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瓊其實很清楚地知道宋航的來意,當然這是因爲高勇提前告訴了他。
就像趙煜很放心高勇的人品,所以提前告訴他聖旨的內容一樣,高勇很不放心陳瓊的人品,生怕傳旨的時候他弄出什麼妖蛾子大家臉上不好看,所以儘可能委婉地提前和陳瓊打了招呼。
然後以陳瓊神經刀一樣的智商,他就猜到了更多的內容。
很明顯,宋航此來的目地是爲了陳瓊在泯江流域做出的工業化佈局,希望能夠照搬到其它地方。
然而對於陳瓊來說,泯江現在的大好局面一方面來自於豐富的水力資源,另一方面也來自於趙煜武力削藩之後造成的權力真空,二者缺一不可,換一個地方,就算能解決動力源,恐怕也要陷入無何止的和地方勢力扯皮當中去。
而且陳瓊想要的遠不止推廣煤鐵聯合體這種簡單的工業形式。事實上他前世的歷史也曾經證明過,這種低級的工業化雛形一旦因爲行政原因發展失控,很容易形成在外行領導下的盲目跟風攀比,不但會浪費大量的資源,而且會傷害社會對工業化的認知。
所以他覺得自己需要給皇帝找一個更大的胡蘿蔔。而且更妙的是,這根胡蘿蔔他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有了工業化,怎麼可以沒有大航海呢?
陳瓊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初步解決了生存問題之後,最先想到不是填補這個世界在工業化方向的空白,而是想到這個世界還沒有機會得到大開發,海外還存在着無數的未知之地等待着人們去發現,至少他很懷念玉米和土豆的味道,如果能再有個辣妹子,就可以涮火鍋了。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纔會那麼積極地幫助葉知秋撩凌芯初,毫不猶豫地拿出舵輪和水密艙技術,否則的話,鍾笛可是他的朋友,按道理來說,他是沒理由支持葉知秋拈花惹草的。
唯一可惜的是,他身爲一個工科生,對於觀測天象實在是外行,畢竟在他的前世,出門的首選有汽車火車飛機,沒有必要的話,船並不是出行的備選項。而且有手機在,也用不着看星星找方向,就算不幸流落到4D魔幻城市,也有大把的路人可以詢問。
所以現在面對主動送上門來的宋航,陳瓊根本沒打算給老頭主導談話的機會,開口就往自己想要的方向上引。
可憐老宋出身河南大族,自幼飽讀詩書,就算喜歡鑽研機巧之學,也沒想過要去水上討生活,名字裡的這個“航”字指的其實是宦海,真要論水性,老宋大概只擅長罈子浮。這時聽到陳瓊的問題,實在有點瞠目不知所云的感覺。
好在旁邊有隨時做好了救場準備的高勇,這時連忙站出來招呼大家先往都督府休息,有什麼事情可以等到爲欽差準備的晚宴上再說。
接旨之後,高勇的都督府就得改名叫節度使府了,不過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安頓了宋航一行之後,高勇瞧了個空招呼陳瓊到身邊,低聲問道:“你和宋侍郎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陳瓊輕輕一笑,反問道:“你上次的和我說過平生志向是開疆拓土,可知我的志向是什麼?”
高勇一愣,心想這天還沒黑呢你怎麼就談起人生理想來了,旁邊還這麼多人看着呢。他隨口問道:“是什麼?”
“我的志向是星辰大海。”陳瓊一臉莊嚴肅穆地說道,同時在心裡琢磨,要不要配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過他比高勇矮得不是一點半點,真要在高勇身邊仰望星空的話,除非給他看後腦勺,不然很容易變成深情凝視,那就太尷尬了,所以還是算了。
高勇雖然知道陳瓊習慣性逗逼,不過打破腦袋也想不到陳瓊正在想什麼,皺眉問道:“什麼意思?”
陳瓊揮了一下手,想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頓時覺得氣餒,心想果然埋梗太深沒人懂傷熱情。想了想很灰心地說道:“就是……他想要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你放心吧。”
高勇深深看着陳瓊,過了好一會才說道:“賢弟所思,強我百倍,愚兄魯鈍,每每難解其意,然而賢弟若有所求,只管說來,愚兄照辦就是。”
陳瓊愣了一下,向着高勇展顏一笑,說道:“多謝多謝……怎麼想起說這麼沉重的話題。”
“你是不是要走了?”高勇說道:“你做事隨性,但是從來有始有終,既然已經準備好了宋侍郎所需之物,當然是已經有了離去之意。”
陳瓊嘆了一口氣,看着高勇很懊惱地說道:“我就說太熟不好。”
高勇搖了搖頭,語氣有些蕭瑟,他說道:“你真氣枯竭已經一年了,若不是爲了助我,早就應該走了。”
陳瓊淡淡一笑,伸手輕輕握住高勇的手,低聲說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
高勇點了點頭,下意識反握住陳瓊的手,只覺得陳瓊的手掌柔軟微涼,心中一愣,正想問陳瓊是不是覺得冷,就聽到身邊有人咳了一聲,正是剛剛洗漱完畢,換了一身官服出來的宋航。
要說起來,宋航年紀也不算小了,他又不習武功,身體當然也說不上強健,這一路行來,就算是乘船也有些累了,不過這一路上眼見泯江兩岸各種未見未聞的事物,早被勾動了好奇心,剛纔回想起陳瓊見面時提出的問題,更覺得陳瓊大有深意,所以洗漱之後連茶都沒喝就過來見高勇,想再找機會和陳瓊談一下,沒想到剛過來就看到高勇和陳瓊站在角落裡手拉着手在說悄悄話,偏偏這時他要轉身離開就顯得太刻意了,場面頓時一旦極爲尷尬,只好咳嗽一聲以示提醒。
看到宋航出現,高勇連忙放開陳瓊,拱手向宋航問好。他的官職雖高,但是私下裡論起來卻是宋航的晚輩。
宋航連忙拱手還禮,又和陳瓊見禮之後,假裝沒看到剛纔那一幕,向陳瓊說道:“此次入蜀,聖人曾經當面叮囑,久聞侯侯大才,可惜無緣一見,一定要老夫回京時請陳侯同路上京,不知陳侯意下如何?”
陳瓊沉吟了一下,點頭笑道:“此事易爾,不知侍郎何日起程?”
這一下倒是把宋航問住了,他是奉命來考慮陳瓊政績的,這時候八字還沒一撇,怎麼可能確定歸期?事實上就連剛纔的問題,也應該在他快離開的時候再和陳瓊提起。不過宋航和陳瓊雖然剛剛見面,就已經發現這位侯性格跳脫,接旨都能接出事來,有什麼請求還是提前敲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