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7.第1067章 推陳出新

第1067章 推陳出新

陸沉跟着走出那座匾額“千秋”、楹聯不過是“夢”“醒”二字的涼亭,走下臺階後,轉頭看了一眼。

不知下一次故地重遊,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當年我們那座窯口的老師傅,老姚頭的身份,你當年在擺算命攤子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知道了?”

“當時貧道還不太確定姚老兒的身份,只能有幾分猜測,在驪珠洞天推演天機,最是吃力不討好,很容易適得其反。”

“那你覺得齊先生知道嗎?”

“齊靜春在驪珠洞天待足了一甲子光陰,又有個坐鎮聖人的身份,多半是早就知道了。所以貧道事後覆盤此事,尤其是走了一趟光陰長河後,確實倍感意外。”

小鎮積攢三千年的巨大天劫,和所有小鎮本土百姓的因果,註定避無可避,絕不會落在空處,但是願意收拾這個爛攤子的人,其實除了儒家的齊靜春,還有大有來歷卻深藏不露的姚老頭,來自西方佛國。

所以齊靜春一開始準備帶着趙繇離開驪珠洞天,要麼是知曉此事,所以可以放心離開,要麼是確定此事,但是不改初衷,只是用了一種障眼法,至於理由,大概就是小鎮那座螃蟹坊的四字匾額了,當仁不讓?

簡單來說,用陸沉的看法,就像自己,師兄餘鬥,和整座白玉京,都被姚老頭狠狠坑了一把。

不過陸沉輸得心服口服,既然技不如人,乖乖站好,立正捱打就是了。

就像陸沉自己所說,還是太過託大了,動身之前,解夢與被歸攏的心相遠遠不夠,只是自以爲已經足夠重視,事實上依舊是小覷了那座驪珠洞天的底蘊,以及諸多脈絡的複雜性。

“文廟看待當年的齊先生,是不是就像後來看待白先生仗劍遠遊扶搖洲?”

“嗯,有點像,所以纔會有文廟小夫子的那麼一聲嘆息。”

“真正的殺機,好像是起於齊先生祭出第二個本命字?白玉京的大道,就這麼大嗎?”

“這就是一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糊塗賬了。”

在遠遊路上,泥瓶巷少年從未主動去過任何一座儒家書院,任何一座香火鼎盛的道觀或是寺廟。

第一次破例,好像是藕花福地的心相寺,與那位老僧人經常聊家常,說些平常事。以及後來的青鸞國金桂觀,參加人生中第一場山上的觀禮。除了齊先生親手創建的山崖書院外,就是隻有後來的以隱官身份,參加中土文廟議事。

在那之前,那會兒的草鞋少年,就像一隻井底之蛙,只見井底水月不見天,或者說擡頭所見到的天空,就只有井口大。

“那你爲何依舊願意將一輪蠻荒天下的明月皓彩,交給餘師兄坐鎮一百年的青冥天下?”

“兩碼事,餘鬥不也願意跨越天下借劍給白先生。”

“某人做客白玉京的時候,與貧道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怪話,說師兄餘鬥掌管白玉京的時候,青冥天下的道路上,車輪不知碾碎了多少路邊的花草,駕車人卻視爲尋常。貧道至今都沒想明白,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當然,不是說貧道連字面意思都不懂,而是奇怪他在具體說誰?”

“是一頭很怕鬼然後好不容易不再怕鬼的鬼,最後怕不怕,好像都無所謂了。”

陳平安和陸沉就這麼一路閒聊,一起走回院子,連那青同和嫩道人,都看不出任何異樣。

下山之前,陳平安爲黃粱派的婁山祖師堂送出了一份賀禮,祝賀那位年輕金丹的成功開峰。

是一枝篆刻雲紋符籙的箭矢,銘刻有“光陰”二字,來自蠻荒天下的雲紋王朝玉版城,已經被當時擁有一身十四境道法的陳平安抹掉了因果。

反正要比兩顆穀雨錢貴重多了。

先前在皇帝黃聰那邊,陳平安也送出一份慶祝夢粱國復國的禮物。

送給年輕皇帝一塊山上的鮮紅墨錠,三個金色文字,“惜如金”。

此外,陳平安還送給年輕皇帝一支銘文“萬年長青”的竹管筆,披雲山的北嶽山君府秘製。

傳聞製造竹管的青竹,來自中土竹海洞天的青神山綠竹。故而數量極少,極其珍稀,大驪北嶽地界,有好事者曾經細心統計過,那麼多場夜遊宴辦下來,山君魏檗贈送出手的竹筆,絕對不會超過十枝。

倪元簪準備在這夢粱國地界,要比預期多待一段時日,才能返回姜氏雲窟福地。

當然是爲了送出那顆金丹,只是送給誰,倪元簪自有打算,老觀主當年留下了一條線索。

只是此事,就無需與外人說道了。

至於陳平安和陸沉,如果雙方能夠各憑本事,精準算出此事的走勢,全然無所謂一位老觀主的存在,隨後行事毫無顧忌,那就與我盧生無關了。

陳平安得知倪夫子要這邊逗留,便順水推舟,建議倪夫子擔任黃粱派的記名客卿。

倪元簪對此倒是無所謂,稍加思量,就答應下來,笑道:“姜家主和雲窟福地那邊,就有勞陳山主幫忙美言幾句了。”

陳平安點頭道:“想來問題不大,我會親自書信一封寄給姜氏祠堂。”

此外,陳平安還爲婁山留下了一部親筆抄寫的“道書”,託付倪夫子轉交高枕。

就說是一位山上的前輩,曾經在此修行,此下此書,靜待有緣人。

至於能否水到渠成,陳平安也不敢確定。機緣一事,從來難定。

陳平安與郭竹酒聊了一會兒,就準備離開婁山返回桐葉宗了。

陸沉蹲在檐下,笑嘻嘻看着青衣小童。

陳靈均就躲到自家先生身後,默默告訴自己什麼都別想。

年輕皇帝找到高枕,與這位高掌門由衷道謝一番,再致歉一番,就離開了婁山。

夢粱國西嶽菘山梅山君,與望月江水神娘娘納蘭玉芝,當然需要負責護送皇帝回京。

這趟都沒有真正參加觀禮的登山之行,對於年輕皇帝而言,算是極其意外之喜了,可謂滿載而歸。

因爲陳靈均會擔任夢粱國皇室供奉,所以等到觀禮結束,陳靈均就需要走一趟京城了,成爲一國皇家供奉,不是小事。

何況如今又多出一道流程,需要在大伏書院那邊報備錄檔。

高枕和婁山祖師堂那邊,得知一位玉璞境劍修,竟然願意擔任黃粱派的記名客卿,當然是喜出望外。

至於那本“道書”,高枕更是知曉輕重和山上規矩,不會的大肆宣揚,只會繼續擱放在某個書架角落,當真靜待有緣人。

高枕也與那年輕隱官說了一番誠摯言語,“陳先生其實無需如此的,這等機緣,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擱着,但是我們黃粱派都錯過多少年了,無論是陳先生,還是那位李槐,無論是偷偷取走此書,還是正大光明帶下山去,我不敢說整個黃粱派修士心中都無任何怨言,只說我高枕,絕對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

陳平安笑道:“正因爲高掌門能夠說出這番話,我纔會將這本書交給高掌門,並且相信黃粱派某一天會有某人,可能得到這份機緣。”

高枕也不再矯情言語,只是感慨一句,“如果人人都能如此修行,山上就是真的山上了吧。”

那個名叫陸浮的年輕道士使勁點頭道:“誰說不是呢。”

與此同時,年輕道士還伸手按住身旁青衣小童的腦袋,陪着自己一起小雞啄米。

青衣小童咧嘴一笑,忍了忍了。

等到陸掌教返回了青冥天下,再做計較。

大年三十,落魄山。

年夜飯之前,暖樹已經忙碌了一整天,今兒一大早,天還沒矇矇亮呢,粉裙女童就開始將落魄山上所有的宅子給打掃了一遍,忙完之後,再挽着個竹籃,與朱老先生一起走下山去,到了山門口,暖樹先與仙尉道長打聲招呼,再懸好那枚龍泉劍宗的劍符在腰間,這才御風去小鎮。除了老爺在泥瓶巷那邊的祖宅,暖樹還要去小鎮最東邊那棟宅子,鄭先生遠遊未歸,房子空着很久了,而且今年劉羨陽不在家鄉這邊過年,帶着餘姐姐去了龍泉劍宗新址那邊,劉羨陽就早早將鑰匙留給了落魄山的小管家暖樹。與老朱先生一起忙完這些,也就到了下午,就得幫着老爺去上墳,竹籃裡邊,除了擱放一把香,還有一隻白瓷盤子,裡邊擱放幾片豆腐,一塊肉,糯米糕點,都是朱老先生在山上早就準備好了的,雖說老爺家鄉這邊,一直有那女子不上墳的講究,但是朱老先生說沒事的。以前裴錢和小米粒在山上的時候,她們一貫是形影不離的,就會一起忙碌,今年她們都去了桐葉洲仙都山。

然後重新回到小鎮,在泥瓶巷祖宅,那邊開始貼春聯,春字和福字。

之前徵得老爺同意後,暖樹也會幫隔壁宅子,換上新的福字和春聯。

再與朱老先生一起御風返回山上繼續忙碌。朱老先生就開始繫上圍裙,在廚房裡邊忙碌起來。

明天就是新年的正月初一了,按照老爺家鄉這邊的規矩,家家戶戶,都會立起掃帚,可以休息一天,什麼事情都不做,按照小鎮的老說法,不然會一年到頭都會很勞碌的。

蓮藕福地那邊,狐國之主沛湘,水蛟泓下,今天開飯前,都被朱斂喊來了落魄山上,大過年的,總不能冷冷清清的。

還有那個風吹日曬雨淋都絕不怠工的新任看門人,仙尉道長,也早就屁顛屁顛上山來蹭飯喝酒了。

以後誰都別跟我搶這個職務,對不住,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讓我挪窩。

做人要講點良心,你們一個個的,不是劍仙,就是武學宗師,不然就是修道有成的神仙老爺,看門這種小事,有臉跟我搶?!

誰,有本事站出來,來來來,跟我當面對峙一下,道爺我二話不說……就去找陳山主幫忙主持公道。

仙尉早早上山,老廚子要做那頓年夜飯,仙尉就幫着小暖樹,一起架梯子貼春聯。

有手有腳的,這點舉手之勞的小事,仙尉還是很樂意幫忙的。

再說了,道爺我慧眼如炬,豈會看不出小暖樹在陳山主那邊,是怎麼個分量?

又得說一句,小暖樹可是經常來山門口這邊,帶些糕點吃食的,兩個小食盒,裝滿的那隻帶下山,空的那隻帶回山。

人心都是肉長的,仙尉道長心裡暖啊。

這麼多年漂泊不定,受盡白眼,沒少吃苦,要是人生閱歷能夠被翻開舊賬簿,上邊一頁頁所寫的,可不就是沒錢,窮得叮噹不響,又漲價了,別說是住不起仙家客棧,連那兒的大門都不敢走近,在那仙家渡口的鋪子裡邊,只敢看不敢摸,好像經常被人瞧不起,也不能全怪他們……總之就是滿篇三字“沒奈何”。

好不容易有了個落腳的地兒,本以爲寄人籬下,夾着尾巴做人便是,混口飯吃嘛,哪有不受氣的,不曾想在這邊,還真就半點不委屈人,都說世味年來薄似紗,不曾想我仙尉反而轉運了,但凡以後小暖樹被誰欺負了,受了丁點兒委屈,老子是打架不擅長,但是肯定第一個開罵。

尤其是粉裙女童那句一語雙關的言語,聽得道號仙尉、真名年景的假道士,差點當場落淚。

“今年我們家年景好,希望明年年景更好啊,相信肯定會更好的!”

朱斂還喊來了後山那邊,如同一雙璧人的曹氏少年少女。大夥兒吃了熱熱鬧鬧的一頓年夜飯,處久了,那對來自大驪上柱國姓氏的璧人,也不再如剛上山那般拘謹了。

岑鴛機,去了州城自己家中。騎龍巷那邊,朱斂就沒有喊人。

石柔已經把那邊的鋪子,當成一個家了。裴錢的大弟子,那個小啞巴,也不太樂意來山上這邊,剛好可以跟隔壁鋪子崔花生,給自己取名爲的箜篌的白髮童子他們,一起吃頓年夜飯,又可以湊成一大桌子了。

吃過年夜飯,朱斂與暖樹一起收拾碗筷,沛湘倒是想要插手,結果捱了某個薄情郎一記瞪眼,只得作罷。

之後就是守夜了。

小鎮那邊,老人們走的走,搬的搬,如今已經沒有幾戶人家有那問夜飯的習俗了。

小暖樹要去竹樓一樓那邊守夜。其實也不算孤零零的,粉裙女童坐在火盆邊,蓮花小人兒趴在她的腦袋上,會一起看書呢。

仙尉吃過飯,急匆匆下山去了,也是一邊守夜一邊看書。

上任看門人鄭大風留下了一座“書山”,仙尉不由得感慨一句,學海無涯,書中

那位尚未見面的大風兄弟,吾輩風流楷模,真乃神人也。

既然來到來了,泓下就去了黃湖山那邊,在那水府,與那雲子一起守夜。

朱斂的院子這邊,躺椅上邊,墊了一條老舊毯子。

只是朱斂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拎了個手爐,讓沛湘躺在藤椅那邊。

沛湘舒舒服服躺着,雙手輕輕疊放,笑眯起一雙秋水眼眸,隨口問道:“吃年夜飯,再跟人一起守夜,無法想象的事情。”

朱斂笑道:“等到新鮮事不新鮮了,還能照舊,纔算是件無法想象的事情。”

沛湘側過身,雙手疊放,臉頰貼着手背,“反正四下無人,給我瞧瞧唄?”

沛湘見那傢伙不搭話,裝聾作啞,便與他說道:“保證不動手動腳,就是過過眼癮。”

朱斂目不斜視,微笑道:“嫖我呢?”

沛湘氣呼呼,瞪眼道:“說啥呢,噁心我就算了,哪有你這麼噁心自己的人。”

朱斂呵呵一笑。

沛湘柔聲道:“顏放,你給我隨便說個故事吧?”

朱斂笑呵呵道:“又來?”

沛湘埋怨道:“能不能說點正經的?”

“正經的?這可就得說一說祖師西來意嘍,浩然天下萬年以來,那麼多的佛門龍象,也纔出了一本經書呢。”

朱斂想了想,娓娓道來,“沛湘,你應該知道,浩然天下的禪宗初祖,其實在西方佛國那邊,用我們這些俗子喜好的論資排輩,其實是第二十八祖?嗯,一臉迷糊的,看來你是不知道了。以前我在福地家鄉那邊,看到過一本神魔志怪小說,佚名,初看呢,看似崇佛,實則是貶佛了,至於如今回頭再看呢,就不好說了,大概是說一位中土僧人,立下宏願,去西方佛國求取真經,一路上經歷過了重重劫難,最後在佛祖那邊,被後來的禪宗初祖、二祖刁難,給了無字經書,那位僧人便用身上的貴重之物,重新換取了‘真經’。我那會兒纔是個少年,不諳世事,讀書不多,看到此處,恨不得將那個可惡的‘佚名’,揪出來打一頓,只覺得老子好不容易拗着性子快看到了一本書的末尾,你這個編故事的,到頭來就給我看這玩意兒?等到我人到中年,才發現此中意味,不可謂不悠長啊,那位僧人最早得到了無字佛經,當真是假?後來的有字真經,當真是真?需知禪宗一脈,正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吶。只是等到我年歲又添,就又有了疑問,莫不是此僧當時就已看破此難,只因爲是覺得一人成佛,不如衆生成佛?對於一般人而言,可能還是需要一些次第和階梯的,如那鋪路搭橋的作爲?所以你看啊,後世那禪宗不就有了六祖之位的正統之爭,分出了南宗頓悟與北宗漸悟兩脈?雖然也說那人有南宗北宗之分,法無南宗北宗之分,只是到底,還是分出了個頓漸之別,聽說浩然天下某個叫‘武林’的地方,南屏山下有座千年古寺,匾額‘具平等相’四字,真好啊。”

沛湘聽得入神。

朱斂微笑道:“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沛湘笑道:“這句我還是知道的。”

朱斂搖頭道:“我們只是聽說過,不是真正知道。”

沛湘笑道:“你說了算。”

朱斂拎着手爐,“考你一個謎題?什麼花,生長在地底下。”

沛湘誤以爲是什麼打機鋒的玄妙問題,搖搖頭,免得貽笑大方。

朱斂笑道:“是花生嘛。”

沛湘一時無言。

朱斂笑呵呵道:“我們小米粒還是厲害啊。”

“有那人間美事之一,卻最不賞心悅目,你猜猜看,是什麼事情?”

朱斂自問自答道:“睡個回籠覺。”

一趟渡船跨洲過後,就像多出了一個新的小山頭,周米粒,柴蕪,白玄,孫春王,他們幾個已經混得很熟了。

用白玄的話說,就是孫春王這個死魚眼小姑娘,只有到了咱們右護法這邊,纔會有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在落魄山那邊,偷偷給自己封了一個巡山官的小米粒,早晚巡山兩次,雷打不動的。

到了仙都山密雪峰這邊,小米粒就去風鳶渡船那邊,還是早晚兩趟出門,但是與落魄山略有不同,在落魄山是巡山完了就去找裴錢、暖樹姐姐她們耍頑,在仙都山這邊,卻是到了渡口那邊,繞着那條風鳶渡船打轉轉。

一個黑衣小姑娘,斜挎棉布包,肩扛金扁擔,手持綠竹杖,也不登上渡船,就是在渡船附近自己找樂子,嗑瓜子,堆石子,跳格子,每天大清早下山,到了中午,就回山吃一頓,吃完飯,就又飛快下山。

白玄經常陪着小米粒一起走下密雪峰,在渡口那邊瞎逛蕩,只是不耽誤嘴上埋怨,“米大劍仙是在自家地盤閉關,你擔心個啥,不說那隻大白鵝和裴錢,光是來咱們這邊做客的,就有那中土鐵樹山的果然,蒲山雲草堂的葉芸芸,還有太平山的黃庭,他們一個個的,哪個不能打?誰敢來我們仙都山,打攪米大劍仙的閉關?大過年的,來這兒討頓打,犯不着吧?”

小米粒只是咧嘴笑着,也不解釋什麼。

後來白玄唸叨多了,小米粒依舊是半點不嫌煩的,只是靈光乍現,就與白玄說了一句,“容易做了好事,落不着一句好嘞。”

白玄當時雙手抱住後腦勺,大搖大擺走在山路上,大爲意外,“右護法這麼懂人情世故了?”

小米粒哈了一聲。

是暖樹姐姐說的,借來用一用。

白玄又忍不住問道:“既然着急趕路,要去渡船那邊晃悠,爲啥連上山下山都不御風?”

小米粒就一本正經解釋道:“天上御風,那是看山,不是巡山唉。”

白玄想了半天,愣是無法反駁。

今天白玄在山上練劍完畢,就從密雪峰那邊御風來到渡口,陪着小米粒一起坐在渡口欄杆上嗑瓜子,待了足足個把時辰,從夕陽西下到暮色沉沉了,白玄擡頭看了眼天色,說道:“右護法,你什麼時候回山上?”

按照那隻大白鵝的意思,如果隱官大人今兒回仙都山,咱們就吃頓年夜飯,不然就餘着。

小米粒撓撓臉,說道:“今兒我打算晚點回去。”

白玄說道:“我得回去山上煉劍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害怕?”

小米粒哈哈大笑,白玄你如今都曉得說笑話嘞。

白玄就先回了,掐一劍訣,瀟灑御劍返回密雪峰。

密雪峰那邊,道號“龍門”的鐵樹山仙人果然,與黃庭幾乎同時敏銳察覺到渡口那邊,出現了一股凌厲無匹的粹然劍意,只是稍縱即逝。

一位仙人,一位玉璞境劍修,雙方都極爲訝異,這才閉關幾天工夫?那米裕不但成功破境,還能如此之快,就已經穩固住了境界氣象?

一個感慨那位米劍仙,不愧是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

一個讚歎那米裕不愧有個米攔腰的綽號,難怪可以進入避暑行宮。

一身雪白長袍的米大劍仙,走出渡船屋子,擡頭望向密雪峰某處宅子,愣了愣,然後米裕立即收回視線,果然看到那個在渡船附近獨自跳格子的小身影。

米裕一下子便眼神溫柔起來。

腳尖輕輕一點,身形飄向那個黑衣小姑娘,也怕嚇到她,就落在她眼前的不遠處,笑道:“右護法,嘛呢,這麼晚還巡山啊。”

小米粒神采飛揚,飛快跑到米裕跟前,“米大劍仙,好巧唉,我剛好要返回密雪峰哩,你要是再晚一會兒,就一小會兒,就在這邊見不着我,只能在山上見面嘞。”

米裕恍然道:“原來如此,好巧好巧。”

看着小姑娘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米裕眯眼笑道:“終於破境嘍。”

小米粒立即懷抱金扁擔和綠竹杖,雙手都伸出大拇指,哇了一聲,“厲害厲害!”

一大一小,一起緩緩走向仙都山那邊。

米裕問道:“小米粒,你知道落魄山所有人,當然包括我在內了,我們都很喜歡你嗎?”

小米粒腳步輕快,肩頭一晃一晃,“當然知道啊。”

我這顆小腦袋瓜,靈光得很吶。

米裕點頭道:“這樣啊。”

小米粒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但是被人喜歡,是一件很難得、需要很珍惜的事情唉,比不被討厭還要難嘛,所以可不是一件可以拿來炫耀的事情,就應該只是一件偷藏在心裡的高興事啊,然後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一開門,就會高興嘞,一開門就心情好,所以就叫‘開心’嘛。”

米裕雙手負後,笑眯起眼,“這個道理,我覺得隱官大人都說不出來。”

小米粒嘿嘿笑道:“裴錢總說我是個小馬屁精,米大劍仙你學我做啥子。”

米裕當然知道,小米粒這些天肯定就在外邊一直等着。

是希望米裕就像一開門,就能見到有人在等自己。

在浩然天下的山上,不多見。

在那個劍修死了都無墳冢的家鄉,更是。

而且小米粒又是例外,她不是在等一個破境的米大劍仙。

她只是在等餘米,就這麼簡單。

米裕眼神溫柔,蹲下身,輕聲道:“小米粒,謝謝啊。”

小米粒咧嘴而笑,“謝我做啥嘞,米大劍仙客氣得差點讓我要生氣嘞。”

黑衣小姑娘板起臉,晃了晃腦袋,“我一生氣,可兇可兇。好人山主都要怕!”

小米粒壓低嗓音說道:“餘米,其實我也要謝謝你唉。”

“爲啥?”

“我要是說了,記得保密啊。”

“嗯。保證在隱官大人那邊都不說。”

“以前在家裡,我經常給裴錢當門神,唉,裴錢每次見着我,她就不會像你這麼開心。”

說到這裡,小米粒趕忙高高揚起頭,“不許誤會,我可不是說裴錢的不好啊,裴錢好得很哩,千般好萬般好,我要是把裴錢的好,一條一條說出來,呵,真不是我吹牛,都能一路走到密雪峰宅子那邊,都說不完,就只是在這麼件指甲蓋大小的小事上邊,沒有餘米你這麼好。哈,以後所有人都得跟着我,喊你米大劍仙啦。”

米裕怔怔無言。

他孃的,就連米裕這個混跡百花叢中的浪蕩子,在這一刻,都想要定下心來,趕緊去找個好姑娘,娶過門當媳婦,再生個小米粒這樣的寶貝閨女了。

密雪峰,一處宅子。

白衣少年坐在欄杆上,就像一朵停步的白雲。

在那高樓檐下,懸掛了一大串的木牌,如掛風鈴,寫滿了詞牌名,風吹過木牌就輕輕磕碰起來。

有那秋霽,眉嫵,賺煞,山漸青,水龍吟,眼兒媚,更漏子,水調歌頭,卜算子慢,千秋萬歲,花雪滿堆山,荷葉鋪水面,春從天上來,入夢來,風波定,好事近……

一艘隸屬夢粱國皇室的仙家渡船,緩緩升空,黃粱派歷史上是有私人仙家渡口的,也就是如今雲霞山那座仙筇渡的前身,雲霞山沒將渡口改名之前,渡口其實名爲投箸渡,當年隨着黃粱派香火的江河日下,先是投箸渡因爲入不敷出,逐漸荒廢,後來就租賃給了雲霞山,再後來,就乾脆被雲霞山花錢買走。如今再想要從雲霞山那邊購回投箸渡,是癡人說夢了,所以黃粱派一直想着重新開闢一座渡口,但是難度太大,一國之內,尤其是夢粱國這樣的地界,不太可能同時擁有兩座規模巨大的仙家渡口,很容易讓雲霞山和黃粱派因此出現一連串的山上紛爭。

所以皇帝陛下先前也很爲難,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終究不可能太過偏心黃粱派,何況雲霞山還是一個宗門候補的山頭,就像掌門高枕之前的那般爲難,都是隻能心裡敞亮卻裝傻了。

但是今天下山之前,年輕皇帝就半點不爲難了,與高枕承諾一事,會將京城郊外的一部分籍田,以“租借”的名氣,劃撥給黃粱派打造出一座仙家渡口,反正籍田按例文廟禮制,只是在方向上有就定例和講究,必須位於京城“震位”,至於籍田的大小,只要保證千畝,就是有一定彈性的。不過高枕卻沒有答應此事,說此舉太過惹人嫉恨了,笑言一句,要是被山中雲霞山那位前來觀禮的老掌律知道了,還不得直接摔袖子走人?故而高枕只是請求在梅山君的西嶽地界,給出一塊靈氣尚可的地界開闢爲渡口。

渡船一間屋內,裝飾簡陋,年輕皇帝開始批閱奏摺,偶爾笑罵幾句。

納蘭玉芝調侃道:“高掌門要是在官場廝混,怎麼都能當個六部尚書。”

梅山君朝她瞪眼,陛下正在處理公務,你打什麼岔。

黃聰放下筆,揉了揉手腕,瞥了眼處理完的奏摺小山,再看了眼一旁的那堆高山,無奈搖頭,既是腦力活,更是體力活啊。

納蘭玉芝笑問道:“陛下,見着了那位隱官,作何感想?”

黃聰微笑道:“感覺比較矛盾,陳先生正襟危坐,與人認真說事時,會覺得夏日酷暑,避無可避。可當陳先生與人閒聊時,如沐春風,就會覺得輕鬆愜意了。”

納蘭玉芝說道:“我倒是隻有一個觀感。”

黃聰好奇道:“說說看。”

納蘭玉芝說道:“年輕隱官,好像有點怕我?”

梅山君沒好氣道:“虧你說得出口。”

黃聰哈哈大笑道:“這件事我站梅山君這邊,陳先生那叫一身正氣驅粉黛。”

梅山君一板一眼道:“陛下,是否需要讓刑部稽查司,去查一查那個秋毫觀陸浮的根腳?若是刑部供奉修士不宜露面,可以讓我山君府那邊的諜子出馬,我總覺得這廝,太過行事荒誕,不像……”

納蘭玉芝見那梅山君醞釀措辭,便接話道:“不像個正經人。”

梅山君點頭道:“卻也不像什麼歹人。畢竟是跟着陳隱官一起登山觀禮的。”

黃聰搖搖頭,靠着椅背,舒展手臂,也就是梅山君在這邊,如果只有望月江的水神娘娘在場,年輕皇帝恨不得把雙腳擡起,擱放在桌上,擺手道:“沒必要節外生枝,山上的過客而已,走過路過擦肩而過,就再難見面了。”

納蘭玉芝忍不住笑道:“陳劍仙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不着調的朋友?”

有趣倒是真有趣,什麼都敢說,吹牛皮不費錢。

黃聰想了想,“我總覺得他們不像是什麼朋友,反正就是一種感覺。”

年輕皇帝突然懊惱不已,“早知道在婁山那邊,就該讓陳先生幫個忙,寫下今年夢粱國開春吉語的‘書樣’。”

浩然天下各國君主,都有開筆迎新春的習俗,皇帝需要爲天下熬年守歲。

子時過半,新年到來,就會有司禮監掌印太監手持白玉蠟燭,爲皇帝照明,秉筆太監遞上一支御筆,鋪好灑金箋,研磨硃紅墨,皇帝就要書寫一些類似“宜入新年,萬象更新”、“海晏河清,時和年豐,迎春納祥”的吉語,將這些吉祥箋張貼在內廷那幾處重要大殿,是謂“開筆”。

皇帝再象徵性瀏覽一遍欽天監編撰的新年曆書,就等於一國君主已經爲一國蒼生百姓授時省歲。

之後也會再寫福、壽、春等字,賜予朝臣。

這也是黃聰爲何急匆匆離開婁山的重要原因。

納蘭玉芝笑道:“離開婁山又沒多久,可以調轉船頭。”

黃聰顯然心動了,“這不太合適吧?”

梅山君察覺到皇帝陛下的視線,無奈道:“陛下看我作甚。”

黃聰笑道:“我還有個感覺,咱仨,就數你跟陳先生最投緣。”

梅山君難得露出滿臉笑容。

黃聰轉頭望向水神娘娘,“如何,我這馬屁功夫,是不是爐火純青了?”

納蘭玉芝掩嘴而笑,“陛下是九五之尊,何必討好一位山君。”

黃聰點點頭,“寡人真正需要‘討好’的,只有一國百姓。”

屋子窗口外邊,有人雙手趴在窗臺上,朝裡邊探頭探腦,一張熟悉的面孔,只是頭頂道冠,將魚尾冠換成了蓮花冠。

那年輕道士揚起一隻手,拿着一張捲起的紙張,笑道:“別下逐客令啊,貧道這趟風塵僕僕趕來,是讓皇帝陛下心想事成的,開筆吉語一事,就在上邊寫着呢,雖然不是陳山主的親筆,但是你們是不曉得,陳山主的字,都是跟貧道學的,你說能不像嗎?陛下你大可以當做是陳山主的真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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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君正要怒喝一聲,訓斥這個全然不講規矩的神誥宗道士。

納蘭玉芝則是覺得更有趣了。

但是年輕皇帝卻已經站起身,朝窗口那邊低頭抱拳,“夢粱國黃聰,拜見陸掌教!”

陸沉趴窗臺那邊,歪着腦袋,“唉?這麼聰明?貧道就說嘛,耳聰目明,什麼都聽得懂,什麼都看得見,名字取得好哇。”

梅山君還好說,還算神色鎮定,納蘭玉芝卻已經臉色慘白無色。

只見那“陸掌教”一個鷂子翻身,飄然落地,將手上捲紙攤開放在桌上。

紙上所寫十六字,果真是一句再好不過的吉語。

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陸沉帶着年輕皇帝離開屋子,走到船頭那邊。

黃聰問道:“陸掌教是有什麼吩咐?”

陸沉笑問道:“如果貧道是要你對付陳平安呢?不管成與不成,都送你一樁潑天富貴,如何?”

黃聰只是搖頭。

陸沉又問道:“那如果貧道換個說法,能夠讓這夢粱國山河百姓,都安居樂業幾百年呢?”

黃聰還是搖頭。

陸沉笑道:“不用這麼緊張,貧道就是隨口一說。”

黃聰依舊身體緊繃,不知不覺,已是汗流浹背。

陸沉說道:“回頭你去找那曹溶,就說師尊陸沉有令,命他照拂夢粱國幾分,就以三百年爲期限吧。”

黃聰欲言又止。

陸沉雙手籠袖,神色淡然道:“你照做就是了。”

黃聰點點頭,拱手抱拳道:“謝過陸掌教賜下法旨。”

陸沉伸手出袖,趴在欄杆上,“少年一笑出門去,千里落花風。如今青衫仗劍回,山河滿春風。不知壯年與暮年,又是何種光景。”

以天下爲之籠,則雀無所逃。

人間山水郎,少年最思無邪。

美人贈我金錯刀。

劍氣長城劍氣近。

誤入藕花深處,觀道觀道觀道。

自己畫地爲牢,我與我周旋久。

遠遊客龍擡頭,見心中天上月。

學問最難夜航船,人生逆旅,秉燭夜遊。

劍修補地缺,天人選官子。

旁觀他人人生如翻書,那麼下一卷呢?

陸沉掏出一壺酒,揭了泥封,抿了一口仙釀,擡頭望向南邊的桐葉洲,再看了一眼寶瓶洲某地,自言自語道:“浮生一夢君同我。酒酣君去我亦去。走了走了。”

陸沉最後又重新看了眼南邊桐葉洲中部,身形化虹自去天幕,這位白玉京三掌教,竟是不經儒家陪祀聖賢看守的那道大門,就直接破開浩然天下的天幕,直接去往青冥天下白玉京,然後在那最高處,環顧四周,視線遊曳一番,看過那一處處十四境修士所在道場或是當下身形,不管是隱蔽還是光明正大,陸沉盡收眼底,伸了個懶腰,喃喃道:“預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覺陳。哈,好個推陳出新。”

(本章完)

571.第571章 好人兄(一)189.第189章 猛字樓外說劍之二三事1196.第1196章 水中青山花欲燃877.第877章 最難是個今日無事847.第847章 一洲涸澤而漁408.第408章 來者不善532.第532章 有沒有陳平安的落魄山(中)540.第540章 沒見過半仙兵?(下)801.第801章 天上月(二)1026.第1026章 無事即平安510.第510章 吾心安處打個盹兒(上)820.第820章 新酒等舊人720.第720章 敵已至,劍仙在35.第35章 甘草244.第244章 千軍萬馬之前,我喝一口酒519.第519章 水落石出的書簡湖(下)266.第266章 大師兄姓左234.第234章 塵埃落定229.第229章 趨之若鶩994.第994章 惜哉261.第261章 海上生明月755.第755章 朱斂有拳要問(二)1265.第1265章 兵家必爭之地770.第770章 高處無人876.第876章 無巧不成書1002.第1002章 十四兩銀子351.第351章 白猿拖刀,君子一言795.第795章 人間俱是遠遊客780.第780章 不是書中人489.第489章 炭籠火爐寒人心(下)157.第157章 自古聖賢皆寂寞797.第797章 辛苦修行爲哪般104.第104章 坐地分贓710.第710章 打架之人,是我師父204.第204章 故人來送劍去1133.第1133章 年少曾學登山法658.第658章 師徒練拳皆可憐1261.第1261章 如書如句讀1190.第1190章 江湖寂寥一百年465.第465章 人都是會變的1173.第1173章 陳清都劍術一般238.第238章 小暑過後,春風猶在32.第32章 桃葉1044.第1044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上)717.第717章 唯恐大夢一場218.第218章 仙師駕到62.第62章 樹倒255.第255章 精誠動人也傷人343.第343章 夜遊水神廟1135.第1135章 斜陽落山萬紫青130.第130章 山水少年576.第576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一)125.第125章 一劍破法376.第376章 山澤散修路子野1027.第1027章 天地孤鶴618.第618章 陳平安和齊景龍的道理676.第676章 浩然天下陳平安來找人第1289章 人間壓勝1052.第1052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九)1208.第1208章 將進酒1034.第1034章 故地重遊如翻書989.第989章 重提702.第702章 劍氣長城巔峰十劍仙341.第341章 下筆有神176.第176章 無聊就是沒得聊526.第526章 不當那善財童子637.第637章 相逢偶然1048.第1048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五)687.第687章 陋巷處又有學塾(一)667.第667章 忽如遠行客694.第694章 陳清都你給我滾遠點317.第317章 大戰才起896.第896章 仗劍飛昇1111.第1111章 笛聲裡校書175.第175章 敕令949.第949章 太上宗主1063.第1063章 桃葉見到桃花164.第164章 近朱者赤700.第700章 有朋自遠方來576.第576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一)93.第93章 牆上有個字586.第586章 壓下一條線(二)19.第19章 大道65.第65章 珠子731.第731章 對峙23.第23章 槐蔭756.第756章 崔東山的一張白紙(一)第1312章 接劍於十四1023.第1023章 鄰居72.第72章 黑雲715.第715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一)915.第915章 橫着走878.第878章 選址501.第501章 驅馬上丘壠(下)1247.第1247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五)959.第959章369.第369章 人間苦難說不得也494.第494章 狹路相逢260.第260章 練拳百萬549.第549章 人心中須有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