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一葉一臉舒爽的抖了抖身體,大半酒氣隨着一泡激尿飛出,讓他感覺似乎可以一直這麼喝下去。
這是鎮子的一處無人角落,距離酒館不遠,隔壁就是棺材店。隨着清兵衛的命令,小鎮上所有店家統統開門營業,但唯有平日最紅火的棺材店緊閉店門,一切都是如此荒誕不羈。
當然,最荒誕的還是他自己,一向古板嚴肅的他從未做過“整日飲酒”、“迎風撒尿”這種幼稚的事。但現在,他好像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就像是掙脫了以往的束縛,讓他越來越像一個正常的人,心靈也越發圓融。
這應該是好事吧……似乎忘了什麼……究竟是忘了什麼東西呢?不管了,反正總比殺人來的愉悅得多!空山一葉沉浸在一種莫名的狀態中。
“咦?空山大人呢?”浪人三十郎矮身走進店內,發現矮榻上一直喝酒的空山一葉不見了,最讓他驚奇的是,那把看起來便金光閃閃的劍被隨意放在一邊。
要知道劍可是劍客的生命啊!是比妻子還要珍惜的存在。即便吃飯、洗澡、如廁都要放到伸手可及之地,就算與妻子行那敦倫之事亦不例外,雖然很多劍客並沒有妻子……
酒館老頭雙臂交叉抱於胸前,撇着頭一言不發,很顯然,他完全不像搭理浪人。浪人也不在意,坐到老頭背後,刀柄支着下巴自言自語道:“你別生氣,我想挑撥他們互相殘殺,差一點便成功了,只可惜城裡的官大人搗亂。”
“快滾出鎮子!你太天真。”“未必。”
“你這樣做會激怒他們,他們不會放過你!”“不錯,他們一定會來找我,但不是報復,是誰先來送錢……”
老頭實在忍不住,偏過頭看着浪人冷笑,“你以爲你是誰!送錢?他們這羣惡棍會殺了你,然後把你砍成幾段喂狗。尤其是清兵衛,以他的狠毒,你變成狗糞的下場幾乎是一定的!快滾,趁着他們還不敢動刀殺人的時候離開鎮子。”
浪人搖搖頭,有些出神的思考着,“他們都想贏,都要我助陣,你瞧着吧……呦呵,那邊打鼓助陣的就是鄉長?平時不見他,但伺候官大人倒是很殷勤嘛。”老頭起身,與浪人一起站在窗邊,偷偷打量着對面的熱鬧景象。
鎮裡所有人都一團和氣:醜寅親自送來美酒,清兵衛和阿鈴帶領一隊姿勢出衆的雛妓爲其表演歌舞。衆人塞錢的塞錢,斟酒的斟酒,談笑的談笑,一片歌舞昇平的模樣。而好笑的是,就在剛剛,兩幫人還打生打死,恨不得殺光對方。
一幕幕鬧劇讓浪人極度不適,他坐回桌前,低着頭有些頹廢的說:“我也想喝點酒。”
老頭冷哼一聲:“你有錢付嗎?”但還是拿出一瓶用粗糙的陶瓶裝着的、這個時代底層人民最常喝的濁酒出來。浪人苦笑一聲,也不客氣,拿起酒便喝。
就在浪人自斟自飲的時候,醜寅的弟弟亥之吉突然闖進店內,呆呆愣愣的盯着浪人猛看。
“有何貴幹?”沉默了好一會,浪人開口問道。
亥之吉嘿嘿的說:“你身手很好,我佩服。”
“哦?殺貴幫三人,不恨我?”“小意思,我是醜寅的弟弟……”“亥之吉。”浪人一口飲盡杯中濁酒。
“你認識我?!”亥之吉詫異的問。“據聞你武功高強……”浪人笑了笑,用有些誇張的語氣說道,一般人一定能聽出其中調笑的意思,但蠢笨的亥之吉卻非常高興,摸着後腦一臉謙遜的說:“也、也沒那麼厲害……”
“好漢!”女頭頭阿鈴也匆匆走進小店,打斷了對話,一臉獻媚的坐到浪人旁邊,“喝酒應該去我那裡纔是,你還在生氣?”
“生氣的是你吧。”浪人哼了一聲,不屑的說。
“勿怪,說笑不當真,來我家。”阿鈴完全不在乎浪人的嫌棄,拽住他的袖子就要往外拉。
亥之吉哪能同意!他攔住阿鈴,衝着老頭吩咐道:“別囉嗦,我們要喝酒,對吧,拿酒來。”
“要最好的,我請客!”阿鈴掏出繡花小包,抓住幾個小判金便要塞到老頭手中。
“不行,這樣哥哥會罵我。”醜寅也同時伸手入懷,掏出金子扔到桌上。
“我不請會被丈夫責罵。”兩人拉扯着對方,誰也不甘示弱,亥之吉忍不住怒吼道:“臭婆娘!”“什麼?蠢豬你敢罵我!”“臭婆娘,你你你……”
就在爭吵中的二人越來越激烈時,空山一葉挑簾走進店內。他一反剛纔的慵懶,渾身散發着若有若無的殺氣,面無表情注視着拉扯中的二人。
整個店內氣氛似乎降低好幾度,曾親眼見過空山一葉瘋狂殺戮的亥之吉立時身子一軟,剛纔還像發怒的豪豬一樣勃發的表情,瞬間變成了一臉憨相的蠢豬。
他拉住阿鈴袖子的手不由自主的鬆開,甚至不知道該往那裡放。哆哆嗦嗦的開口道:“空、空空空、空山大人……我我我。”空山一葉瞟了他一眼,在亥之吉看來就像是屠夫殺豬前打量在哪裡下刀合適。
雖然他大小雙刀俱在,伸手便可攻出,而空山一葉就那麼兩手空空的站在那裡,亥之吉卻一動不敢動,背靠着桌子瑟瑟發抖。
“滾。”空山一葉輕輕吐出一個字,亥之吉如蒙大赦,匆匆鞠了一躬,邁着羅圈腿跑出店外,直到大街上纔敢啊啊大叫,彷彿身後被猛獸追趕一般,連滾帶爬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嚇走了亥之吉,空山一葉又重新脫掉木屐,斜座到榻上。看着仍站立在一旁的阿鈴道:“你也一樣。”
“大~人!”不過,阿鈴畢竟是見慣了大人物的流氓頭頭,帶着一種老鴇天然的優勢,企圖湊到空山一葉身邊。而且,她對於空山一葉是發自骨子裡的喜愛,沒有剛剛對浪人裝出來的那種職業笑容,完全是一副春情勃發,恨不得一口吞了空山一葉的樣子。
刷的一聲,一道白光閃過,空山一葉平舉劍身,雪亮的切先抵住美婦喉頭,冷淡的說道:“滾。”阿鈴感受着喉嚨上傳來的陣陣涼意,幽怨的看了空山一葉一眼,最終還是恨恨的跺了跺腳,戀戀不捨的離開了酒館。
直到酒館徹底安靜下來,老頭才長出一口氣。剛纔那兩個流氓頭頭他一個也惹不起,除了緊貼牆壁一動不動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浪人呵呵一笑,對着空山一葉舉杯道:“大人武勇!只憑氣勢便嚇走亥之吉,斥退阿鈴,真讓我輩豔羨。”
“午間的事做的不錯,差點便被你成功了。”空山一葉舉杯迴應道。“唉,大人都看到了?”浪人大大的嘆了口氣:“功虧於潰,奈何有人攪局。”
“要不要我幫你?”
“大人!”浪人一下子站了起來,驚喜的看着空山一葉。如果有眼前這位大劍豪出手幫忙,只憑他們二人便可殺光流氓,哪裡還需要他多費腦筋!
“不過,我是不會幫你的。”
“大!人!”
“還是那句話,除非你給我一個讓我出手的理由。”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