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可欣,你終於回來了。”喉頭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朱可欣緊緊攬着他的腰,啜泣聲越來越響,終於也說不出話來。
二人緊緊相擁,生怕對方又忽然離已而去。
剎那間,彷彿一切都不存在了,天地之間只有他倆,只有他們這對相互夢魂牽繞,無時無刻不牽掛在心頭的少男少女。
良久,良久,二人的啜泣聲慢慢停止,但都不敢出聲,怕一出聲,就打破這夢幻般的美好時刻,只是緊緊攬着,相互感覺對方的體溫,傾聽對方的心跳,只覺能有這一刻的相遇相擁,便抹去了那多年的思念與苦難;能有這一刻的相遇相擁,那多年的痛苦、磨難都已不重要;能用那麼多年的痛苦、磨難換來這一刻的相遇、相擁,已值得了,百死無悔了。
其時,他們兒時、少年逃難時,已無數次的如此相擁,彼此早已熟悉,只是那無數次的相擁,又怎比得上這一刻的相擁,怎比得上這經過千百個日思夜想,經歷無數劫難的別後相擁。
雖然他們都已長大了,都已不再是孩子,但這種相擁相偎,卻覺得是自然的、應該的。本來他們就不應該分開,本來就是一體的。
雖然他們這麼相擁,只覺是自然的,應該的,但他們卻不知道,在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已深深相互依戀,彼此深深愛着對方,只是那時他們還小,還不懂得什麼是愛,只知道若是對方不在了,自己便沒法活下去。
所以,張宣蒙雖然遇到歐陽雨馨,這個愛他遠勝過愛她自己,爲他寧願舍卻性命的少女,卻無法去接受,去愛她,只能去感激她,報答她,就是因爲世上還有一個朱可欣。
他心中早已充滿了朱可欣,再也挪不出地方來,去容留另一個女孩,只能一直歉然地對她。
時間悄悄從他們身邊滑過,谷中靜悄悄的,連樹上愛半夜覓食的貓頭鷹,也靜靜地躲在樹梢,看着他倆,一動不動,怕驚擾了這對苦難重逢的少男少女。
谷中的花草鳥樹也動情地瞧着他們,爲他們的相逢祝福。
天上的星星在月亮的掩映下,極力眨着眼睛,俯視着他們。
偶爾一兩顆星星忍耐不住,劃上一道長長的光弧,在天際一逝而過,爲他們照明,爲他們祝福。
二人如此緊緊相擁,臉兒相貼,手兒相握,不知何時,小黑驢走了過來。
它看着他倆,心中不明白,這對少男少女爲什麼這麼手兒相握,身子相擁,久久地一動不動,難道他們不累麼?瞧了半晌,忍耐不住,用脣輕輕蹭了蹭張宣蒙的脖頸。
張宣蒙這才驚醒,回過神來。
貓頭鷹見小黑驢不解風情,打擾了二人,憤怒地叫了一聲,從樹梢上一飛而起。
這一聲叫喚,朱可欣驚醒過來,從夢幻回到了現實,見自己緊緊依偎在張宣蒙的懷中,臉一紅,嬌羞地低下了頭。
雖然她小時無數次依偎過他的胸膛,這許多年來也無數次地夢見自己依偎在他的懷中,但畢竟長大了,已不再是孩子。
張宣蒙雖是她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一刻離不開的人,還是有點害羞,心跳得很緊。
張宣蒙鬆開攬着她的手,終是不放心,又緊緊握住她的雙手,以防她又突然離已而去,一去許多年。
二人靜坐了一會,張宣蒙輕聲道:“可欣,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爲你永遠不會回來,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朱可欣柔柔地看着他道:“ 我怎麼會不回來呢?我知道你一定在等着我,日夜盼着我。”
張宣蒙看着她的臉,看着她的脣,看着她的鼻子,看着她的眉毛,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心裡充滿歡愉之情,胸膛彷彿要炸開了一般。
這個熟悉的眉毛、鼻子、眼睛、睫毛,雖然變了,比以前更加俏麗了,但仍是那麼的熟悉,那麼可愛。
朱可欣害羞地一笑,低下頭去,輕嗔道:“宣蒙,幹嘛這麼看着我,我變了麼,不認識了麼?”
張宣蒙道:“是變了,比以前更加好看了。你長大了。”聲音微帶傷感。
朱可欣心中大慟,輕嘆一口氣,道:“是的,我長大了,你也長大了,可惜我們卻未看到彼此是怎樣慢慢長大的。”
張宣蒙心中一酸,但隨即釋然,道:“可欣,只要我們能又重逢,能又呆在一起,我們就滿足了。”
朱可欣點點頭,是的,只要能重逢,能又相聚在一起,就滿足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張宣蒙道:“可欣,你怎麼知道是我,是我躺在這兒?”
朱可欣嘆氣道:“除了你躺在這兒,還有誰會躺在這兒?我一見到有人躺在這兒,就知道是你了。”
又用手輕輕撫摸張宣蒙腿上的傷疤,淚水滴了下來,道:“我一見到你,便看到了你腿上的這塊傷疤,這塊小時逃難,爲討飯、爲護着我而被惡狗咬破的傷疤。天可憐見, 我們又相聚了。”
張宣蒙用袖子輕輕爲她抹去淚水,笑道:“可欣,你怎麼又哭了?”
朱可欣啜泣道:“宣蒙,我心中高興,我實在太高興了。你知道我們已經分開多長時間了麼?”
張宣蒙道:“我們分開六年另四個月了。”
朱可欣點頭道:“是的,宣蒙,我們已分開六年另四個月了,整整兩千三百一十一天。”
張宣蒙接口道:“兩千三百一十一天?”
朱可欣點頭道:“是的,兩千三百一十一天,我一天一天數着過的,整整兩千三百一十一天,我天天在想着你,盼着你。”眼淚不覺又流了下來。
張宣蒙心中更加疼痛,重新把她攬在懷中,流下淚來。
他心中明白,這許多年來,朱可欣與他一樣,時時刻刻在想着他,念着他,每時每刻,包括睡夢之中。二人不再說話。這時,小黑驢也知趣地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