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的味道隨着微風飄了過來。以五月的夜晚來說,氣溫稍嫌低了些,但也不是無法忍受。不過睡眠的時候如果不多加註意,反而會造成體力的消耗吧。
跑出校園的七原秋也發現外面一個人也沒有。既沒有看守的士兵,也沒有他滿心期待、在外等候的同伴。難道大家都照北野武所說的,找地方藏起身來了嗎?爲什麼!明明可以一起想辦法度過難關的!豈可修!
七原秋也一貫溫和的表情有些僵硬。要是大家東零西散的話,豈不是稱了那個混蛋的心意嗎?班裡的情侶和要好的夥伴們大概約在某個地方會合吧?對了!最起碼也要等其它的同學出來,首先是中川典子。她的腿受傷了,也不知要不要緊……
“七原同學……”一個嬌柔虛弱的女聲傳來,七原吃了一驚,回頭看去。
“天堂同學?你怎麼了!”
天堂真弓【女子十四號】脖子上赫然扎着一根長約二十幾釐米的弩箭!這是……什麼啊?
“如何是好……這是什麼……咳咳……疼……”天堂真弓腳步一軟,跌倒在七原秋也面前。
天堂真弓【女子十四號】,死亡。
“天堂!天堂!”搖晃着已經毫無聲息的女同學,七原秋也心中既憤恨又悲涼,怎麼會!這究竟是爲什麼?!難道剛剛走出學校,大家就開始自相殘殺了嗎?明明天堂真弓只是個毫無威脅的溫和女生,平時與班中其他人也沒有發生過矛盾啊!難道只是因爲弱小就被殺嗎?!
親眼目睹又一個女生死在自己面前,七原秋也有些崩潰,原本應該儘快找地方藏身,可是因爲過於悲傷,竟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隻弩箭“嗖”的一聲從七原耳邊擦過,插進已經成爲屍體的天堂真弓大腿中。
七原嚇得連滾帶爬的向後褪去,高坡上,一個體型龐大的男生扭曲的臉出現在視線中。原來正是當初帶着一臉驚慌表情,最早出發的赤松義生!正端着弩弓衝自己狂奔而來。
七原感到自己的臉色都白了。錯不了,是這個傢伙拿着武器,殺了天堂!
七原下意識的把手中的手電狠狠砸到對方臉上,赤松義生被砸的一個踉蹌,腳下不穩,一聲慘叫從坡上滾了下來。七原轉身想要立刻逃跑,正好見到中川典子正屏住呼吸看着這幕場景。
“中川,不要過來,快逃!”秋也感覺腦子裡就像被火苗炙烤,正在一點、一點燃燒着,讓他混亂無比。
赤松義生這個原本憨厚高大的同學,竟然埋伏殺死了天堂,那麼,班中那些遠比他兇狠的男生會做出什麼殘忍的事情,七原已經不敢想象!他立刻站起身,跑向中川典子,握住她的手一頭衝向樹林。
至於方向?哪有時間考慮這麼多,不論如何,七原秋也一秒也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扶着中川典子一瘸一拐的身體消失在林中。
赤松義生慌亂的在草叢中找來找去,嘴裡無意識的喊着:“啊啊啊!我到底在做什麼?”頭部剛纔被襲擊,讓他在滾落的過程中丟失了手中的十字弩,在這種時候,丟掉武器就等於丟掉性命。
他拼命回想着所有的一切,回想自己放過一個個看起來很難對付的同學,急急忙忙裝填第一根箭矢射殺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天堂真弓。
當弩箭插進她的脖子中時,自己竟然有那麼一絲……快感?!不不,我不是變態,我只是想要生存!都是這個遊戲逼的!
沒錯,殺害自己的同班同學是不對的行爲。但反正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時限一到大家都得死。不過……或許自己還有希望……
一想到那些與自己有相同想法的、張牙舞爪要加害自己的同學們,他龐大體型中蘊藏的更爲龐大的恐怖感始終縈繞不去,彷彿黑暗中到處都是殺手,時刻埋伏在自己隨時會給自己致命一擊一般。
因此,他選擇了一個對自己最安全,同時也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來減少敵人的數量。這並不是經過深思之後的結果,而是一股自內心發出的本能,反正對他而言沒有所謂的敵人或朋友,所有人都是他的敵人!
“你在幹什麼?”身後傳來一個疑惑的聲音,同時撿起了他遺失的弩弓。“這是你的嗎?”新井田和志撿起那把弓問到?
那是屬於我的武器!赤松義生嚎叫着衝了過去,想要搶過來,但被慌亂的新井田和志一箭射進胸口,瞬間斃命!
赤松義生【男子一號】,死亡。
新井田和志渾身發抖呆在一旁。掉落在赤松義生身旁的十字弓,他只是順手撿起來,原本並沒有打算殺人,也根本沒有殺人的膽量的。
不過,看到赤松義生向他衝來,手指卻反射性地扣下了扳機。
哆哆嗦嗦的看着地上的屍體道:“這、這不是玩真的吧……”驚慌的爬起來,提着十字弓落荒而逃。
七原秋也和中川典子幸運的找到一處岸邊的山洞,不善運動的兩人此時早已筋疲力盡,加上不斷折磨着中川典子的腿上的傷勢,讓她覺得立刻死在這裡,也許要比接下來經受更大痛苦要輕鬆的多。
“讓我看看你的傷勢。”七原逐漸恢復些體力,第一件事就是要給典子處理傷口。見識到同學間殘酷殺戮的他知道,以典子的傷勢,絕不可能有生存下來的機會,自己能保護得了她嗎?如今也只能盡力了!
七原取出典子包中的手電筒,仔細檢查着典子的傷口。
傷口在小腿肚的外側,由上往下,深約一公分、長約四公分左右的一道子彈擦傷。傷口邊緣因爲失血而顯得有些發白,血仍然不停細細留着,可以看得到傷口深處粉紅色的肉。
正常情況下,這種傷口不但要立刻注射破傷風,還要嚴格消毒後進行縫合處理。但現在……七原翻遍兩人的揹包也未能找到一粒藥品。兩人的武器更是悲催:他的是鍋蓋,典子的是望遠鏡。
還有比這更倒黴的武器嗎?如果這能叫做武器的話!
七原有些絕望,但口中還是安慰道:“沒事,我馬上幫你處理一下。”忍住悲痛,找出一塊乾淨的衣服撕開,仔細把傷口纏繞住,雖然聊勝於無,但最起碼可以讓傷口慢慢止血。
“真弓她……那是……赤松同學,”典子的聲音聽來有些顫抖:“做的吧?”
七原手中動作一頓,隨後恨聲道:“這個畜生!混蛋!竟然對真弓下手!”咒罵了一陣,七原逐漸冷靜了下來,說道:“我打算將大家集合起來,想辦法離開這場遊戲。但很多人都已經瘋了,現在應該找到三村和杉樹,將他們團結起來,你覺得如何?”
“我看不可能了,”典子弱弱的說道:“你或許不喜歡我這樣說,可我真的覺得其他人很可怕……”回憶起自己在學校被其他女生關在廁所裡,被她們肆無忌憚嘲笑的經歷,典子心灰意冷。
“那麼我呢?”七原問道:“我也可怕嗎?”“不不,我只相信秋也,抱歉,我可以向國信一樣叫你秋也嗎?”
“國信……”想起慘死的好友,七原不禁悲傷的低聲念着好友的名字。
“對不起,秋也,我……”
“我答應過國信,要帶他照顧你。”“謝謝你,秋也……”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並且,沒有條件,只是爲了償還你的恩情。”空山一葉有些無奈的沙啞聲音傳來,其中夾雜着尷尬、憤怒,甚至有些激動。
這句話,空山一葉已經說出過三次?還是四次?說到他自己都有些不耐煩了,但他又實在不知該如何拒絕光子的服侍。
他們找到一座被居民遺棄的倉庫,雖然看起來很破舊,但最起碼可以遮擋住夜半涼風和寒露。
隨着一堆篝火、兩團乾草、幾塊麪包的補充,這個簡陋的避難所,竟然有了幾分溫馨的味道。
空山一葉對着面露倦容的光子道:“你休息吧,放心,有我在沒人能靠近這裡。”光子微微一鞠躬,“嗨,一葉君,你也休息一下吧,我來幫你。”
說着,站起身從行李中翻出一件寬大的運動服鋪到空山一葉身下的乾草上,伸手便要解開他的襯衫釦子……
在被空山一葉堅定的一次次推開後,光子頓時眼中蓄滿淚水,顫抖着說道:“一葉君是在嫌棄我嗎?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空山一葉頭大如鬥!於是纔有了上面那一番話。
光子不爲所動,繼續用她特殊的、極度惹人憐愛的腔調悽然道:“既然一葉君不需要我,那我也不會勉強你的,請放心,我不是弱女子,會保護自己的。”轉身就要出去。
又是這一招!
女人難道都是這麼可怕的生物嗎?不不,也只有眼前這個女生可以做到如此完美無缺達到演技了。
至於爲什麼能一眼看穿光子的演技,當然不是因爲他是女性心理學大師。而是面前這個看起來悽絕無比的少女,語氣波動和心跳頻率和平時沒有兩樣。
就連哽咽也是強行控制下頜骨做出來的假象,這麼明顯的破綻怎麼可能瞞得過他這個劍豪級別的高手!
空山一葉竟然有些憤恨,一半是對光子的演技,一半是自己這個所謂的高手,對她的招式沒有半點反擊之力……
空山一葉暗自嘆了口氣,一把抓住光子的手腕,粗暴的把她扯進懷裡,讓她動彈不得,威脅道:“就這樣待着,不要再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嘛嘛,知道了知道了,一葉君賽高!”光子瞬間收起眼淚,心安理得的窩在空山一葉懷裡,毫不在意他的威脅。甚至聳動鼻子,像一條小狗般貪婪的聞着他身上散發的氣息,纖細柔軟的身體扭來扭曲,似乎是在尋找破綻伺機一口把他吞下。
鎮定!鎮定!空山一葉深吸一口氣,用禪定的功夫抵禦着一波接着一波的雜念。
空山一葉一度以爲自己是個沒有什麼感情的人,尤其對女人,還從未主動產生過身體方面的興趣,就算和妻子在一起,更多的也是親情。不過,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以及低估了懷中少女的魅惑能力。在由摩擦而升高的溫度中,自己竟然有些把持不住!
空山一葉不得不轉用語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光子,如果沒有我這個意外因素,你們班中誰最有可能從這個遊戲中勝出?”
光子聞言漸漸停止了扭動,認真思考了一會道:“那兩個轉校生吧……然後是我,再然後是三村,其餘的那些廢柴,他們絕對會死在這裡!”
“哦?”“那個染着黃毛、一臉無所謂的轉校生據聽說家裡有很強的背景,他是前幾天突然轉學過來的。但不知道爲什麼會來我們這個偏遠地區的小學校,我覺得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麼。而且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我對男人的態度最敏感,從未見過如此漠視我的男人。我在他眼中像一塊石頭,並不比其他人多一些關注。我覺得他殺起人來,一定不會絲毫手軟。”
光子繼續回憶:“另外一個綁着頭巾的轉校生是一年前轉入我們班的,我曾親眼見過他一個人把其他班級想要欺負他的六個混混打到昏迷!而且,他有一種讓我感到很危險的感覺……”
“那是殺氣。我注意過這個轉校生,他手中的人命應該不下十個。”空山一葉替光子解釋道。
“一個殺了那麼多人的中學生?不可能!政府雖然無能,但也不可能查不出,除非……”光子像是想起些什麼,有些驚悚的說道:“除非他參加過這個遊戲,並且是獲勝者!不對不對,他沒有理由再次參加這個遊戲吧……難道是衰神附體,再一次被選中?”光子糾結的分析着。
空山一葉打斷她的胡思亂想:“算了,有機會我會去試探他們的,你說的那個三村是怎麼回事?”
“哦,他就是在教室裡最後向北野武提出幾個問題的男生。”聽光子這樣一說,空山一葉有了些印象。“嗯……看得出來,這個小傢伙有些勇氣。”
“都說三村是籃球隊的天才後衛,知識非常淵博,對機械也相當拿手。如果是他,估計可以想出些辦法來。最關鍵的是,他們球隊中的幾個人非常團結,其他幾人對三村十分信服,如果一直在一起的話,別人也不容易殺死他們幾個。”光子分析道。
空山一葉暗暗點頭,就是他了!聽光子的意思,這個叫三村的學生,應該是有辦法對付項圈的人,就算不行,也應該是最有希望的人之一。
明天一定要先找到他!
這座小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方圓十公里藏個人還是輕而易舉的。但隨着廣播,島上可以活動的區域會越來越小,這對其他人是致命的威脅,不過對空山一葉反而是最有利的。
定下目標的空山一葉不禁有些輕鬆,忍不住對光子道:“既然這個三村如此厲害,你竟然有自信排在他的前面嗎?”
光子嫵媚的看了空山一葉一眼,用空山一葉這輩子聽過的最誘人的語氣道:“一葉君,我是個女人,還是個漂亮的女人,沒有人能拒絕我的魅力!雖然他們平時對我很懼怕,但以爲我看不到他們偷看我的時候,眼中赤裸裸的慾望嗎……遇到我,你以爲他們會向你一樣像個木頭嗎?”
光子的語氣有些嗔怒。
空山一葉不得不承認光子說的很對,其實就算是他也並不是像他表現出的那麼淡定,只不過在自己強大的控制能力下,不會被光子看出來罷了。
“你是個強者!”空山一葉突然肯定的說。
“爲什麼?難道在一葉君眼中,我不是個很弱小的女子嗎?”光子有些委屈,又有些期待。
在她眼中,能夠僅憑一隻手掌便輕鬆殺死兩人的空山一葉,這已經超出光子對武力的理解範圍!更何況其中一個男生手裡還有槍。
可空山一葉就像是從容走進自家的花園,輕輕摘下一朵花一般,讓人覺得毫無違和感。
和那些動不動便揮舞着棒球棍、小太刀虛張聲勢的暴走族們形成鮮明對比!
從那時起,光子便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跟着這個男人一起走下去,這是弱者託庇於強者的天性。
空山一葉沉吟片刻,認真的回答說:“弱者聽天由命,強者逆天改命。在劍道中,不管面對何種對手都不能喪失進取的勇氣,這是成爲強者的基本素質。你是個強者,因爲你從來不會退縮,不管遇到多麼糟糕的情況,總能想出相應的辦法應對。其實即便沒有我,這個遊戲你勝出的機率也很大。”
光子縮了縮身體,撒嬌似的說:“我要永遠和一葉君在一起,你說過將來會照顧我、保護我的,不只是這個遊戲,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跟着你!”
“離開這個海島後,你找不到我的……”空山一葉平淡的說。有一句話他沒有對光子講——因爲你不可能有破開空間、擾亂時間的本事。
光子還想再說些什麼,空山一葉突然用食指按住她的嘴脣,低聲道:“有人來了,是個女生,幾分鐘之後就會到這裡。”
光子一驚,想要從空山一葉的懷裡起來,但又重新趴了回去,像一隻小貓一樣嬌柔的問道:“需要我做什麼嗎?”
“找個位置藏好,等下我會把她帶回來。”空山一葉把光子的身體扶正,起身向外走去。
“一葉君可不要在外面偷腥哦!”空山一葉身體微微踉蹌了一下,隨即就像一道煙霧般瞬間加速消失在門外。
身後,傳來光子吃吃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