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回到酒店的時候,心中還有些亂,好像回來的這一路上太近,還沒容得她把有些事想清楚就到了。舒殘顎疈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一個人,彷彿五內中滿是氣流在衝撞得她想大喊大叫,大約內傷就是如此,嚴嚴實實地看不見傷口,究竟連自己傷在哪裡都不知道,只是茫然。
晚上顧柏然來的時候,見她神色如初,自然也看不出什麼異樣,只道:“你怎麼也不說一聲跑過來了?幸虧我想到先過來看看,反正你在北京也沒地方住,在酒店還不如在我那裡,你有什麼不明白的晚上我還可以幫你看看。”
江雪衝他笑道:“何必開你家的暖氣,酒店的反正不要錢。”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斤斤計較,惹得他淺淺一笑,覺得很真實,即使他不缺那幾個錢濡。
晚上兩人一同出去吃飯,各自的手機卻不約而同地響起來,屋子裡那樣靜,好像對方聽筒裡的聲音比自己這邊的還要清晰。
“柏然,你今晚有空嗎,我發現一家很好的印度餐廳,一起去吃?”
“……還有些工作上的事,去不了。”他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江雪,“你和朋友過去吃吧。鄔”
“那好吧,別熬夜太晚,傷體的。”姜映涵又叮囑了幾句這才掛了電話。
與此同時。
“雪雪,你回國待幾天啊,有沒有空回來一趟?”
“還不知道幾天,中歐會議一結束就回倫敦,恐怕沒有時間回來。”
“哎,你也大了,別的話我不多說,還是一樣,不管你接觸到什麼層次的人,咱們不做高攀的事,啊?”
“嗯……我知道。”
“別走媽的老路,那些東西,碰不得。”
“我知道,我不會的。”
江雪打完了電話,見顧柏然深深地看着她,好像各自都什麼都沒聽到一般衝他一笑,只是這笑容當中充滿了葬禮一般的味道,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說。
他們各有各的問題,各有各的原則,各有各的圈子,要解決在一起後的各種問題說難也真難,各自犧牲各自妥協,也許到最後——到不了最後的時候就有人反悔,說不難也很簡單,那就是不在一起,各自回到自己應有的生活當中。
王子上灰姑娘常有,而王子和灰姑娘最後一起生活不常有。
兩個人就這麼倔強地沉默着,直到夜色鋪滿整間客房,還是顧柏然開口道:“出去吃飯吧。”
江雪點點頭,先走了出去——有時候先離開並非知道離開後的路,而是必有一個人要先走,不如讓你心安理得地踏上新的旅途。
她走得很快,但是他還是很快趕上,傍晚的北京,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再顯赫的份,再偉大的奇蹟都彷彿會湮沒在這人潮人海和歸心似箭當中。
終於在一個紅綠燈的十字路口,他緊緊地抓起她的手,江雪下意識地朝他望去,顧柏然卻專注地看着前方的交通,沒有迴應,路燈的黯淡打在他的側影上,彷彿下凡的天神,格外的鮮活,就好像之前一直都是劇本里的男女,一瞬間變成了生活。
有時候,都市裡救了溺水之人一命的只是那人海當中手心的一點溫度。
江雪幾次想抽回手,但是顧柏然反而用的力更大,幾乎要掐斷她的手腕,他的目光一直直視前方,但是手上用力一點也不含糊。
正如她所知道一樣,這一放手他們必定會被塵世間無數人和事隔絕,就好像在這條川流不息的路上,只能遙遙相望。
無數的人經過他們,江雪執拗地要抽回手,而顧柏然偏偏不鬆手,他心裡很怕,然而她的心中何嘗不怕的,當斷不斷,其心必亂。
想起美歡從前對她的警告:你別拿自己的子骨兒不當回事,顧師兄那樣的人冒個險輸了頂多傷傷心,叫家裡給訓斥幾句,該怎麼樣還怎麼樣,照樣如花美眷,照樣事業有成,照樣住在紅牆大院。你能比他們?你爲個破頭破血流,可沒人同你,到時候沒工作沒男人沒錢,倒是歲數一大把,我瞧你怎麼辦!
她江雪不偉大,什麼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她也只是念來聽聽而已,當不得真,也不敢當真。她有她的私心,這茫茫人世之中,對於一個在都市中飄零的一無所有的人來說,和全而退,選擇哪一個不由己。
顧柏然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他這個年紀,見過圈子裡的分分合合,早也不相信海誓山盟,但是他就是不想放手。
江雪聽到自己長長的嘆息,最終還是放棄了抵抗,回握住他的手——即使誰也不能承諾什麼,但是也眷戀這一刻的擁有。
兩個人牽着手走進飯店,服務員還沒來得及給他們安排席位,已然和兩位collaud的同事碰上了面,江雪的第一反應就是看向顧柏然。
只見他神自然地跟他們打着招呼,更微笑地向右手牽着的江雪投來溫柔。江雪也鎮定下來,勉力控制住呯呯的心跳,朝着同事一笑。
彷彿必要經歷流言蜚語才能更加讓在其中的兩個人明白這段感的重要。
吃到一半的時候,顧柏然突然停下來雙臂撐着桌面湊近,示意江雪也靠近一點,江雪只當他想起什麼要緊事,連忙擡頭聽着,只聽他道:“你還要在倫敦待多久?什麼時候回來?”
“之前呢,我覺得是越久越好,現在呢,你看着辦好了。”江雪的眼睛出一絲狡黠,把問題推給他。
“那好,我跟安德森說讓他之前的第二助理回去,你回來中國區工作,怎麼樣?”
江雪專心地吃飯,沒有立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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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機響了,還在剛纔這個問題當中,自然是漫不經心地接起來“喂“了一聲。那邊傳來一串本式的英語,驚得她立刻放下筷子坐得筆直恭敬用英文道:“老闆有什麼事?”
顧柏然微笑着聽着她講電話,見她緊張得像個小學生,想來回國對於她來說是件高興的事。
“你現在在吃晚飯?”
他打着越洋長途就是確認這個?顯然不是。
江雪小心翼翼道:“是……有什麼事嗎?”她心裡已經能預料到稻本接下來的臺詞:“我聽讓·特納說你今天沒去上班?你是和gu在一起嗎?下屬的私生活我不管,但是任何時候任何人不能影響工作,尤其是我的客戶我的訂單!”
再嚴重點,讓美歡附體,就是:“你以爲gu那樣的公子哥兒會認真?如果你聰明的話,就該踏踏實實把工作做好,而不是現在跟他在外面卿卿我我!”
可是,卻不是。
稻本靖一好似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你吃完飯有別的安排嗎?”
江雪看了顧柏然一眼,他立刻打了一個拒絕的手勢,江雪會意道:“北京這邊有些親戚朋友可能要見面,今晚怕是沒有時間。”
要不是顧柏然讓她這麼說,打死她也不敢,稻本靖一的脾氣,恨不得人人都二十四小時工作纔好,最好連飯都不用吃,吃一顆藥丸補充能量就夠了,還見親戚朋友呢。
“你一個人吃還是?”電話裡鍥而不捨地莫名其妙。
“不是,和……”別人?朋友?好像都不恰如其分,最後還是選擇了“和人一起。”
“知道了。”
江雪以爲談話到此爲止,等着老闆的結束語,誰知他沉默了片刻後又道:“項目做完,儘快回英國。”
什麼叫做盡快回英國?如果說他的工作室缺人,也犯不着急召她這種初級助理回來,在其他工作室借調豈不是更方便,何況她現在分明就是在安德森手下。
掛掉電話之後,江雪仍然有些忐忑道:“他今天說話很詭異的,是不是剛纔你叫我說沒時間直接把他刺激瘋了?稻本可從沒經歷過下屬說沒時間的吧,怎麼辦怎麼辦,要失業了!”
顧柏然喝了一口茉莉花茶,微笑道:“失業了就回來,不工作也有不工作的好處。”
他的意思,她自然明白,但是她只能裝作不明白。
有的故事裡,女孩經歷了波折和起伏,經歷了傷害和辜負,最終會有一個好歸宿,的確很勵志,可是故事之所以是故事,正是因爲稀少而傳奇。
她不敢。
潁川之言:有的人經歷了遇人不淑,再經歷了遇人不淑,最終還是有一個好歸宿,親的那只是故事,如果折到現實,經歷了遇人不淑,也許就沒有再遇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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