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有情報!”士兵推搡着空山一葉走進小小的電報房中。
這座由樺木原木和雲杉木板搭建而成的屋子面積不大,一張大大的橡木桌便佔據了五分之一,僅剩的空間被一涌而來的幾人迅速填滿。
巴格利放下手中正在簽署的文件,不滿的掃視衆人,對渾身上下散發着塵土與汗臭的空山一葉更難掩厭惡之色。
“長官,這個流浪漢說他知道兇手蹤跡。”士兵趕忙解釋道,“但是……他要求2000美金的賞格,南方的鄉巴佬總是貪婪又無恥。”
“需要我教你怎麼做嗎,中士先生?”巴格利狠命用手掌搓着筆直的褲線,似乎在強忍手掌呼在對方臉上的衝動,咆哮道:“豬一樣的蠢貨,你以爲自己是在跟娘們開舞會的紳士?撬開他的嘴再帶他回來見我!””
“遵命,長官!”士兵抹了一把臉上屬於上校的口水,隨即惡狠狠的盯着眼前讓他難堪的流浪漢,伸手向對方夾克後領拽去,與此同時堅硬的軍靴狠狠踹向空山一葉腿彎,動作熟練至極。
與預想中拖死狗一樣把眼前流浪漢拎出房間不同,任憑他如何用力對方就像一塊生鐵鑄造的一般紋絲不動。
“巴格利?是你下令屠殺了夏延族印第安部落?”空山一葉沒有理會那個咬牙切齒的士兵,微微擡起頭,盯着對方的眼緩緩開口道。
“呵呵……”巴格利不怒反笑,但整張臉上一點笑意也無,“中士,不用帶他回來見我,你也不用,回去找軍法官領一天禁閉。”
在這一刻,兩方其實都已把對方當成死人,說話也沒有什麼可顧忌的,區別是巴格利根本不想跟眼前的流浪漢囉嗦。
空山一葉搖了搖頭,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說:“他們狩獵、勞作、與人爲善,也並不富裕,爲什麼要殺光他們?爲什麼不給他們留一條活路?”
巴格利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裂開嘴笑得幾乎直不起腰,猛然直起身體掏出腰間配槍,用槍管狠狠抵住空山一葉胸膛,一連串單詞從他嘴中噴涌而出:“一定是仁慈的主知道他虔誠的信徒此刻最需要笑容所以暫時把你從馬戲團小丑工作中解脫出來跑到這裡爲了讓我開心?”
空山一葉靜靜的看着對方,眼中既沒有憤怒也沒有仇恨,準確的說,是沒有任何感情流露,就連他那獨特的、可以凍結骨髓的殺意也不見一絲蹤跡。
“好吧好吧,我從來不會辜負上帝偏愛,雖然你馬上就要死了,但同樣仁慈的巴格利少校決定滿足你的疑問,你是說爲什麼要殺光那羣紅藩?因爲,我、喜歡,我、有槍!而且我最喜歡用槍狩獵,就比如現在……”
巴格利扣動扳機,他已經不再想從眼前的流浪漢口中得到什麼情報,現在他最需要的是怎麼撫平心中越來越壓抑不住的怒火,他不想承認的是,面對眼前這個像機器一樣的流浪漢,心中竟然生出一種難以抑制的恐懼……
“嘭!”火光從空山一葉胸口炸開,但倒地卻是那個一直在努力拉扯空山一葉的士兵。這位中士的屍體向後倒飛出去,砸倒另外一位同伴,從碎裂心臟炸出來的鮮血把半個屋子染成一團血霧。
空山一葉留在原地的殘影緩緩消散。
巴格利和他的三個衛兵大驚失色,用最快速度拔手槍、拉槍栓,四下散開,警惕打量屋內各個角落,他們剛剛做好戰術動作,一道血線出現在三個衛兵脖頸間,頭顱無聲無息開始向下滑落。
看到這無比恐怖的一幕,巴格利差點握不住手槍,四下嘶吼道:“啊!出來,你這魔鬼!我……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兇手!你是來替那羣紅藩復仇的魔鬼!”
“去見你的上帝吧。”磨砂般沙啞的聲音在巴格利身側響起:“當面向他祈禱,下輩子不要再遇到我了。”
可惜,也不知頭顱飛上天空的巴格利是否聽到後面那句話……
當小鎮警長聽到一陣雜亂槍聲後帶着幾名手下小心翼翼走進電報房時,只剩十一顆腦袋和十二具無頭屍體,屬於巴格利的那顆已經不知所蹤,棕色木牆上一行句子淋漓出的褐紅血跡——印第安人正等着與你們團聚。
“上帝保佑……”警長雙腿一軟,斜靠着門框坐倒在血窪中,此刻他最想做的不是抓捕兇手,而是馬上摘下六角警徽辭職回家,他發誓如果不是因爲腿用不上力氣,一定立刻轉身離開眼前的地獄,一定!
。。。。。。。。。
夜幕之下,空山一葉懷抱長船長光坐在岩石之上,一動不動。此時無論任何人看到此景,應該都會覺得那條孤寂的人影更像塊石頭。巴格利的頭顱被隨手丟在一旁,偶爾有螞蟻在他的鼻孔中進進出出,讓這位少校白灰色的瞳孔比月亮更加慘白。
殺掉巴格利後,空山一葉突然覺得心中仇恨已經消散大半,似乎沒有再一個個追殺剩餘士兵的慾望。
不殺之戒被他親手打破時他並未有任何猶豫和不安,現在靜靜思索下,那團縈繞在心境周圍的迷霧似乎又淡了一些。
“難道果然如比古所說,自己走的是殺戮之道嗎?但爲何總覺得這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並非最適合自己的那條路。”空山一葉默默想到。
雖然自己做事向來無所顧忌且不問世俗,但細數經歷的幾個世界,無論是守護、拯救、反擊還是復仇,總有不得不出手殺人的理由,也可以拍拍胸脯說一句:我空山一葉從未濫殺無辜。
尤其是血洗江戶、覆滅井伊之後,空山一葉其實是有些厭惡殺人的,但面對如今狀況,他難道要靠勸說巴格利這種披着人皮的畜生向善來向那些拯救他性命的印第安人交代嗎?
空山一葉搖搖頭,決定不再思索這些問題。
篝火旁有烤了很長時間的麪包和一片厚厚的醃牛肉,如果不是雀斑少尉和幾名士兵攜帶的口糧還很充足,他甚至要考慮殺馬爲生。荒涼的西部戈壁中可當做食物的東西很有限,他也沒有精力分心去狩獵,而且槍聲會傳出很遠,他不確定是否會引來四處巡邏的第七騎兵旅士兵。
殺掉巴格利之後他並未繼續留在小鎮等待機會,此時他所在位置在小鎮與夏延人部落的夾角,騎馬需要至少兩個小時的路程,以避免恢復體力時被發現。
身爲修爲絕頂的劍客,空山一葉從不相信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種話,他認爲這只是弱者在身處絕境時用來欺騙自己的妥協,每一個成功者依靠的不是這種方式有效,而是足夠幸運。
真正相信自己本領的強者,會一路衝破敵人阻撓,就像當初“一人敵一國”時期,他不會選擇在江戶城內藏身,而是遠走甲斐深山一般。
如果取巧留在小鎮,已經將近兩天沒有閤眼、沒有吃過任何東西的空山一葉,很有可能因爲疲憊導致被發現被圍攻,所以他決定先補充一下體力,深夜再入小鎮一次。
無論如何,他都要將復仇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