只是默默地注視着場中的無盡戰鬥。
葉青沒法得到答案，只得繼續眼盯着下方的戰場，答案只能從這裡找了。
……
葉青索性盤坐修習內功。
隨着時間緩緩流逝，眼前的鏖戰仍未停止，彷彿永遠不會止息。
這已經是明顯的異常了，但是身邊的骷髏爲什麼能保持一定的理智呢？
因爲膽小嗎？
貌似只有這個解釋了。
或者……
葉青從剛纔的打坐中，感知到這片天地和以往所見的世界有些異同。
有一種很討厭的氣息始終盤繞不散，自己的心神也受到了一些影響，很難進入到平常的入定。
這是一股從未體會過的感覺，葉青一時不好分辨出究竟屬於什麼。
而且越是靠近前方的戰場，這氣息越是濃厚。
“你知道爲何自己能保持理智嗎？”葉青轉頭向身邊的骷髏問到。
“……”它頗爲人性化的伸出指骨撓了撓頭骨，綠色眸光閃爍了一下。
看來它連這個問題都無法理解，自然也就無法回答。
難道自己就這麼坐下去？看着這場無止境的滑稽戲劇嗎？
葉青默默嘆了一口氣，他有些茫無頭緒了。
……
葉青一心放開感知，修習內功的同時想尋找到空氣中更多異常的地方。
旁邊的骷髏也席地坐下來學着葉青的樣子發呆。
突然，在葉青的感知中有一股龐大的物體在緩緩移動過來，它彷彿憑空出現，當出現在戰場的時候才進入葉青的感知中。
“怎麼會？”葉青連忙睜開雙眼，只見場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超級巨大的骷髏。
眼眶中冒着像大燈籠一樣的紅光，整體怕是有數十米，然後在戰場上不分敵我的大肆破壞。
手中還拿着一把通體赤紅的長劍，已經是一把超級巨劍了。
葉青在一邊看着它像是在砍瓜切菜一樣的豎劈橫削，震的整個山洞似乎都在微微晃動不休。
“這玩意又是什麼啊？”葉青指着骷髏巨人側頭問道，這才發現方纔還盤坐的骷髏現在已經整個骨架趴在地上，抱着頭骨瑟瑟發抖。
“……”好吧，對不起，我早該想到的。
確實，如果對你而言，那副巨大的身體應該是超級恐怖的吧。
說實話，葉青也爲骷髏巨人可怖的力量有所驚訝。
可是，它在那欺負些毫無理智的骷髏，把它們本就是骨頭的身體拆散，葉青心裡有些抱歉，但還是覺得無動於衷啊。
你這樣做什麼意義？
跟鬧着玩一樣。
咦？
葉青仔細觀察一遍骷髏巨人的身體，在感知中它的身體除了白骨，還有一股濃郁的氣包裹全身。
正是自己適才感知到無處不在的令人討厭的氣息，在它身上極爲濃郁，似乎就是它帶來的一般。
或許它就是源頭。
葉青凝目仔細感知骷髏巨人身上的氣，只覺得隨着自己深入感知，心中從討厭漸漸過渡到一種憤恨，心底無端升出一股破壞的慾望。
“是怨氣！”
葉青不由出聲喊到，是了，這像是一種怨氣。
喂喂，過分了啊，你這麼欺負別人，自己爽了，還一身怨氣。葉青心底不由腹誹，不過眼下似乎找到了詭異情形的源頭了。
當下靜靜等待，指尖輕輕敲擊膝蓋。
……
“這傢伙體力真好。”葉青皺起了眉毛有些不耐。
骷髏巨人在那不知疲倦的肆意發泄，已經從一邊清場到了另一邊。整個地下戰場出現了一瞬間巨大的真空地帶。
不知過了多久，世界安靜下來。
骷髏巨人杵劍立在場中，已經沒有還在動彈的骷髏了。
這傢伙真是有強迫症啊，有點同情它了。
它在清理完戰場後，默默拖着劍開始返回了，葉青打算跟在後面去看看，骷髏巨人身上有這個地方的秘密，它的巢穴是必須要去探索一番的。
等骷髏巨人離開，數不盡的小骷髏又不知從何處四面八方的涌來，於是世界又變成了先前的模樣，周而復始，像是一個無盡的輪迴。
“嘿，你想下去打架呢，還是跟我去看看？”葉青指了指骷髏巨人離開的地方，拍了拍膽小骷髏的肩骨。
“……”它愣了片刻，像是鼓起勇氣緩緩站起身來，看了看前方無盡的戰場，又看了看骷髏巨人離開的方向，躊躇不定。
葉青心生笑意，到了決定它以後骷髏人生的時刻啦，它對這隻特殊的骷髏心生好奇，無論是什麼原因，至少在此刻，它擁有了選擇的權利。
“好了，再託下去就要跟丟了，你慢慢考慮，我先走了。”說着葉青就要起身躍出。
一隻骨掌緊緊拽住了葉青的衣袖，葉青莞爾一笑:
“走吧。”
……
葉青帶着膽小的骷髏一路穿過戰場，運起輕功跟隨骷髏巨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葉青提着膽小的骷髏飛躍戰場上空，爲了防止它的腦袋在空中掉下去，葉青只好把它的腦袋摘下來塞進胸骨裡固定一下。
它的眼眶裡綠色光芒閃爍不休，葉青凝神感應着前方的濃郁怨氣，很快就發現了骷髏巨人的身影。只見它在走到一個巨大的石座上緩緩轉身坐定，眼中的紅芒消散了片刻，似乎是在休息。
葉青無聲落地，將膽小的骷髏組裝復活，看着骷髏巨人的身影若有所思。
它是實體，同時也是一股怨氣凝聚。
突然，骷髏巨人的眼眶裡又亮起了紅光，它的目光瞬間捕捉到了葉青，一時間二者隔着遠遠的距離對視，葉青從毫無感情的紅光中似乎捕捉到了一些複雜的情緒。
它難道有智慧嗎？
不及細想，骷髏巨人已經緩緩坐起身來，拿起手邊的赤紅巨劍，立起身來。
龐大的身軀僅僅是站立着，就有一種頂天立地的威壓襲面而來，葉青似乎感覺到它在冷冷的注視着自己，宛如在看一個螻蟻。
“退後，躲遠點。”葉青衝着身邊膽小的骷髏說道。一邊緩緩拔出白色長劍，這一戰已是在所難免。
……
這裡應當是骷髏巨人的巢穴，整體相當廣闊，巨人數十米的身軀也足以活動自如，葉青運起輕功，身化殘影，干擾它的視線，選擇主動出擊。
適才旁觀了許久骷髏巨人的大發神威，欺負骷髏小雜兵，未曾見過它使用什麼詭異的招數，僅僅是靠着龐大身軀和巨力輕鬆戰鬥，也多少證明它主要依仗就是身體。
葉青輕功運轉至極限，彷彿圍繞着骷髏巨人身化無數殘影，將它前後左右乃至空中均數包圍。
手中一劍蓄滿內力奮力刺向脖頸的位置。
劍刃交擊處傳來金鐵相撞的聲音，未能破防。
硬度還在葉青的預料之外。
骷髏巨人對身周殘影無動於衷，被利劍刺中卻是狂怒起來，手握巨劍回身一斬，掀起狂風呼嘯，葉青隨風而起，輕鬆避過，再次於空中翻越巨人的頭頂，繞到其身後。
葉青仔細打量它身體上較爲薄弱的骨頭關節，轉變攻擊重點，專門尋着關節連接薄弱處下手。
葉青在空中隨巨劍勁風而躍動身形。
骷髏巨人對眼前敏捷的身影似乎束手無策，奮力攻擊卻毫無結果，漸漸陷入狂暴狀態，眼中紅芒更盛，似是燃起兩團烈焰。
在葉青接連拆了數根骨頭後，它似乎依舊渾然無事。
骷髏巨人同時擁有驚人的再生能力。
葉青放棄了無用功，簡單的攻擊無法破防，一些小傷它根本不痛不癢。
骷髏巨人目前雖然對自己也沒有造成傷害，但是持久戰對葉青不利。
它的體力似乎始終維持在巔峰狀態，或者有某些特別的緣故。
骷髏巨人突然凝立不動，停止了攻擊。
葉青察覺到空氣中有種危險欲來的氣息，連忙抽身飛退。
只見骷髏巨人渾身冒出一縷縷肉眼可見的紫黑色氣息，像是渾身燃起了紫黑色的烈焰，但是葉青未曾感覺到空氣中溫度在提高，反而覺得心中升起諸般負面情緒，腦中紛亂思緒此起彼伏，心中煩躁之情無法抑制，恨不得大肆破壞一番。
葉青低頭看向自己持劍的右手，竟然在微微發抖，幾近透明的肌膚上清晰可見血管凸起，血液奔流極快卻又紊亂，渾身竟慢慢升起一股莫名怒氣，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腦海中閃過諸多畫面，還有許多相識的人，心下一驚，似乎有驚電閃過腦海。
葉青連忙全力運轉心法，控制住腦中清明，方纔險些喪失理智，漸漸平息下腦海中的狂風暴雨。
受到方纔的影響，葉青雙眸血紅，遲遲未曾回覆正常，目光重新牢牢盯着巍然不動如小山般的骷髏巨人。
它現在的狀態也十分奇特，眼中的赤焰光芒忽明忽滅，極亮時如赤陽，暗淡時如遠星。
葉青已經漸漸習慣腦中的紛亂負面情緒，彷彿將它們牢牢控制在腦海中的一角，不使之隨意肆虐。
眼看骷髏巨人的狀態也出現異常，葉青靜觀其變，只見隨着時間流逝，它周身的火焰狀氣息也在緩緩波動，片刻後竟然消散不見了。
葉青覺得這是個好機會，當然不會錯過，瞬身飛到骷髏巨人的後頸處，手中雪白長劍覆着微微耀目的鋒銳光華，顯是凝聚了磅礴的內力，這一劍葉青同時將腦海中龜縮一團的負面情緒融合劍身，一股腦的釋放出來。
白色長劍在白色劍氣之外隱隱夾雜着些暗紫、猩紅，凝聚全力的雷霆一擊蓄勢已成，下一瞬間就會見出分曉，葉青已毫無退路。
這時，眼眶中眸光閃爍明滅的骷髏巨人驀然頓止，它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即將面臨生死的一擊，但是它的紅色眸光突然暗淡下來，竟然緩緩垂下了握着赤紅巨劍的右臂。
一劍毫無阻礙的斬斷巨人的頭骨，空氣中一道狹長鋒銳的劍痕久久不散，彷彿空間有了一道如漣漪般的創口。
巨人的頭骨重重的砸落在地，整個山洞迴盪着“砰”的一聲巨響，大地似乎震顫了一下。
葉青持劍注視着眼眶中空無一物的頭骨，擡頭看了看依舊挺立的無頭骨架，右臂還牢牢握着赤紅的巨劍。
“你，也在等待解脫嗎？”
在最後的一刻，骷髏巨人引頸就戮的怪異舉動讓葉青心中驚疑不定，又產生了許多疑惑。
它，似乎在主動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