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仙人一點頭,道:“他日事舉,一旦你握緊自己的拳頭,便是義之踐行時刻,我老呂會照做,其他人也會照做!”說完,他長笑而去,吟道:“世有二恆,一曰情,二曰義,人有三貴,一曰正直,二曰不棄,三曰守諾,世人有四言,於名間逐,於利處爭,於束時悟,於破後立,我爲世人,但求瀟灑,登臨絕峰長笑,遨遊海天志銘,若有那枷鎖披身,亦作這春風化雨……”
蕭雲於原地消化良久,又去往天牢,戴上面具,告知了點蒼弟子離山遠行的事,不過沒回答去往哪裡,最後,還將那雲野交付的點蒼寶劍流鶴劍反贈給葛存念,立身而去,留下一堆對着寶劍一時激動的人。
出了天牢,日暮已落下,蕭雲想到行前最不放心的一個人,長吸口氣,步履沉重行去。而巾幗別院中,常飛燕正在月下練劍,忽見蕭雲現身並悄悄招手,忙收劍過去,開言便小聲道:“蕭大哥,你們要開始行動了麼?”蕭雲重重點頭,道:“常姑娘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再贅言,今次只想請求你一件事,可以答應我麼?”常飛燕見他如此鄭重,忙也正色道:“蕭大哥,你吩咐吧,飛燕竭盡全力!”
蕭雲靜了一刻,才道:“是關於兒,常姑娘,我不回來,不要讓青兒下山,更不要讓她出了事,能做到麼?”
常飛燕一呆,嘆道:“你對青姑娘如此緊張,我都有些嫉妒了,你放心,我一定和寶兒拖住她,在你們走遠後才讓她知道,不過,嘿嘿,蕭大哥,有什麼獎勵麼?”
蕭雲表情放鬆,笑道:“在你想教訓某一個人的時候,我絕對站在你這邊。”
常飛燕眼一亮,上前擊掌道:“成交!”
而這時,蕭青正在寶兒的教授下於房中燭下笨手笨腳繡香囊,她不知道,蕭雲遙望了一眼她的房間,毅然離去,與南宮婉、趙舍等人展開行動。而爲了蕭青安危,蕭雲還命張彥成繼放棄參與行動留下守護,不好離山的天心雖未多講什麼,眼神裡也全是讓蕭雲放心。
到外面山空人稀了,房內的蕭青才完成了那個她百分百汗水的香囊,喜悅起身道:“青兒終於會女紅了,我要把它送給哥哥——”不料沒走一步常飛燕推門進來,又立即合上,笑道:“青兒妹妹,你哥哥日間忙了一堆事,總該休息了,這香囊你明天送不是更好?”
寶兒忽一抽鼻子,奇道:“常姐姐,你手掌上,怎麼有公子受傷的味道啊?”
常飛燕還沒找什麼理由搪塞,就見蕭青面色一白,彩影一閃破門而去,常飛燕寶兒與小白驚呼着先後追趕,但蕭青就如一道可見不可近的幽魂,在近乎空蕩的山中疾尋良久,才停了。兩女和小白總算趕上了,大喘着氣由背後接近,忽見殘月下蕭青雙膝跪倒,嗚咽慟哭起來:“……哥哥,青兒知道你這些天要離開……青兒不懂什麼,也不敢勸你,所以,很久前就和寶兒學繡香囊,青兒以爲……哥哥明天才走,所以要連夜繡好,好在明天離開的時候送你……可是,哥哥爲什麼不告訴青兒他夜裡就要離開呢……青兒知道了,是哥哥怕我跟着,因爲青兒什麼都做不了,只會變成拖累,青兒太沒用了……五百年前也是這樣,哥哥讓青兒等在這座山裡,自己卻去打仗,結果,一直就沒有回來……青兒魂魄寄生在一條蛇身上,日日盼着,盼到忘了自己到底是什麼……五百年後,哥哥登上絕峰,青兒終於再見到他了,但現在……他又獨留下青兒去打仗了,還是在這座山上……青兒好害怕,還怕哥哥再次不能歸來……”
泣血般的斷續講述中,滿山滿夜爲之悲痛,蕭青頸間的聚靈鎖一時發出別樣的光芒,但一時間,沒人注意這點。
若在五百年前有一次心痛,五百年中刻骨銘心,那麼,五百年後,便無法再承受那失去……靈王小白也受了感染,不知想到了什麼過往,嚎啕大哭起來,而寶兒與常飛燕,也淚流滿面,不知不覺走過去,要行安慰,卻見,蕭青猛地站起來,重重道:“青兒再不想做一個沒用的人,青兒要強大起來,幫助哥哥,青兒,不想再等五百年!”
這一刻,天上月似乎也黯淡了,滿山俱是她的心聲。與此同時,於陣中絕峰頂打坐的赤炎睜開眼來,微微一笑,不覺道:“有意思……”
再說山下那正道盟中,自月魔設那九大局以來,每天,都有人獻示某一局的答案,再由盟中組織去天魔山腳認證,不覺,多日過去,九大局已破其六,正道盟中信心增強,都在想着全破後,月魔教躲無可躲的情狀,而一直以來就在鎮邪林中分別伐木爲場訓練弟子們武藝的五大派長者也聚在了一起,白眉道:“與蕭雲約戰的時限便在這幾天了,我等還是停練,去如正賢侄那裡等月魔出動的消息吧!”衆人點頭,宗五穀嘿笑道:“我五大派弟子實力原就雄厚,又經過這兩個多月的苦練,戰勝月魔當無異議,看到時蕭小子臉色如何——”向來沉默的霍七思忽打斷道:“師兄,諸位,若是我方贏了,那個人——”幾長者都無語,其實這是個一直在逃避的問題,若正道輸了,也罷,若贏了,那個人會忍耐不住出手麼?少林兩月前新趕來的羅漢堂首座慈難大師禪杖擊地,暴躁地道:“那妖廝當真那般厲害?本僧就不信了,我五大派人才濟濟,江湖趨勢也向來道長魔消,咱們聯起手來,還敵不過他一人麼?”
白眉七人相視苦笑,若正道無人畏死,前赴後繼,而那人也不躲不逃,總能耗死,但這隻能是天方夜譚,還未再講,遙遠處忽現出明秀明珠身影,兩人急躁高呼道:“師祖爺爺,各位長輩,有急變發生,請到議堂一敘!”兩人說完,轉身奔回。
八人也心一沉,急縱過去。
議堂中,林如正等五大派盟中首腦都在,但四大世家等其他勢力的人卻一個沒有,當然,張盼諸葛治也不在。看諸人的樣子,都已知曉了變故詳細,而見到八長者進來,林如正忙請到座中,自己等人卻站着,接着屏退衛士侍者,陰着臉道:“前輩們,月魔教出外征伐的大部已經離開天魔山,在千里之外了。”八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白眉豁然起身,道:“怎麼可能?爾等不是日夜監視着天魔山的動向麼,他們若大部出動,竟不能先一步知道?”宗五穀面色更不好,道:“如正,那夜老夫不是親自來告知你監視月魔的事麼,你這個盟主,到底怎麼當的!”林如正也無心理會二長者的斥責之重了,苦笑道:“也是徒孫的疏忽,天魔山上下只有一個出入口,我們便潛意識裡認爲月魔若要採取行動必經由那裡,卻忘了對方是山上的那一方,若要下山,隨處拋下一根粗繩索即可,他們大概就是依此類計於夜間神鬼不知的離山,接着僞裝後快馬疾乘一陣,最後才亮出旗幡大方行於江湖。”
幾長者一聽,也只有暗歎自己算漏了這種可能,再說即便知道了,在深夜裡,方圓百里內,也難以全線覆蓋。定逸則道:“現在知曉了,也仍有應對空間,林盟主,不知月魔大部去往哪個方向了,一旦斷定,就知五大派哪個是它挑戰首選,如此我方全員趕去也爲時不晚。”
林如正苦笑道:“月魔此策還有後招,現今出現在江湖並打着月魔旗號的隊伍已有十數個,每隊人數都以百計,奔往各個方向,估計,日後出現的疑似者會更多,月魔若再散佈一下流言,便無處不存有魔人了。”慈難和尚頓杖而起,道:“據本僧所知,天魔山上總共纔有幾千人,怎可能派出那麼多的魔人,那些隊伍裡,定有大部分是假的!”林如正嘆道:“大師言之有理,但這點我們一時難以查清,而這些隊伍裡,總會有一兩支是真的,去往五大派四大世家的就更不可能全假……爲防盟內人心惶惶,所以這消息目前只有堂中咱們這些人知道,如正也正遲疑,如何應對月魔的這一步棋。”
宗五穀也起身,道:“沒什麼好遲疑的,華山派即刻全數集合回派,守護基業,先前想於這處截鬥月魔,所以把派內剩餘精銳都調了過來,留在山中的幾百老弱如何能當月魔一擊?”林如正一急,道:“可是師叔祖,若月魔這次是草木皆兵的亂敵之計,其主力並未下天魔山,我五大派要回山門,必然要告知所有盟人,如此不是造成總舵力量分崩,爲魔所乘?而若月魔派出了主部,山中力量必定不足,我方正好就近攻山,搗毀魔巢所在,豈非勝於被動應付?”宗五穀嘿然一笑,道:“天魔山力量不足?山上但凡有那一人在,我等便攻不上——”覷見霍七思提示的眼神,才轉口道:“本派列祖列宗創立的基業,不能用作賭注,不論月魔是哪種計較,華山弟子也必須全數歸山!”白眉也道:“我們不能冒險,盟內其他同道也不能冒險,他們該擁有知情權利,即便會造成正道盟一時解散!”
衆人都明白,雖然正道力量龐大無比,但這是在盟旗下由八方召喚而來的,人人有家有門,相反月魔只佔據一山,只有一個山口可出入,說來是弱,實則是具有了後發優勢。接着,黑白道祖、定逸定茹,連同火爆的慈難都做了類同白眉宗五穀的決斷,林如正終於忍不住道:“師叔祖,列爲長輩,如正實在不明白,月魔此計花巧雖不少,只要我們一攻天魔山,便可試出主力是否已經出動,若出動,我們就可順利攻下魔山,若大部還在,也可安撫了盟人……那天魔山難道真的如此可怕麼,幾位前輩自那日出來便對征討消極?”
末尾這話無疑是批判幾長者畏懦了,餘人還未怎樣,宗五穀已勃然大怒道:“好,好,你自認爲己方人多無敵,月魔教就是豆腐做的,老夫也不與你爭,老夫便獨個兒回山門,以一敵衆,死了也對得起列祖列宗了!”那廂黑白道祖也審視的問天乾天坤道:“你兩個呢,是哪一種選擇?”二道雖心向林如正的觀點,但又想正道盟經這一折騰,身爲盟主的林如正聲望想再漲就不太可能了,起碼難逃情報滯後之責,於己二人豈非大有機會?所以二道很快老老實實道:“全憑兩位師伯做主!”接着,連定閒都在兩位師姐的發問下沒有堅持。
白眉見華山長幼長後鬧僵,打圓場嘆道:“如正賢侄啊,事情也不能那般簡單的看。”林如正必然不能真與師叔祖太僵持,側身道:“請白眉前輩指點。”白眉道:“自從月魔崛起,武林中許多人作惡便頂着月魔的名頭混淆視聽,而這次月魔使出疑兵之計,雖一時出動的是他們的人,日後也肯定會冒出那許多爲私利私仇或野心而僞裝旗幡禍亂同道者,我方若能快速攻下天魔山也罷了,這些惡事也沒了遮掩布,若僵持下來,盟中人前方苦戰,後方家門幫派卻被攻破洗劫了,會作何感想?那時,正道盟將真的會分裂……而我們若大方的告知一切,先讓他們迴歸,等事態平息家門安定,他們必然感念於心,對正道盟也會更忠誠。”
林如正想了一刻,總算點頭,卻道:“但若我總舵空虛,被月魔來攻怎麼辦?”白眉失笑道:“盟中總有那許多門派家聲不顯甚至獨身無牽掛者,他們沒那麼多顧忌,自然會留下來,再不成吩咐他們不要死守,若真抵擋不住,定好聯絡方法各自擇向撤退,月魔也無法去追。”林如正這刻才轉向宗五穀,請罪道:“師叔祖,剛剛是徒孫心急,失了孝心,請受責罰!”宗五穀面色好轉,道:“師叔祖自然不會真計較這個,大事要緊,快些召集盟中全體人宣佈吧!”堂中人都一點頭,相繼步出,而華山宗霍二人的親傳弟子唐見惜也隨二師外行,面上失色,心裡也陰鬱如潭,這深潭,十年前跳下山崖後發現掉落的只有自己一人時,便形成了,隨着年深日久沒有消淡,反而聚深,改變的,不是心的真誠,而是由原本的愛恨無忌開朗活潑變得猶懦內斂不敢再次面對以防那第二次的打擊。
正道盟總舵忽響起連鼓聲,而且,一連十響,重複不斷,盟中人當即又駭又奇,須知,當初定這鼓時,有警鼓、戰鼓、訊鼓、召集鼓大致四種,每種鼓音質不同,功能自也不同,其中訊鼓是特定人羣用來傳達內部人方能理解的訊息,召集鼓依連響數判定召集目標的廣泛程度,而最高的十連響就是對盟中幾乎所有在職不在職人員的召集令。當下,總舵人人動員,往宏闊的義場匯聚,等到了那裡,發現旗臺上的人不僅有林如正等五派盟要,也有白眉八個各派長者,而臺兩側更是列隊聚着日常少有露面於密林之外的五大派弟子,總數以千計,個個神情肅穆,看來兩個多月的苦練增進了他們的體魄意志,也感染了其餘盟人快速安寧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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