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八章 霞舉飛昇
中土,太白劍宗。
這一座雄立天地千萬年的第一劍派,依然矗立於天地之間。
在這裡,出現過無數劍仙。
這座雄立天地的劍宗,在千萬年來,曾教導出許多位霞舉飛昇的人物。但天地之間,霞舉飛昇的天仙,最多的乃是出自於道德天宗。
而太白劍宗,最多的則是縱橫天下,睥睨世間的劍仙。
霞舉飛昇的天仙,已然是天界之仙。
這裡還是凡塵,唯有縱橫天地的人物,才能雄立天地。
而太白劍宗,便有無數雄立天地的人物。
古往今來,數不勝數。
這座宗門依然矗立於天地之間,已然過了千萬年,沒有任何變化。
太白掌教立身於這片壯麗山河之上,俯視整座劍宗,他揹負雙手,身姿挺拔,威嚴如山。
忽有一聲嘆息,這位天下第一宗門的掌教微微擡頭,看向東海,彷彿穿透千萬裡之遙,看見了那遙遙東海之上的場景,低聲道:“他終於踏出了這一步。”
霞舉飛昇,天地震動。
無論中土,南疆,北地,甚至是與東海相隔最遠的西土,都感應到了東海異變。道祖級數的人物,足能感應天地,便都已感應到了東海之上霞舉飛昇的場景。
不知何時,太白掌教身後多了一人。
這人滿頭白髮,披落至腰際,柔順飄逸。儘管白髮及肩,但他面如青年,眼中帶有淡淡滄桑之意,也不乏幾分桀驁。
歲月令他滄桑,卻不曾磨去他的棱角。
修行數千年,銳氣仍存。
因爲他是太白劍宗的劍仙,因爲他此生從無挫折,因此他的銳氣,從未受挫。歷經數千年,鋒芒尚在,經歲月沉澱,愈發銳利。
太白掌教彷彿未有感應到那人,只是喃喃道:“他早該成就天仙了。”
聽他的意思,似乎古庭秋早有本領突破天仙,只是一直未曾突破。
修道之人,所求的便是霞舉飛昇,羽化登仙。
天地之間,居然有人能夠霞舉飛昇,卻止步不前。
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但是在太白掌教口中,便如天經地義。
聽在這位八劫真仙的道祖耳中,也沒有半點波動。
“早些時候讓他霞舉飛昇,避過這場天地大劫,總是不聽。”太白掌教望着東海,眼中神色有些低沉,自語般說道:“天地大劫,也非是好玩的事情,霞舉飛昇乃是修行中人最高追求,他達到了這一步,卻總不願踏出。如今踏出去了,也是我太白劍宗的幸事。”
“太白劍宗古往今來修成天仙的人物,也不算多,今日再多一個,真是喜事。也許我們該飲上幾杯仙酒,待到天地大劫降下,也許便不能再飲酒了。”
“他這一去,得道登仙,霞舉飛昇,此生與我們,只怕再無相見之日了。”
“我等已是暮時殘陽,但他如日中天,飛昇之後,將永世長存。”
太白掌教微微閉眼,低聲道:“能夠教導出這樣一個弟子,足慰平生。”
那八劫真仙站在他身後,聽他自語般的話語,終是嘆息一聲,說道:“古庭秋早能飛昇,卻止步不前,如今待到此時,反而霞舉飛昇。”
太白掌教聞言,微微一震。
他身後的這位真仙道祖,乃是太白劍宗最爲年長的一位。
這位道祖已然渡過八次輪迴之劫,仍然未能修至天仙,但只須再渡過一劫,便過了九劫,便是不成天仙,也可霞舉飛昇。但是,他卻遇上了天地大劫。
若是早生五百年,他便能連渡九劫,飛昇而去。
但如今,便只得去迎九劫齊至。
似他修行四千餘年,天地之間,也是極爲少見的。因此,他的眼界也是極高的,至少高過了太白掌教。
“孕仙山脈掀起了大劫序幕,登天台可說是世間地仙的一道生機,再之後,大劫便徹底降下了。”這位滿面白髮,面如青年的八劫真仙說道:“他在孕仙山脈現世之後,就有了這等本事,卻偏偏等到今日飛昇。”
太白掌教難以置信,身子僵如木石。
……
茫茫東海,霞光萬道,瑞彩千條。
有迎仙天光落下。
有虛幻仙子漫天撒花。
有天龍翱翔,白虎咆哮,有麒麟高吼,有鳳凰展翅,有玄武爲帝,有天仙長駐。
那仙光之中,飽含無盡氣象。
古庭秋便立在當中,閉目不言。
“早知他不會藉助塔珠而成真仙,卻從未想過,他會一舉踏破真仙,得天仙之位,霞舉飛昇。”凌勝長長吐出口氣,低聲道:“委實驚世駭俗。”
閒禪法師雙手合十,只是連一聲阿彌陀佛也不說了。秦先河更是默然無言。
就是那位傲氣十足,桀驁不馴的北地少年,也眉目黯淡。
青蛙深深看了凌勝一眼,說道:“誰也沒有想過,他會高到這等地步。”
山神大人已然良久無言。
許多地仙散仙,真仙道祖,都已沉默。
他們只看着那仙光之內的人。
那再非凡人,而是天仙。
“修行多年,竟比不上一個不足百歲的後輩。”
“霞舉飛昇,乃是我輩中人夢寐以求之事,今日終有一人得成。”
“這天地間,有多久沒有霞舉飛昇的人物了?”
“太久遠了……”
東海,南疆,北地,中原,西土,有許多嘆息響起,俱是出自於真仙道祖。
任何修成天仙的人物,都要飛昇而去,不得駐留當世。
仙光已然降下,古庭秋便要飛昇。
忽然,他睜開了雙眼。
他一眼看去,看透了千萬裡之外,落在了太白劍宗山門中,看見了那威嚴依舊,只是稍顯蒼涼的太白掌教,也見到了那位滿頭白髮,貌如青年的八劫道祖,看見了太白劍宗許多人,許多事,許多景色。
他眼中沒有霞舉飛昇的狂喜歡悅,只是露出黯淡之色,收回了視線,隨後朝着南疆看去。
千百萬裡之遙,一眼望去,如若眼前景色。
他睜開眼睛,看着眼前這片山河。
壯麗山河倒映在他眼中。
他眼中有了一片山河。
南疆萬里山河,便在他眼中。
山河生滅,天地變幻,只在他一念之間,只在他眼中幻滅。
“煉魂老祖。”
一聲低語過後,他眼中的山河天地盡數崩塌,於是,千百萬裡之外的那片山河大地,盡數化爲廢墟,鳥獸生靈,草木蟲豸,盡數遭難。
在那裡,只有萬里廢墟,殘巖碎石,只留一片荒蕪。
煉魂老祖就在那片廢墟當中,他看向了東海,臉色凝重,沉聲道:“我還是小看你了。”
長生道人在他身後,也無損傷,神色平穩,說道:“貧道雖無推衍天機的本領,然長生仙道訣直指大道,體天心,貼自然。我一生修行,不受輪迴之劫,不遭人爲之難,只是自身特異,遭人覬覦,又都算是大難。今日之事,貧道早有預感。”
煉魂老祖看着東海那霞舉飛昇的天仙,並未答長生道人的話。
“貧道今日須遭一難,然而……”長生道人頓了頓,看着煉魂老祖,說道:“有驚無險。”
他話音才落,煉魂老祖面色微變。
天地間所有真仙道祖,以及東海之上的仙人,俱都見得,那仙光之內的古庭秋,手持仙劍,朝着南疆遙遙一指。
劍指南疆。
便有劍光起。
東海至南疆,相隔千萬裡之遙。
在劍光之下,這千萬裡彷彿就在眼前。
劍光從古庭秋仙劍之上迸射而出,瞬息之間,便來到了煉魂老祖身前。
煉魂老祖面色驟變,伸手擒住那劍光。
只是,這乃是天仙一劍。
煉魂老祖長喝一聲,身上灰袍撕開了數十道口子,灰白相間的髮絲立時蒼白如雪,面上彷彿蒼老了數十歲,皺紋如樹皮般枯槁。
他不知施展了什麼秘術,竟然耗費了許多本源。
但是天仙一劍,仍然把他手臂打爲粉碎,擊中了他的胸膛。
煉魂老祖吐血而退,砸入地底,不知墜落至地底多少萬丈之處。
“煉魂老祖他……”
誰也沒有想到,古庭秋臨飛昇前,竟朝着煉魂老祖出了一劍。然而更令人震撼的是,堂堂煉魂老祖,天地之中公認的第一人,竟連片刻也無法抵擋,便墜入地底,生死不知。
長生道人神色平靜,站起身來。
忽有一位道德天宗的道祖現身,將之捲走。
道德天宗的道祖早已跟隨在側,只是礙於煉魂老祖,不敢輕易出手。如今煉魂老祖生死不知,他便現身,救走了自家的長生道人。
東海之上,古庭秋緩緩收劍。
這一劍使盡了天仙法力,仍然不能斬殺煉魂老祖。
他低着頭,看了李文青一眼,便落在凌勝身上。
那眼中有無數劍意。
已然修至天仙的古庭秋輕聲嘆道:“終究不能與你站在同一層樓,酣暢淋漓地鬥上一場。”
凌勝沉默不語,眉宇間自也免不了遺憾。
仙光緩緩上升。
古庭秋立身仙光之內,緩緩昇天,仙光縈繞身周。
有仙音自虛空來。
有真龍,鳳凰,玄武,麒麟,諸般瑞獸之虛影拱衛身旁。
他遙遙一眼,望向太白劍宗。
這位如神話一般的傳奇男子。
這位一生從無敗績,領先同代之人的天仙,終是悵然嘆息一聲。
這一聲嘆息,充滿了挫敗之感,不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