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恆的殺心正濃,忽然聽到臺下有人高喊住手,不禁一愣。他扭頭一看,但見縷縷細長的白色煙氣洶涌而來,大吃一驚。那些白煙細如髮絲,快若閃電,聲如鷹鳴。層層疊疊,前赴後繼,星星點點的蔚爲壯觀。
他哪敢大意,手中的長劍順勢劃了一道圓弧,護住了要害。那些細小的煙柱眨眼之間就撞上了他的劍身,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叮叮叮地發出了密集的金屬碰撞後的清響。
每一次的撞擊,都讓他的手臂隱隱發麻,還忍不住要後撤一步。待到白煙散盡,他已經退到舞臺後側,若不是那塊巨大的壽字招牌擋住他,早就被這巨大的衝擊力逼下了舞臺。
此時他的驚虹劍還在發出嗡嗡嗡的震後餘音,一個白影就翩然落在臺上,橫在他和花向蓉的中間。元恆發現,竟然是這個白衣少年將他逼退了十幾步,暗自驚訝不已。他抹了一下額頭上微微滲出的汗珠,打量着獨孤雲。
想不到他年紀輕輕的就有這等武學修爲,放眼天下,能一招之間將他逼的連退十幾步的人不多。他不由得暗自感嘆:才幾年功夫,江湖上又多出了這麼些青年才俊,真是英雄輩出青出於藍啊!
獨孤雲先扭頭看了看花向容,見她雖驚魂未定,卻並無大礙,那個懸着的心才安穩了許多。花向蓉見到獨孤雲也是一愣,然後站起身來向獨孤雲深深的行了一個禮說:“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將銘記於心。”
獨孤雲衝她微微一笑說:“不必言謝,我與姑娘似乎有些淵源,待會再向您請教。”
花向蓉把他說的似乎有些“淵源”聽成了似乎有些緣分,不覺臉上一紅。又聽說他待會向自己請教,不知道要請教什麼。心裡一陣慌亂,就小聲隨口的“哦”了一聲。
獨孤雲向元恆一拱手道:“前輩安好!適才多有得罪,望前輩海涵。在下獨孤雲,在這裡給您賠罪了。”
“獨孤雲?”元恆一臉疑惑,怎麼從未聽過?他緩步地朝獨孤雲走去,上下打量着這個非凡少年。只見他身材修長,氣宇軒昂,一身白色的長袍在夜風中微微飄蕩,倒有幾分玉樹臨風的風采。
“你是她什麼人?”元恆指着花向蓉問他。
獨孤雲趕緊拱手回道:“素昧平生,從不相識!”
“哪爲什麼要救她?難道是看上她了,想英雄救美?”元恆冷哼一聲,諷刺地說。
獨孤雲聽他這麼理解,臉上略有幾分尷尬,馬上分辯:“前輩玩笑了,只是覺得她與前輩之間,似乎並無深仇大恨。剛纔切磋,她已經落入下風,不會對前輩構成威脅,前輩不應該咄咄逼人,欲置她於死地。”
“放肆!”元恆輕聲喝斥了一聲,指着花向蓉說:“她年紀輕輕,就練如此陰損的功夫,談笑之間就殺人於無形,難道還要留着她繼續害人?”
“前輩此言差矣!天下武學,千奇百怪。不在乎武功的高低正邪,而是在於使用他的人。”獨孤雲雅然一笑道:“如果人心邪惡,再正派的武學在他的手裡都是爲非作歹的工具,反之亦然。就好比前輩手中的驚虹劍,劍是無辜的,也是名劍,而是看是什麼人在使用。善者用它,多爲自衛;惡者用它,只爲殺戮。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是這個道理。我到覺得這六絃魔音沒有什麼不好,也是前人用智慧研究出來的結果。其意並不是爲了殺人,而是因爲喜愛才賦予了這首曠世名曲新的內涵。”
“大膽!”獨孤雲還想說下去,
元恆突然大怒,用劍指着他道:“你敢暗諷元某邪惡殘暴?”
獨孤雲見他又理解偏差,慌亂解釋道:“晚輩沒有這個意思,絕對不敢對前輩的爲人妄加評論。前輩的品行如何,自有公論和私論,前輩如果虛懷若谷,就應當聞過則喜,見賢思齊…”
他越解釋元恆越認爲是在挖苦他,心中的憤怒無以復加。他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長劍一抖就刺了過來,嘴上還罵罵咧咧:“無名之輩,也敢來教訓元某,找死!”
獨孤雲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惹惱了元恆,以致於他發這麼大的火。他急忙邊躲避邊解釋:“前輩誤會了,晚輩說的全是肺腑之言,沒有任何不敬的地方。”
元恆哪裡聽的進去,一欺身對着獨孤雲連刺了幾劍。獨孤雲被他的層層劍影籠罩,險象環生。一時間被逼的左支右絀,手忙腳亂。
旁邊的花向蓉大驚,高聲喊道:“公子還不還手,難道想死在他的劍下嗎?”。言畢趕緊去接斷了的琴絃,準備幫助獨孤雲脫離險境。
獨孤雲聽她這麼一喊,方纔回過神來。他一招氣象萬千朝元恆的胸前假裝拍去,然後突然後撒數步,和元恆拉開了幾步的距離。他喘着粗氣對元恆說:“既然前輩苦苦相逼,晚輩就領教一下您的精妙劍法。”
他見舞臺一側是一小片竹林,就凌空一抓。只見那些竹子一陣搖晃,象有風颳過,接着那些竹葉便紛紛掉落。他雙臂一振,那漫天飛舞竹葉便象被什麼巨大的力量吸引一搬,朝獨孤雲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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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下的人哪裡見過這種場面,都不約而同地“啊”的尖叫一聲。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那些竹葉在獨孤雲上空懸停,竹尖一致向前,好像時間靜止一般。
元恆也猛然一驚,想不到眼前的這個白衣少年功力如此之深,隔空取物竟練的出神入化。只見他雙臂往前一揮,那些竹葉便如萬支利箭朝他射來,如驟雨忽至,猝不及防。
元恆豈敢小覷,雙手握住劍柄就是一聲長嘯,驚虹劍隨即劃出一道道幽藍的光芒,如道道彩虹,迎了上去。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大作,那些射向他的竹葉紛紛掉地,斷成兩截,呈弧形圍着元恆。
獨孤雲心裡暗自驚歎:好俊的劍法,真的是滴水不漏。他的手指凌空又彈了幾下,幾片竹葉就晃了一晃,速度即刻快了一倍,疾如流星射向元恆。只聽“嗤”的一聲,第一片竹葉竟然穿透了元恆密不透風的劍陣,從他的肩頭掠過,劃破了他的衣衫,沒入舞臺之中。
元恆瞥了一眼自己的肩頭,見衣服竟被這小小的竹葉劃破了一道口子,不由得惱羞成怒。又是一聲長嘯,划起一道寒光就撲向獨孤雲,劍指他的咽喉。面對射向他右眼的一片竹葉竟也不閃避,一副魚死網破的打算。
獨孤雲抱着領教的心態,根本沒有要傷害元恆的意思。見一片竹葉從元恆的肩頭擦過,劃破了他肩頭的衣衫,好生過意不去。緊接着第二片竹葉又直奔元恆的右眼,依照元恆的反應,他完全可以避開。可是他竟然迎面撲來,毫無躲閃的意思,不覺大驚。
他衣袖一揮,撤回了全部功力,那片竹葉頓時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飄落。他正想躲開迎面撲來的元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聽“噗嗤”的一聲,他感到左肩胛一陣劇痛,元恆的驚虹劍竟從他的肩胛骨下穿過。他大驚,一掌拍出,擊在元恆的肩頭,自己向後躍出了數步,以防止他的第二次攻擊。
他趕緊封住自己的檀中穴,以防失血過多。鑽心的疼痛讓他站立不穩,一個踉蹌就載倒在地。
花向蓉大驚失色,喊了一聲“公子!”就撥動了琴絃,隨着《廣陵散》曲子中的“衝冠”音節的奏響,一股強大的真氣閃電般的擊中了元恆。他晃了一下,只覺得嘴裡一鹹,似有異物涌出。忙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的把他壓了回去。
花向蓉連忙丟下古琴朝獨孤雲跑去,抱起他大聲呼喊:“公子!公子!請醒醒!請醒醒!”
只見他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忙哆哆嗦嗦地從懷中摸出了金槍藥抹在他的傷口之上。傷口很寬,已經貫穿了左肩胛前後,鮮血還在不停地往外冒。花向蓉用力地撕下裙襬,將獨孤雲的傷口紮緊。
元恆今晚連續碰到兩個少年英才,讓他倍感狼狽。心想留下兩人,必成大患。倘若傳揚出去,更加有損他的威名,一股殺氣又涌上心頭。
他手握驚虹劍又逼了上來,揚手就刺向花向蓉和獨孤雲。只聽“當”的一聲,他的手腕一麻,手中的驚虹劍竟然脫手,嗡嗡嗡的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插在舞臺之上。
他大驚,只見一隻鞋子“叭嗒”一聲掉在他的面前,接着一個白鬚老人緩緩的落下。這人一身青色的寬袍大袖,仙風道骨,十分的眼熟。
他“咦”了一聲,衝着那白鬚老人叫道:“鍾盡歡,你怎麼在這裡?”
那個叫鍾盡歡的白鬚老人沒有理他,穿好了掉在地上的鞋子才慢慢說道:“元恆,你若殺了他,你這一生就永無寧日。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路長亭都會殺了你!”
“路長亭?誰是路長亭?跟他是什麼關係?”元恆大口地喘着粗氣,指着獨孤雲問。
鍾盡歡一時沒有理他,徑直走到獨孤雲的跟前,看了看他的傷口,又上了些自己帶的金槍藥。還把了一下獨孤雲的脈搏,半響纔對花向蓉說:“暫無性命之憂,需要靜養兩月。”
言畢,他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纔對着元恆說道:“他是竹海居士,一個世外高人。這個人是他最心愛的徒弟,叫獨孤雲。你若殺了他,不但你難以活命,恐怕連鬼冢也難以倖免。”
元恆傲然道:“普天之下,能殺我的又有幾人?難道我怕他不成?”
鍾盡歡搖搖頭,欲言又止。他扭頭對花向蓉說:“在這問天別院去找間清靜的房間吧,讓他在這裡養傷。傷口要每日清洗,切不可感染。”
他又拿出一瓶金槍藥給花向蓉,囑咐她隔一天就給他換一次。
元恆剛纔經歷了幾次激鬥,已經筋疲力竭。加上後來被花向蓉的真氣所傷,已經無力再戰。想不到自己奪取盟主的計劃竟被獨孤雲和花向蓉攪黃了,內心充滿憤恨和不甘。
現在鍾盡歡又來,自忖更沒有機會。鍾盡歡的飄渺劍法本就略勝一籌,單打獨鬥他元恆尚且佔不了絲毫便宜,何況旁邊還有花向蓉?還有臺下對他充滿敵意的一雙雙目光。
他識趣地走到舞臺中間的驚虹劍跟前,拔出劍來收入鞘中。然後騰空而起,宛如一隻大鳥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天空中還傳來他哈哈哈的大笑和說給鍾盡歡的聲音:“鍾盡歡,今晚鞋子之辱先給你記下,他日必當奉還!”
鍾盡歡沒有理他,催促花向蓉趕緊帶獨孤雲去休息。臺下各幫派的代表,也紛紛擁向問天別院,只想找個地方將究一晚,明日再返程。
鍾盡歡見夜色已經不早,就行色匆匆地下了問天峰。花向蓉也沒有問他去哪裡,她的心裡是趕緊找到盟主令旗,趁羣雄還未離開問天峰時承認她的盟主身份,以便她號令天下,掌控南越武林。
幾個藍衣人將獨孤雲擡到了徐勳居住過房間,花向蓉見他還在昏迷之中,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內疚,畢竟這個人是爲了救她而受傷的。她仔細地看了看獨孤雲的臉,雖然臉色蒼白,但難掩英氣逼人。烏黑的眉毛,挺拔的鼻樑,說不出的英俊帥氣。
她還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地盯着一個男人看,面頰不覺有些微微發燙,心跳也隨之加速。一個藍衣人走了過來,低聲說道:“郡主,咱們還是先找到盟主令旗吧,免得夜長夢多。”
花向蓉趕緊起身,在屋裡迅速的轉了一圈,以掩飾自己的那份窘態。她指示那些藍衣人翻箱倒櫃去找那面極其尊貴的盟主令旗,不可放過每一寸地方。
呯呯呯的抽拉聲隨即四處響起,花向蓉怕驚擾了獨孤雲,不耐煩地喝斥到:“輕點聲,難道想讓全天下的人都要聽到嗎?”
那些藍衣人相視一笑,嚇得吐了吐舌頭,躡手躡腳地翻動着每個抽屜,生怕再發出聲音。突然,一個藍衣人發出驚喜的聲音:“郡主,這裡有道暗門!”
花向蓉緊趕幾步過去一看,果然在一個衣櫃的後面隱藏着一道暗門。她忙叫人打開,一個黑森森的洞口就呈現在眼前。兩個藍衣人拔出了利劍,抓起了兩截蠟燭,小心翼翼地進了洞中。
花向蓉也跟在後面,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裡面豁然開朗。原來,甬道盡頭是個巨大的溶洞,幾個藍衣人見石壁上鑿有許多油燈,就都點亮起來。在昏暗的燈光下,只見洞裡橫七豎八地擺滿了二十幾口木箱。撬開一看,裝的全是些金銀珠寶,璀璨奪目。
花向蓉對這些珠寶金銀似乎沒有多少興趣,指揮大家繼續尋找盟主令旗。過了一個時辰,翻遍了每個角落,都毫無結果。大家有些心灰意冷,坐在地上思考遺漏了什麼地方。
花向蓉也是奇怪,她佇立四望,所有的地方都不放過。當她望到洞頂時,隱約發現似乎懸掛着一個小盒。燈光過於昏暗,不注意很難發現。
她心裡一陣竊喜,縱身一躍,一把將那木盒扯了下來。木盒十分精緻,上面雕着一隻張牙舞爪的猛虎,做勢欲撲。她打開了木盒,一張紅黃相間的綢緞摺疊着放在裡面。展開一看,竟是面令旗,中間繡着一隻下山猛虎,左右各豎着繡了幾個金色大字:號令一出,必當尊崇。
大家興奮的歡呼道:“這就是盟主令旗!”
花向蓉即刻將這面令旗收入懷中,指揮大家將這二十幾口箱子趕緊搬出去。一個藍衣人提醒道:“郡主,咱們這次帶的馬匹不夠,可能帶不了這麼多東西,還不如存下部分,等下次來搬。”
花向蓉白了他一眼,胸有成竹地說:“誰說要這些東西了?沒有一點甜頭,誰會承認你是盟主?誰肯爲你賣命?”說完咯咯咯的笑了幾聲,頗爲得意。
第二天一早,趁着各幫派的代表還在,花向蓉把他們都召集到廣場上。
大家見舞臺前擺放着二十幾口巨大的木箱,裡面全是金銀珠寶,個個不由得雙眼放光。花向蓉登上了舞臺,向各路英雄請早問安。各幫派代表不知道她要幹什麼,都不敢吱聲,廣場上安靜的很。
花向蓉從懷裡掏出盟主令旗大聲道:“各位前輩、各路賢達,即日起,本人執掌盟主令旗,懇請各位鼎力相助!共尊武德,同揚武風。認可小女子的,請到臺前來分了這些不義之財,尚有不服的,可上臺與小女子切磋。 尚若我輸了,即刻退出這盟主之爭,轉身就走,絕不留戀。”
羣雄一聽有錢分,立刻騷動不安。這盟主之位,他們許多人本就沒有覬覦之心,這麼年屈于徐勳的淫威,是忌憚他的勢力龐大,又有顏聖卿的支持,所以忍氣吞聲。
誰做這個盟主對他們而言不重要,只要公允,能帶領大家有個奔頭都無所謂。何況這個姑娘本身就武功高強,背後還有那個武學奇才獨孤雲的相助,以及劍神鍾盡歡的支持,誰還不服?
所以大家紛紛擁到臺前,都表明了觀點,表示願意支持花向蓉,吵着要她分錢。花向蓉知道這些人見錢眼開,往往說一套做一套。她早有準備,就拿出一張公約岀來讓大家簽字,籤一個就去領取那些金銀珠寶。
公約很簡單,總共就十來條,無外乎就是些尊崇號令、和諧共生之類的套話。許多人不加思索地大筆一揮就簽了,還看着自己的字跡自鳴得意。有的人看大家都無異議,也都隨波逐流署上了大名。
於是皆大歡喜各取所需,各幫派代表帶着分來的財物喜滋滋的下了問天峰,花向蓉也如願以償地坐上了盟主的寶座。不過,她倒是心裡清醒的很,她的這個盟主有如沙灘上蓋的高樓,經不起風浪的浸蝕。
她拿出了筆,寫了一個小紙條:一切盡在計劃之中,勿念!然後將紙條卷緊塞進了一個竹筒,封上了蠟。再叫人取來了一隻信鴿,把竹筒綁在它的腿上,將信鴿往天上一拋,那信鴿撲騰了幾下翅膀,在她的頭頂上盤旋了兩圈就朝遠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