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伴着一聲鏗鏘聲響,宋鑫用盡全力抵住對手的刀鋒,咬牙擡頭,見到的卻是一雙充滿殺意的眼眸,與南明同學、逐鹿天驕都不同的眼眸。
“小子,你……”對方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死死壓上全力意圖破開少年的格擋,好似原本素未謀面的雙方有化解不開的仇恨,正當他企圖以兇狠的話語嚇破少年膽魄時,一道赤紅流光卻暴掠而出,驚得男子後退撤刀以擋,他很清楚這赤紅流光蘊含着何等恐怖的能量!
劃出雪亮痕跡的刀鋒與赤光半空遭遇,迸射出一片耀眼火花,沒等男子爲此鬆一口氣,他卻駭然地見到眼前那名神情怯懦的少年竟撲了上來,手中戰刀劃出危險弧度,他寒毛炸立,想要抵擋卻是再也來不及。
一顆人頭就這樣從脖頸起飛,面具露出的雙眼猶自圓瞪,此人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死在了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手上,但無論信與不信,他都沒有重來的機會。
赤光驟耀,宋鑫感覺自己的面龐沾上了什麼溫熱液體,他清楚這是血,向後仰倒的無首屍身證明了殘酷的現實,他殺人了。
與那些同爲天驕,平日總是格外自信的兄長不同,他不僅僅沒殺過人,甚至連生死的場面都很少見,這對志在強者的天驕來講可謂是經驗缺乏,於是上天就給了他磨礪的機會,於是今天他便殺了人,眼前倒下的其實已是第二個。
代表生命的血光迷住雙眼是什麼感覺?驚悸、躁動、暈眩、悔恨,卻還有一分令人驚懼的快意陶醉,他不是屠夫,但若不揮出那一刀自己或自己的同伴就有可能死!當恐懼與不安瀰漫心田,殺戮卻成了絕佳的宣泄口,令少年一面懊惱得欲要嘔吐,一面卻將刀柄握得更緊,產生了某種繼續宣泄的衝動。
“我不想殺人!”少年一個激靈,連忙唸叨這句話來洗滌心靈,但此時他沒有太多贖罪的時間,擊殺敵人的舉動迎來了更多關注,一面身形魁梧的大漢已是咆哮着將大斧揮出!
“鐺!”卻起一聲鏘音,重斧的力量震得宋鑫手臂發麻,卻令他咬緊嘴脣回過神來,此時不是分神的時候,自己與同伴們依舊處在危險之中!
宋鑫提起戰意,揮刀與手持戰斧的敵人纏鬥起來,這是一名石魄境強者,以他實力倒也足夠應付,可剛剛過了三招另一名持刀敵人便纏了上來,兩人聯手逼得宋鑫手忙腳亂,他到底只是千鍛境,越級挑戰石魄境本就不易,又如何能在已戰過兩個敵手的情況下以一敵二?
關鍵時刻一道藍紫流光呼嘯而過,洞穿持斧大漢的肩膀也使宋鑫免於被巨斧腰斬的悲慘命運,宋鑫來不及向援助者道謝,卻抓緊機會連續數刀奪回主動,先前威不可擋的大漢左支右絀,卻在少年刀下發出一聲憋屈的喝罵:“該死的,一羣小兔崽子竟然也有這等利器,等老子抓住你們非把你們的皮扒了不可!”
“先生很快就會趕到,你們這些匪徒一個也逃不掉!”自宋鑫身後傳出一聲怒喝,卻是一名手臂大腿盡皆受傷的少年倚在樹上,於同伴們保護下咬牙切齒,而在他身邊的少年則捧着如雷公弩、赤炎銃這等沙場利器向敵人發起狙擊,近戰實力較強的少年則在宋鑫領導下圍成一個小圈子,死死將敵人阻隔在外。
“你們活不到那個時候!”四面圍攻的匪徒只是冷笑,他們皆着黑衣,戴貓頭鷹面具,實力至少也有千鍛六重,更有數名石魄境強者!若非赤炎銃這類利器威力之強足以威脅到石魄境生命,憑此處九名南明學子的修爲絕擋不住這羣餓狼。
而即便拿出底牌武器,少年們的狀態也已是岌岌可危,儘管他們的竭力反擊令包圍圈外倒下數具屍體,但被困於此的他們卻幾乎沒有突圍的可能,宋鑫等人當真支撐不了多久!
“再不把秘密說出來,我保證等待你們的不只是死亡!”一聲冷喝令人不寒而慄,黑衣人的首領用冰冷目光掃過每一名少年,卻將目光落在少年中唯一顯得突兀的身影上:“把他交出來,是你們唯一的活路!”
被黑衣人用目光逼迫的是一名病弱青年,身穿與密林同色深綠服裝的他此刻面如死灰,卻用哀求地目光看向身邊少年,後者咬了咬牙,衝黑衣人大聲喝道:“我們南明學院之人絕不可能背信棄義,將同伴交給你們這種賊子!”
他的話語激昂,語氣中卻帶着些猶豫與後悔,或許他不該出於善心幫助一名身受重傷的陌生人,此人令自己與同伴陷入險境,甚至有可能身死在此……可若是將他交出去,自己豈不是便成了一個貪生怕死,屈於威武的小人?儘管這名青年根本不是自己的朋友,但男人需要對自己的行動負責,而不是一遇到危險就將原本的承諾棄之不顧!
“好一個捨生取義!那便拉着你的同伴一起留在這叢林內作虎狼的口糧吧!”黑衣人一聲冷笑,舉手示意屬下加緊進攻,而先前答話的少年卻是面色一白,自己的確在捨生取義,卻自私地將同伴拉下了水!
“薛英你別被這傢伙干擾心神,難道我們就是貪生怕死之人?”一名少年大喝道:“倘若今日向一羣匪徒委曲求全,將一名重傷者送到他們手中,就算能逃過一死,我與家族也會爲此蒙羞!”
“不錯,更何況這種惡賊怎麼可能信守承諾?肯定是打着讓我們束手就擒的主意!”另一名少年也是怒喝着將神機弩上了弦,弩矢破空,貫穿鐵面與那賊的頭顱,飄起一陣血煙。
薛英聞言感動,卻大聲喊道:“得兄弟如此,縱死何妨!只是對不起宋鑫兄弟仗義來援,卻也陷入險境!”
宋鑫架住一柄刀,素來性子弱的他卻感覺渾身上下血液沸騰,彷彿自己已化作一團火焰,他用沙啞的嗓音堅定地做出迴應:“我們是同學!”
我們是同學,必不相辜負!這句話令少年們皆是熱血沸騰,還沒看夠人生精彩的他們怎麼會不怕傷痛甚至死亡,但此時胸腔中的一股義氣卻令他們覺得這世上沒什麼值得畏懼!
“我們都是南明學生,天之驕子!”與宋鑫同來的少年哈哈大笑,使勁全力撞開一名企圖偷襲同伴的黑衣人,卻不顧自己身上中刀。
“什麼同學,這世上就是兄弟父子都會自相殘殺!”
少年們臨危不懼,慷慨激昂的模樣令黑衣人們惱羞成怒,他們爲利益而戰,只要利益足夠就能向無冤無仇無辜之人揮動刀劍,倘若利益更多就算親人好友也能背叛,他們將此視作生存的必要條件,然而一羣半大少年卻用自己的表現將他們信奉的殘忍貶得一文不值!
於是他們憤然向浴血的少年揮動更致命的刀,他們要好好向這些天真的孩子教育弱肉強食的真理,讓他們明白這世界的規則不是他們所想的行俠仗義過家家,這番教育的學費便是他們的生命!
血色瀰漫,煙火焦灼,宋鑫機械式地揮刀,爲保住自己的生命並奪取對手的生命,他看到進入學院後交到的第一個好友笑着用後背爲自己擋住劍鋒,爲此目眥盡裂,狂舞的刀鋒將兇手撕成紛飛血肉,這一刻流淌在他血液中的不只有火熱還有冰涼,好友與同伴倒在面前,此時根本無法判別他們的生死,他見到護身符的閃光,卻無法確定纖薄的屏障是否能令本就傷痕累累的少年在無數狼牙下存活。
此時他才意識到死亡究竟是什麼,少年可憑一腔熱血將其忽視,卻會在這夢魘真正來襲時再度墜入冰窟,他們知義併爲此奮不顧身,稚嫩的心靈卻在這過程中被殘酷的現實蹂躪撕碎。
他狂吼,揮刀,連自己都說不清這瘋狂兇戾的血色刀鋒是何路數,他竭力護住站着與倒下的同伴,支援會來的,甘願用生命守護尊嚴的少年不應該消逝在此!
可忽然間,宋鑫的刀鋒卻再也未受到阻攔,敵人都被殺盡了嗎?他擡起頭,血紅的雙眼卻見到黑衣人盡皆退避,接着他聽到了一道聲音,見到了一道身影。
“捨生取義,好一個南明學院。” 有男子感嘆着,朝他緩步走來,每一步都若踏在大地之心,令整片叢林爲之震盪。
這名男子同樣身着黑衣,頭戴梟面,可先前圍攻少年的黑衣人面具皆是鐵色或銀色,而此人的梟面卻是金色!
“你,是,他們的首領……”宋鑫死死盯着金面男子,喉嚨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他感受到了此人實力何等恐怖,足以摧枯拉朽地將自己碾死。
“不錯。”金面男子點了點頭,卻徑直看向圈子最內的病弱青年:“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會拉一羣小孩陪葬。”
“圖斯……他……”病弱青年被金面男子注視得面色蒼白,換得後者一笑並擡起手中之物:“你是說他?”
那是自己最強侍衛的頭顱!病弱青年面色大變,竟驟然化作一道白影,從少年們死守的圈內衝出!
此人竟然還有餘力!他一直藏拙,眼睜睜看着實力與年齡都不及自己的少年冒着生命危險爲自己拼命!
宋鑫與尚未倒下的少年們目眥盡裂,這就是他們保護的對象?這就是他們所守護的義?此時他們只覺恨極,這名欺騙者甚至比匪徒更可恨千倍萬倍!
“有用嗎?”金面男子則一聲嗤笑,身形同樣暴掠而出,以驚人速度便超越病弱青年,閃爍金芒的手掌輕易洞穿青年身軀,抓住一切可能只爲求生的青年不甘咆哮,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這卻毫無意義。
“我絕不會將……”青年面色潮紅,死死盯着金面男子。
“誰在乎死人的想法?”金面男子冷笑着用力,將這可悲之人的生機徹底抽離。
男子從死者身上解下一物,眼中閃耀起貪婪之光。
“看到了吧,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義。”金面男子隨手將白衣青年的屍體如破布般丟在一旁,步步走向幾名少年,心中支柱崩塌的宋鑫只覺天旋地轉,但面對步步逼近的男子依舊站直了身子,將戰刀竭力擡起。
此時他覺得先前對青年的守護太不值得,但,自己依舊有戰鬥下去的理由,儘管眼前之人的實力超越自己所能應對的極限。
“你的天賦真是驚人,若是任你成長下去只怕未來能輕易捏死我吧?”金面男子迎着宋鑫的冷冽眸光嘆了口氣:“所以,你得死。”
說着他擡起了手,打算徹底將具有無限潛力的少年扼殺,可就在他即將動手的那一刻,一聲鏘音驟響!
強烈威脅感籠上心頭,令他毫不猶豫地轉身並瞪大雙眼,危險竟已近在咫尺,而那凜冽至極的,分明是一道金色劍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