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藏沿着山路行走已將近兩個時辰,雖然知道山賊並不會在路旁埋伏,但他依然小心翼翼,隨時警惕四周的動靜,所以消耗的時間和精力相當巨大。
他此次前去奪取火槍,其實是懷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頭的,一方面因爲火槍對武士們的威脅實在排在第一位的,另一方面是決不允許自己在今天的戰鬥中承受寸功未立的羞辱。
每次回想起勘兵衛有意無意的嘆息,以及菊千代得意洋洋盯着自己的表情,久藏心頭便是一陣難以言喻的劇痛。
五郎兵衛的死,對勘兵衛的打擊是巨大的,作爲和他一同防守的自己,雖然去支援空山一葉,但依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果自己不帶去一半的農民,如果自己的速度再快一些,如果防禦工事做得再紮實一些……最讓久藏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竟然一個山賊都沒有殺掉,甚至自己的刀未曾劃破山賊的皮膚!
所有人,包括勘兵衛在內,都不會因此而埋怨久藏,但作爲一個執着的劍客,心中準則讓他絕不可能推卸責任,如果這種事發生在爲效忠的大名戰爭中,久藏一定會向家主申請剖腹,以贖自己的過失。
現在,只能以奪取火槍的功績抵消自己的錯誤,挽回武士的尊嚴。
突然,遠處出現了幾點火光和隱約的呼喝聲,久藏放平呼吸,腳下小心翼翼的跨過碎石雜草,整個人猶如一道影子,沿着樹叢的黑暗無聲無息的靠近。
山賊並沒有設置什麼防禦措施,甚至沒有明哨暗哨,也許他們認爲這裡距離村子已經十分遙遠,而剛剛經歷了激烈戰鬥的武士也不會冒險偷襲,如果真有人前來,他們也毫不懼怕。畢竟經過今天的戰鬥,他們知道武士也僅剩不到5人而已,哪怕全部前來,又能怎樣?除了那個恐怖的劍客……
今天的進攻讓山賊損失慘重,對於他們氣勢的打擊,比勘兵衛預料中還要嚴重得多。不是他們害怕傷亡,而是在經受如此巨大的傷亡時,依然看不到任何勝利的希望。
尤其是空山一葉一個人竟然生生殺死了半數山賊,偏偏這個人的武功遠遠超出山賊的預計,竟然屢次躲過火槍的襲擊。剛剛更是在所有人面前,用一種神乎其技的方式躲開弓箭和子彈。
他們想象不到能用什麼辦法,殺死這個猶如鬼神般可怕的劍客。
剛剛回到這個臨時營地時,分作兩個方向偷襲的兩撥人沉默如喪,氣氛壓抑的不像話。
“你們竟然被一個人殺得落荒而逃,真是作爲武士的恥辱!或者說你們當山賊太久了,早已經忘了曾經的劍術?一羣蠢貨!”一個手持火槍、身着具足的高等山賊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是啊,如果你們能攻入村子,在我們的前後夾擊下,說不定現在已經摟着村裡的女人睡覺了。”
“閉嘴!”一個山賊怒罵道:“不要說我們沒用,你們呢?有馬匹和火槍助戰又怎樣,我可是聽說了,你們騎着馬放着槍,還被那個劍客連殺3人,甚至沒碰到那人一根汗毛!”
“八嘎!”山賊雙目通紅,自覺受到羞辱的他拔刀而起,惡狠狠的說:“拔刀,讓我看看你的武功是不是比你的嘴還厲害!”
那山賊眯着眼睛站起身:“我會怕你這個只知道睡女人的蠢貨?早就想教訓教訓你這個混蛋了。”
眼見兩個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就要分出生死,山賊首領緩緩站起來,陰森森掃視兩人一眼,長久的積威頓時讓兩個山賊噤若寒蟬,悄悄的收刀入鞘,低頭不再出聲。
山賊首領環視一圈,見所有的山賊都不敢與他對視,這才放鬆表情,呆板的聲音有一種說不出的殘忍狡詐:“都怕了?呵呵……誰要是現在想退出還來得及。”山賊們一陣沉默,沒有一個人敢動。
首領繼續開口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是不是想避開這條村子,去別處劫掠?”聽到此話,很多人瞬間擡起頭匆匆瞄了首領一眼有迅速低下頭,顯然就是這個打算。
“我告訴你們,這是做夢。攻不下這條村子,我們就只能再像狗一樣四處流浪。”首領繼續道:“爲什麼?首先,我們糧食最多隻能支持到明天,拜你們這些蠢貨所賜,僅有的一些大米上次被武士偷襲寨子時燒的差不多了。還有,離我們最近的其他村子也需要三天路程,餓着肚子去搶嗎?況且別的村子的稻子還未收割,就算白白送給我們,你們誰願意拿起鐮刀動手割稻子?就算你們願意,不怕被農民悄悄報訊引來官府圍剿嗎?嗯?!”
“我們可以用馬匹和鎧甲換一些糧食,等農民收割完成……”一個山賊頭目小聲說道。
還未等他把話說完,山賊首領一個大步邁到這山賊面前,擡起手掌掄圓胳膊,“啪”的一聲抽到臉上。這山賊頭目慘呼一聲,捂着臉在地上滾了一圈,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驚恐的盯着首領。
“八嘎!換來糧食養你這個廢物嗎?!”山賊首領怒不可遏,追上前去又是一陣狂抽,邊打邊罵道:“你知道爲了這些武器和馬匹,我究竟花費了多少心血嗎?!你以爲我們這次損失慘重如果傳出去,別的村子不會僱傭武士防備嗎?不會拿起武器抵抗嗎?!如果不把這條村子裡的武士和村民殺光,震懾附近村子的賤民,我們以後休想再搶到一粒糧食!”
山賊們噤若寒蟬,但仔細思考了一下首領的話發現,就像首領說的一樣,擺在他們面前的除了繼續進攻這條村子外,沒有任何其他好辦法,除非偷偷騎馬溜走……不過,再看到那三個手持火槍、首領的死忠手下隱隱站在最外圍時,又偷偷打消了逃跑的念頭,他們可不是那個能躲開子彈的恐怖劍客!
見沒人敢反對後,山賊首領換了個語氣,溫言對其中兩個山賊說:“太郎、平次、忠信、丸造,你們跟我最久,咱們一起經歷過多少危險?那年,被波多城的武士們圍剿,咱們殺了他們多少人!橋本、小村、山田,前幾年你們8人被賀田屋的商人僱傭忍者追殺,我們不但殺光了那些忍者替你們報仇,還搶了那些商人的火槍。我們的寨子經歷過多少苦難,不也頑強生存到今天嗎?當年我們不怕官府、不怕大商人,難道現在反而怕了那些賤民?!”
其中一個被點到名字的山賊站起身叫嚷道:“不錯!我們難道會怕了那些賤民?就算他們有幾個武士,這些年我們殺的武士還少嗎?明天我第一個衝鋒,哪個自認爲武勇,就跟我一起衝在最前!”
其餘山賊被首領這番話帶動的熱血沸騰,在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後路的情況下,紛紛叫嚷着明天要決一死戰。
首領見山賊恢復氣勢,振奮道:“我們的勝算比那些武士要高,不要怕那個武藝高強的劍客,除了他,我不信別人也能躲過子彈!聽着,明天誰也不準主動攻擊他,集中火力消滅其他武士,今天不就打死了兩個武士嗎?!最後只剩那個劍客,就算他武功再厲害,還能一個人殺光我們不成?!”
“對,就是這樣”“不愧是首領”“殺光村民,搶光糧食”“還有他們的女人”“嘿嘿嘿、哈哈哈”……
“好了!”山賊首領制止了議論,沉穩的開口道:“今天大家辛苦了,現在好好休息,以待明日決戰。明天,我們全部上馬,一鼓作氣衝進村子。誰第一個衝進去,我讓誰第一個挑女人!”
久藏在暗處盯着這些興高采烈的山賊,盯着他們的說話聲越來越小,開始三三兩兩的湊在火堆旁和衣而臥。
久藏沉住氣沒有動,山賊的鼾聲漸漸響起。直到其中一個手持火槍的山賊起身,一邊解開腰帶一邊向一顆大樹走去。
久藏才悄悄踮起腳,饒了一個小圈到這個山賊的一側,當這個山賊尿出最後一滴,爽快的一陣哆嗦時,一隻大手捂住了他的嘴,還未等他掙扎,鋒利的短刀已經割破他的喉嚨。
久藏扶着山賊的屍體放倒在地,拿起立在一旁的火槍,身形慢慢向後,重新隱入黑暗。自始至終,沒有帶出任何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