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文仇悠悠醒轉,還沒有睜開眼睛,就聽到有個男人的聲音說道:“一個個看仔細了,是不是所有人都死了,看看有沒有漏掉什麼人。”
然後另一個聲音抱怨道:“這是什麼毒藥,人臉都變形了,怎麼認得出來?”
文仇聽着這兩個聲音很陌生,似乎並不是高勇的侍衛,不過這個時候來不及細想,他奮力推開壓在身上的屍體,這時才從對方的服侍上看出來應該是那十個少年僕人中的一個,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跑到自己身後去。
他定了定神,大聲叫道:“救命,我沒死。”
話音剛落,院子裡就突然安靜下來。然後隨着腳步聲響,有人走到他的身邊,低頭看着他說道:“還真沒死,你怎麼會沒死?”
文仇這時才發現向他說話的人穿的並不是神策軍服飾,看起來倒像是市井上常見的普通人,不普通的是,這幾個人手裡都提着兵器。
看到這幾個人的樣子,文仇立刻就意識到壞了,這些人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絕對不可能是專程路過,就算是小偷,這開工的也太早了。
看着文仇不說話,一個男人彎腰抓住他的衣服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然後惡狠狠地問道:“你是誰?”
“是你們殺了他們?”文仇從小就被人排斥,性子堅韌,越是害怕反而表現得越硬氣,並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大聲問道:“你們又是誰?”
“讓我看看。”有人在文仇的身後說道,然後一個身穿破舊棉襖,表情猥瑣的老人轉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看了兩眼,笑道:“原來是戚公子,讓公子受驚了。”
文仇最恨別人提到他的父姓,瞪眼罵了一句,又問道:“你怎麼會認識我?”
猥瑣老頭並沒有回答他最後這個問題,倒是回答了他的第一個問題,“這些人可不是我們殺的,他們是被人毒死的。”
文仇一愣,馬蘭死後那恐怖的表情重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脫口說道:“是你們下的毒!”
“戚公子,話可不能亂說。”猥瑣老頭說道:“你這裡不是有一個叫馬蘭的丫頭嗎?是她下的毒。毒藥倒是我給她,可不能只算在我的頭上。”
文仇一驚,叫道:“不可能,如果是馬蘭下的毒,她自己怎麼也死了?”
猥瑣老頭一愣,皺眉說道:“她也死了?在什麼地方?”
一盞茶的工夫之後,幾個人推着文仇來到了馬蘭的住處,看着馬蘭的屍體,老頭罵道:“她居然自己也吃了下毒的飯菜,蠢到這個程度,死了倒好。”
文仇這時倒是明白過來,很顯然是馬蘭藉着幫廚的機會在飯菜裡下了毒,然後自己回到房間裡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服毒自盡,因爲其他人都是等人齊了之後纔開始吃,所以馬蘭倒還是先死的。又因爲毒藥混在飯菜裡,僕人們吃下的份量不一樣,所以纔有輕有重,有人才能在毒發之後跑到院子裡才死。
他喃喃說道:“她和這些人無怨無悔,爲什麼這麼做?”
“爲什麼?”老頭冷笑道:“我家主人對她有恩,所以爲了報恩就只能這麼做。”
文仇愣了一下,吃驚地說道:“什麼樣的恩情能讓她用這許多條人命來報答?”
“這些條人命又和她有什麼關係了。”老頭冷笑道:“當初她被人賣進勾欄之時,可沒有人憐惜過她,要不是我家主人剛好動了惻隱之心,她早就不知道落成什麼樣了。”
說他這裡,老頭突然醒悟,心想自己跟他說這麼多幹什麼,於是揮手說道:“找找還有沒有剩下的鬼影藤給他灌下去,便宜他和這丫頭做個同命鴛鴦。”
文仇心中大急,突然擡腿踢在老頭檔下。他從小受人欺負,又沒有人肯傳授他武藝,所以常常自己瞎琢磨一些陰狠的手法,這一下算是從小就練熟了的保命絕招,堪稱又狠又準。
猥瑣老頭好歹也有七品的武功修爲,雖然一時大意,但是在關鍵時刻仍然很及時地躲了一下,這纔沒有被文仇一腿中的,但是隻顧着閃避的時候,也就沒能抓住文仇,讓文仇抓了個空當,轉身跑向房門。
老頭和幾個同伴倒也不急,嘻嘻哈哈地追了出去,他們幾個人的武功雖然不高,但是要抓住文仇這樣毫無武功修爲的普通人還是很輕鬆的,讓他跑了纔是奇蹟。
沒想到走出房門之後,幾個人愕然發現文仇居然就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發呆,並沒有趁機跑遠。
幾個人雖然不知道“事出反常既爲妖”這句話,可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老頭笑道:“怎麼不跑了。”
文仇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背對着幾個人,既不跑也不說話,要不是還站得筆直,簡直就讓人懷疑他已經死了。
老頭和同伴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一個漢子慢慢舉起手裡的單刀,上前一步向着文仇背心一刀捅了過去。
漢子出手的時候提防生變,所以單刀去勢不快,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文仇居然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可以明顯看出他的脖子後面緊張得冒汗,然而就是不肯逃開。
“你去死吧。”漢子叫了一聲,手上用力,將已經貼到文仇背上的單刀用力向前推出,然而這時突然覺得手下一滑,本來已經頂在文仇背上的刀尖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油光鋥亮的酒葫蘆,鋒利的刀尖沒能戳破酒葫蘆,反而滑向一邊。
漢子用力過度,忍不住向前跌出兩步,差一點撞到文仇的身上,站住之後定了定神,這才發現站在面前的文仇已經不見了,他差點撞上的是一個身穿破舊道袍的老道人。
道人看着他,輕輕笑道:“天道五十,大衍七七之數,今天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不如留下一個。”
漢子大吃一驚,身體向後急躍,一下跳回到猥瑣老頭身邊,低聲說道:“他是怎麼來的?”
別說是他,在場衆人就沒有一個人看到老道人是怎麼出現在文仇身邊的。
老道笑咪咪地舉起酒葫蘆喝了一口,說道:“好酒。”
直到這個時候,文仇才慢慢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一眼身邊的老道人,吃驚地說道:“是你?”
“是我。”老道人說道:“我又來蹭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