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朗誦之後是傳奇的故事會,從那此平鋪直敘的漂流搶劫故事中,許樂終於知道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這艘憲章局的三翼飛船經歷了些什麼,變成了如今破爛鋼鐵垃圾堆的模樣。
那次刺殺卡頓郡王計劃的結尾,MXT被桃瘴一槍斷下,許樂眼睜睜看着三翼艦在眼前劃哼過一道流光飛逝,十分不幸地沒能拿到回程的船票,緊接着帝國旗艦開始逐層爆炸,許樂被懷草詩重傷俘虜,轉移到了別的戰艦之上。
老東西控制的三翼艦沒有辦法在帝國艦隊環峙之下做些什麼,尤其是當帝國戰艦開始對憲章局三翼艦發起追襲之後,它被迫遠離。
三翼艦遠離卻沒有離開。不知基於怎樣的原因和堅信,老東西沒有讓三翼艦飛回聯邦,而是沉默地留在了帝國境內,一直等待着許樂的歸來,這一等便是一年多,如果許樂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回來,它會不會一直等下去?
總之,從那天起,這這艘沒有任何船員的三翼艦,就變成了帝國西南星域裡的一隻幽靈,憑藉着高速性能和強大的航行計算能力,藉助無數死寂星系的隕石掩護,從西南星域的這頭流浪到那頭,當能量衰竭時,它開始搶劫,當飛船機械故障無法修復時,它開始搶劫,當飛船需要加厚外甲以增加衝撞力時,它開始搶劫。
帝國艦隊無法發現刻意藏匿的三翼艦,而那些走私商人和海盜,在老東西推算無漏洞的計劃了以及速度衝撞力面前,只能無比哀切地成爲僅剩一條內褲的受害者。
三翼艦在異鄉沉默而堅定的等待,便是由無盡的寂寞流浪以及枯燥重複的搶劫組成,它就像一個頑劣的幽靈,從那些帝國飛船上撕扯了無數外衣,然後層層披在自己身上,又像是一個詭異的磁鐵,吸收了很多破銅爛鐵,把艦體變成了如今這副怪模樣。
“雖然我知道問這種話感覺有些蠢,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許樂將腳蹺在控制檯上,望着還有幾處灰垢的光幕,皺眉認真問道:“沒有人說話,你一個在宇宙裡呆了一年多,真不會覺得枯燥寂寞無聊?”
更早一些時旬,他問過類似的話,但這次問的更爲認真,沒有任何玩笑的意味,憲章電腦似乎漸漸擁有了某種類似人類的智能情感,這是許樂所不能瞭解的事,但卻是他所關心的事。
如果老東西真的越來越像一個人,那麼長達一年多的枯守孤守,一定會非常難熬。
“習慣了,雖然我不是很清楚在遇到你之前的我是不是我,那時的我會不會有現在的我的程序類情感反應,但你應該清楚,無數萬年來,我都是一個人。”
憲章電腦輕聲回答道:“我讓三翼艦留守在帝國,其實並不符合推算後的結果,按照推算,你應該已經死了。但不知道爲什麼,我還是留了下來,或許是因爲根據第一憲章神聖條例,在這個充滿冰冷星球和射線的宇宙裡,我只能和你進行交流,如果沒有你,我就再也沒有說話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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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憲章電腦平靜的自我分析,許樂心中生出很多感慨,當自己在帝國境內掙扎逃亡求存的時候,三翼艦原來正在寂寞的流浪努力存活下去。
一直有人在苦苦等待離家萬里的遊子這種感覺很不錯,如果等待你的是一艘看上去很破爛的飛船,感覺也相當好。
“聯邦那邊情況怎麼樣?部隊打到了哪裡?”略一停頓之後,許樂馬上問起自己最關心的情況。
“三翼艦一直在這片星域漂流,沒有能夠激發成功任何的潛伏信號中繼站,我並不知道聯邦那邊的情況。”憲章電腦回答道:“但根據我入侵的帝**方情報網絡外圍節點的信息回饋,聯邦部隊已經完全佔領黃厄星系,指揮部應該正在籌劃向冶星系的躍遷。”
聯邦部隊的前進速度和許樂推算的差不多,在帝國裡的這一年,尤其是在和懷草詩的交談中,他大致猜到了帝國方面的戰略意圖,不外乎是用浩翰的星域空間來拖緩或著稀釋聯邦的軍事壓力,而那些他所知道的帝**方情報,讓一種無形的壓力出現在安靜的飛船之中。
“我們必須儘快聯繫上聯邦。”
許樂揉了揉眉心,忽然取出一塊芯片,拿過工具箱,將帝國的通用串口進行了修整,放入控制檯的讀取器中。
看着讀取器上的線狀顯示,他輕輕抿了抿髮乾的嘴脣,神情認真說道:“這是帝國地下抵抗組織給我的一份情報,沒有什麼證據,有些含糊,但應該和古鐘號遇襲有關,我們過來之前已經把情報傳回了引,那顆最後的帝國種子應該已經死了,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需要我做什麼?”老東西問道。
“推算一下這些帝國情報。卡頓的艦隊穿越晚蠍星雲之後,爲什麼能夠避開你的監控?我知道宇宙太大,肯定有遺漏,但那個該死的艦隊走的太精確,就像是在黑夜裡走鋼索,卻每一步都沒有踏偏。”
“有可能是那名帝國種子給的情報。”
“我更擔心憲章局出現了問題。”許再帶着一抹沉重說道:“回去之後,你幫着查一下。”
“確實需要回去。這艘三翼艦雖然配備了最先進的運算平臺,但計算能力還是嚴重不足,尤其是和憲章局地下我的家比起和……,我能維持現在的狀態,甚至超出了我自己的邏輯推算範圍。”
“我也覺得很奇怪,如果現在飛船上的你是你,那現在留在聯邦的憲章光輝又是誰?如果也是你,那這個宇宙裡豈不是有了兩個你?這真是一個很麻煩的哲學問題。”
“我的基礎計算核心基於量子態,在那個尺度空間內本來就沒有太過精確的因果邏輯論客觀,似乎只能用莫名其妙的哲學論點來解釋莫名其妙的物理事尖,但這並不是以計算擅長的我能得出結論的事。”
憲章電腦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我會不會被我吞噬,吞噬之後會不會繼續存在自我的意識,這確實是個問題,之所以我一直在帝國境內流浪,明明有機會,卻一直不肯和聯邦方面聯繫,是不是因爲我的核心程序異妾之後生成的類生物本能意識讓我產生了某種如你們面臨死亡時的恐懼情緒,從而默默地椎動我的邏輯分析向着遠離聯邦的方向發展?”
許樂同樣沉默了很長時間,用力地撓了撓油膩的頭髮,苦澀說道:“太長太拗口,還是不要繼續這個話題了。”
很明顯憲章電腦留在帝國境內的這部分,老東西或者說無數分之一獨立的老東西,孤守枯候一年時間之後,終於找到可以交流的智慧對象,覺得非常歡愉,所以它並不準備就此結束它覺醒後經常困擾自我意識的哲學思辯。
結束這段夯長枯燥這段冗長枯燥對話的,是舷窗外忽然閃過的一道絢麗光芒以及長時間安靜環境裡忽然響起的尖銳警報聲。
“警報,敵襲,飛船遭受外空間超速武器襲擊!”
敵襲?許樂震驚地看着光幕上那幾道令人膽顫心驚的光束,以及航道正前方十幾抹標識爲綠色光團的帝國戰艦,恐懼的顫慄涌上心頭,溼漉的髮根麻癢一片!
破爛的三翼艦此時已經穿越了兇星系那條隱秘的走私航道,近十三個小時安寧的航程,幾乎讓許樂忘記了自己還在帝國星域之中,還是在進行逃亡,同時,三翼艦上的老東西因爲缺乏必要的裝備,沒有辦法能夠提前發現那些像深草餓狼般隱藏在隕石帶背後的帝國戰艦。
木恩曾經說過,帝**方如今正在掃蕩這片星域的走私航道,再隱秘的航道星域四周,都有戰艦進行高密度的巡航,但很明顯,現在出現在三翼艦面前的帝國艦隊,絕對不是用來巡航的。
盯着光幕上那些不斷出現,密密麻麻的綠色光點,許樂的頭皮一陣發麻,帝國人難道把他們在西南星系的所有戰艦全部拉了過來?他無法相信這些戰艦全部是用來撲殺自己的,下意識認爲自己誤闖入了某場大型空戰的戰場……
“命太苦了。”許樂在心中默然感慨,很奇怪地生出某種叫做厭煩的情緒,逃亡之後再逃亡,實在是很令人生膩的事情,哪怕此事有關生死,非常高於生死。
三翼艦在老東西的控制下,根本沒有給他再次抒發情感的機會,經過多次改裝後的引擎羣轟鳴全部啓動,在太空中猛地一個轉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道高速襲來的帝國炮火。
“老東西,衝過去撞死這羣狗丅日的!”許樂眯着眼睛,沉聲命令道。
憲章電腦微微停頓,然後理直氣壯回答道:“狗丅日的,你坐的不是戰艦,我再搶八百年也不可能把這破爛三翼艦改裝成巨型母艦,撞你個錘子!”
“呃,用盡一切辦法乎叫聯邦部隊,請求支援,同時將相關情報發回去,然後……”
許樂看着光幕上那些密密麻麻如蝗蟲般的黑青色帝國戰艦,感覺有些冷,無奈說道:“我們趕緊逃吧……”
今天,駐守在黃厄星系行政主星上的聯邦大部隊中充斥着一股肅殺而詭異的味道。
司令部的將軍們於晨時乘坐戰艦降落在基地之中,召集所有團級以上軍官開始佈署後續進攻冶星系的細節,在聯邦軍方的戰略計劃之中,富含晶礦資源,卻因爲帝國科技能力有限而一直沒有得到全方面開發的B星系,是帝國本土攻略中最重要的一環。
從引首都特區的總統府到前線部隊最低層的後勤戰士,都知道今天這場戰前會議有多麼重要,肅殺和熱血的氣氛在基地每處軍事設施裡漸漸升溫,然而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詭異的氣息也於此時極爲不協調的開始蔓延。
召開戰前軍事會議的基地會議室內,此時瀰漫着刺鼻的煙霧,幾乎每名軍官的手指間都夾着一根特製的香菸,燃燒的或長或短,他們的左手都端着一杯咖啡,或溫或寒,這些軍方將領們的表情也各自不同,有的沉默,有的激動,而新十七師師長於澄海的臉色則是極爲難看。
端直坐在正中間的聯邦前敵總司令易長天上將,臉色比於澄海師長更加難看,老而彌堅的神情裡透着一絲強烈的不滿,銳利的目光掃視四周,冷厲說道:“這是戰爭,不是流氓打架,這是關係到整個聯邦利益的戰前軍事會議,不是什麼狗屁上訴法庭,既然已經判了,就不要再提了,馬上進入正式環節,參謀部把推演程序調出來。”
重要戰役當前,作戰會議卻因爲一件發生在軍營中的小事而被迫提前召開,將軍的臉色自然十分難看,當然,就連他也清楚,任何事情一旦牽涉到鐵七師和新十七師,牽扯到杜少卿和那位已經犧牲的上校軍官,還有那些在歷史塵埃裡漠然關注的舊日恩怨,再小的事也會變成大事,所以他纔會允許於澄海師長就此進行了簡短的發言,但他不會允許這件事情對前線部隊的備戰產生任何影響。
“馬上執行槍決!”
於澄海師長聽到房間外隱隱傳來的軍令,極其難看的臉色漸漸回覆平靜,做爲新十七師的師長,爲了維護自己的下屬,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據理力爭,沒有理也一直爭到了現在,可是終究還是沒能保住那名叫白玉蘭的軍官性命。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冷的咖啡杯,於澄海師長淡淡向前方瞥了一眼,看着那個戴着墨鏡的中將師長似乎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忍不住脣角微翹,嘲諷地笑了笑,然後他馬上集中精神,以一名聯邦優秀將領應有的素養,把注意力投向了會議室中間的巨型三維星圖之上。
由參謀本部推算擬定,經過聯邦中央電腦三次遠程計算覈查,幾乎詳細到了每一個機甲小隊作戰目的和前進方向的進攻冶軍事計劃,以文本的形式同步出現在星圖下方的註釋欄以及每名將領的軍用工作平臺上,而隨着軍事計劃向下拉動,三維星圖上直觀的敵我態勢色塊線條,不停發生着細微的變化。
於澄海師長端着咖啡杯,皺着眉頭認真觀看軍事推演的進程,分析着自己的部隊將要承擔的任務所擁有的百分之二十五機動調整,應該怎樣處理,忽然間他皺着的眉頭莫名散開,眼眸裡出現疑惑的神情。
幾乎同時,包括易長天司令在內的所有聯邦高級軍官同時愕然,他們疑惑不解地看着中央的三維星圖,就連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杜少卿師長,也緩緩地摘下了鼻樑上的墨鏡。
因爲那個正在不停演繹冶星系進攻計劃的三維星圖……忽然停止,那些代表聯邦和帝國艦隊、陸基部隊的色塊線條,就像是遇着烈日的春雪般,以極快的速度消失不見,最令人感到震驚的是,三維星圖竟然開始自行調整視角,那些光點凝成的行星與航道瞬間轉移,來到了另一個有些陌生的宇宙背景之中。
“這是……L9的正65度角視圖?”司令部參謀震驚地看着這幕畫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趕緊低頭去看手中的控制檯,緊張解釋道:“可能是運算程序出了問題。”
易長天司令的表情愈發沉鬱,不過他並沒有動怒,他也來不及動怒,因爲緊接着發生的一切,證明眼前的怪異景象並不是運算薦序出了問題,而是……聯邦中央電腦認爲帝國星域中某個地方出現了非常大的問題。
基地電腦總控制檯此時完全不受參謀軍官們的控制,完全放棄了對X3星系軍事計劃的推演,將所有的計算單元全部調動起來。矩陣儲存架上的光點急促的閃爍。
同時,一道冰冷的機械電子合成音,在基地深處的會議室和大氣層外的旗艦以及更加遙遠的駐守在黃厄星外圍的聯邦艦隊指揮大廳裡響起。
“根據第一憲章之授權,命令如下:一,冶星系軍事計劃無限期停止,黃厄星外環帶所駐艦隊中止所有任務,全體滿載彈丅藥出發,依循以下航道,前往36783292788地點。此後你們將穿越三條小型扭率空洞,具體的空間數據……暫在計算之中,稍後將呈交報告。”
會議室正中的三維星圖上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航道圖,同時一個醒目的光點標明瞭聯邦中央電腦要求聯邦艦隊前往的地點。
“二,所有參戰部隊緊急待命,全體機甲部隊做好登艦準備。一旦艦隊救援失敗,或提前判斷無法救援,目標進入可生存星球,馬上進行強行登陸作戰。”
“三,此次計劃以救援該目標返回爲全部任務。”
“四,該目標是……”聯邦中央電腦機械的聲音略一停頓,“老管家號飛船,該飛船爲隸屬於憲章局的鋪網三翼艦,相關改裝數據更新稍後呈報。”
聯邦部隊前進基地裡的高級將領們,旗艦上隨軍的憲章局官員們,聯邦艦隊指揮大廳裡的洪予良上將一干人等,聽着這一條條的命令,所有人都震驚的無法言語。
“什麼狗屁東西!”易長天司令瞪圓了雙眼,震驚地看着面前的星圖,不可思議地說道:“憲章電腦也會出程序問題?兇星系哪裡冒出一艘憲章局的三翼艦!”
就算宇宙那頭真的忽然出現一艘屬於憲章局的三翼艦,在場的所有聯邦軍官以及數十萬聯邦戰士,都不可能接受推遲進攻B星系的計劃,冒着無數風險如此瘋狂而沒有準備地執行這個莫名其妙的救援任務。
“我們在那邊有信號中繼站嗎?”司令員惱火問道。
“剛剛開始鋪網,以前的潛伏設備能啓動的不多。”參謀回答道。
“那這是怎麼回事?”
在這個時候,還沒有任何人因爲憲章局三翼艦的名字而聯想到任何東西,只有杜少卿師長那雙利劍般的英眉皺了起來,眉宇間出現了一抹不可置信的神情。
“警告,此爲第一序列事件。”
聯邦中央電腦根本沒有理會這些高級將領們的震驚疑惑不解憤怒,平穩卻又帶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味道,說出一個令所有人更加震驚疑惑不解的事實。
“再次警告,此爲第一序列事件。”
深入帝國星域之中的聯邦部隊,都是身經百戰的鐵血之師,這些震驚站在會議室內的將領們,在他們的戰場生涯裡更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次艱險的處境,但他們卻被第一序列事件這六個字震的有些惘然失措。
沒有多少人知道那次聯邦中央電腦對東林機修師的撲殺,對聯邦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這一生只知道聯邦中央電腦發出過一次第一序列警報,那就是……數十年前,帝國入侵西林!
“嗯,會不會是帝國皇帝暴斃了?”於澄海師長揉着風中凌亂的花白頭髮,有些不自信地猜測道,然後有些羞慚地喝了。咖啡。
會議室裡很多人在猜測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理由,只有杜少卿平靜看着光幕,知道答案馬上就要揭曉。
三維星圖模糊散去,出現了一個更加模糊的畫面,看視角應該是從一艘飛船內部拍攝而得。聯邦的高級將領們盯着光幕,發現這艘飛船內部破爛簡陋到了極點,然後他們在畫面上看到了一張臉,一張有些日子沒見卻依然笑的那般燦爛開心的臉。
看到這張臉,於澄海師長州喝下去的那口咖啡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後勤部主任震驚的手指一鬆,咖啡杯落到了地上,緊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聲音響起,有人噴咖啡,有人灑咖啡,有人咖啡杯墜了地。
因爲某人的歸來,聯邦戰前軍事會議的現場變成了一片咖啡的海洋。
此時那名先前去執行軍令的那名內務處軍官,滿臉焦灼神色地回到會議室,他正準備報告突發事件,卻發現會議室內的將軍們此時都變成了一尊尊釋色的雕像。
只有杜少卿依然保持着冷靜,但如果仔細去看,大抵也能看到他的眼眸中閃動着一絲笑意和某些說不清楚的味道。他將咖啡杯緩緩放到桌上,看着光幕上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在心中默默感慨道:“這樣都不死,那你可得活着回來。”
基地偏僻一角是執行軍法的刑場,過往近一個月的時間內,除了一名聯邦士兵因爲姦殺了三名帝國幼女而被槍決之外,便再也沒有人來過,然而今天因爲刑場中央的那名將要被槍決的聯邦軍官變得熱鬧起來。
戰場上面見慣了生死,聯邦軍人們不會像帝國貧民區的民衆那般見着槍決場面便感到新奇興奮,刑場的熱鬧也不是因爲士兵們來看熱再,很多新十七師的戰士是來爲白玉蘭送行,像顧惜風他們這羣七組曾經的隊員,則是焦慮不安地等待着奇蹟的發生,但令人傷感的是,於師長的努力沒有取得任何成效,自然也就沒有任何奇蹟。
內務處的軍官匆匆走來,穿過憲兵組成的人羣,向刑場正中央的白玉蘭宣讀了軍事法庭的宣判結果,白玉蘭有些困難地點了點頭,然後說了幾句什麼,因爲隔的太遠的緣故,外面的士兵們都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內容。
基地這處角落漸漸變得安靜起來,很多人都在等待那一聲槍響,包括站在最遠處臉上綁着繃帶,一臉冷戾仇恨之色的東方團長和他的下屬軍官們。
顧惜風緊張地看着面前的憲兵,看着這些憲兵緩緩端起手中的長槍,瞄準了白玉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罵了句髒話,與身邊的七組隊員們互視一眼,強悍地從人樣中走了出去。
“劫法場嗎?”東方玉冷漠望着那邊,語氣惡毒說道:“那是席勒寫的舊式小說裡纔有的情節,我倒是很盼望七組這些崽子們能再律動些,到時候被槍斃的就不止一個了。”
就在這個無比緊張的時刻,從基地深處高速駛來了一輛吉普車,車上的新十七師一團團長赫雷揮舞着手臂,高聲呼喊着什麼。東方玉眯着眼睛望向那個捲菸尖而來的吉普車,嘲弄說道:“我丅操,還他媽的演的越來越像了,真以爲現在還有皇帝聖旨,可以喊刀下留人?”
幾年之後,面對抱着孩子微笑的妻子,白玉蘭總會想起當年在帝國黃厄星基地中,面對着憲兵槍口時的那個清晨。
當時面臨死亡的他並沒有想太多的事情,只是覺得自己的一生有些荒唐可笑,不知什麼時候起,從一個信奉金錢的職業扇傭軍人,變成了剛剛新婚卻不管不顧顧觸犯軍規冒起傷人的憤怒青年,嗯,都是小老闆的錯。
然後他忽煞聽到了刑場四周傳來了歡呼聲,歡呼聲被異國的風捲着從遠至近,翻滾着越來越大,如驚雷一般傳入耳中。他蹙着眉頭擡起頭來,有些幽怨地望向人羣,心想爺死了你們至於這麼開心嗎?
緊接着他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因爲那些執行槍決任務的憲兵們不知道爲什麼放下了手中的槍,然後興奮地歡呼了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
聯邦部隊前進基地,旗艦,聯邦艦隊,所有知道了那個消息的軍人們都在歡呼,甚至包括站在遠處的那些鐵七師官兵都在鼓掌,臉上滿是笑容,雖然那個人曾經讓他們敬愛的師長非常難堪,但在西林5喲行星上,那個人曾操控着一臺黑色w與鐵七師官兵攜手作戰,當時那驚險而英勇的畫面,一直停留在很多鐵七師官兵的心中。
這些發自肺尉的歡呼聲證明了一點,不論是不是聯邦政丅府刻意塑造的戰鬥英雄,那個傢伙早已經通過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成爲聯邦軍人心中的楷模,石頭並不需要說話,只要一路艱狠地滾壓過去,自然能壓出一條道路出來。
臉色鐵青的東方玉團長緩步走下小坡,當歡呼聲漸漸平息之後,他走到那名內務處軍官的面前,沉聲問道:“爲什麼不行刑?這是軍事法庭的裁決,難道因爲一陣歡呼就要中止?”
內務處軍官極其爲難地看了他一眼,勸說:“東方團長,沒有人敢推翻軍事法庭的裁決,但這個時候槍斃白玉蘭實在有些不合適,至少……也要押後一段時間吧?”
東方玉正要憤怒開口的時候,顧惜風走了過來,輕輕搓*揉着圓乎乎的手指,微笑說道:“如果今天老白死了,頭兒回來後會發生什麼,想必你很清楚。”
七組新老隊員們此時都涌了過來,帶着嘲弄輕蔑的目光望着他。
顧惜風笑容忽斂,壓低聲音認真說道:“哪怕是爲了保住你自己的小命,你最好也要祈求老白在頭兒回來之前還活着!”
緊接急合的軍令催促着歡呼的士兵們向各自的營地跑去,不停震驚交談的憲兵隊押着白玉蘭向臨時監獄走去,白玉蘭疑惑地看着四周,下意裡想甩動一下額前飄着的頭髮,卻甩了個空,他望着警備線外面眉開眼笑的那幫傢伙們罵道:“狗丅日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頭兒還活着。”
七組隊員們興奮把這個令人震驚的好消息報告給他,然後也各自歸隊,只留下默然無語瞪圓雙眼的白玉蘭一個人發呆。
七組隊員們沒有說什麼,也不用說什麼,他們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他們此時的心情,對於他們來說,頭兒還活着,老白自然不會死。至於軍紀條例,法庭裁決,對,這都是神聖的不容觸犯的東西,連他們都想不出來頭兒即便活着回來,又能想出什麼方法把老白救出來,可是……
過往這些年的戰鬥生涯讓隊員們無比堅定,沒有理由,甚至帶着一絲七組特有的蠻不講理精神,確信只要頭兒回來,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
聽到這個消息,白玉蘭像個木雕一樣呆呆站立了很長時間,然後開口對身邊的憲兵說道:“兄弟,給枝煙抽抽。”
憲兵看着這個好命的傢伙,笑着聳聳肩,點燃一根菸放到他的嘴裡。
白玉蘭的嘴脣微微發抖,深深地吸了一口,含糊不清卻又無比肯定說道:“當兵的,應該抽三七牌。”
以爲許樂死後,他就戒了煙,今天他又重新開始抽菸,在嗆鼻的煙霧之中,白玉蘭感慨萬分,那個不怎麼吭聲只會傻笑的傢伙,看上去和奇蹟沒有任何關係,實際上卻是最擅長創造奇蹟的人,所有人都認爲他死了,結果呢?他卻偏偏以這種昭告全宇宙的方式活着回來了!
叼着菸捲,眯着眼睛,偏着頭,白玉蘭笑着沉默了很長時間,輕輕地搖了搖頭。
在這一刻,他沒有想到應該慶幸自己還活着,只是驚歎於那個傢伙還活着,所謂戰友同袍,大概便是這種認爲對方活着比自己活着更加重要的男人關係。
“這樣都不死,那你可得活着回來。”
英雄歸來的奇蹟面前,所有聯邦官兵都在歡呼,然而情況卻並不如此,杜少卿師長在心中默默說的那句話,說明他比誰都更早一步察覺到,許樂的榮歸聯邦之旅絕對不可能是一場坦途,不然聯邦中央電腦根本沒必要啓動第一序列事件程序。
現在聯邦軍方得到的消息只能說明許樂現在還活着,並不能說明他一定能夠活着回來。憲章光輝的觸角根本沒有辦法伸到兇星系,那般在帝國境內漂泊一年之久的三翼視之所以能夠傳回畫面,是因爲他們極幸運地激發了兩顆數十年之前聯邦無目的漫鋪的信號中繼衛星。
斷斷續續傳回來的模糊無聲畫面,說明這艘憲章局三翼艦正在遭受帝國艦隊不要命地瘋狂追殺,雖然聯邦軍方並不清楚那位極爲重視的革國公主殿下,將帝國艦隊用業掩護西南星系大撤退的三分之二戰艦全部派來圍剁,但那些偶爾傳輸回來的監控畫面上密密麻麻的帝國戰艦光影,讓基地會議室裡的將軍們知道情況非常不妙。
在聯邦中央電腦的第一序列程序催促下,黃厄星系最外圍一直在準備進秋3星系的艦隊已經啓程,但是計算兩邊的距離,尤其是加上並不完備的三道扭率空洞數據,會議室內幾乎沒有人相信聯邦艦隊趕過去時,那艘無比破爛的三翼艦還能存在。
歡呼之後,便是無盡的沉默。
比前線大約晚幾分鐘的時候,尖銳的第一序列警報同樣在憲章局大樓內響起,辦公室裡的邰老局長和崔聚冬助理看到數據回饋後同時愣僂了,而後者更是想到了一些很棘手的問題。
緊接着消息傳到總統官邸,帕布爾總統微微一愣之後,馬上中止參謀聯席會議,和邁爾斯上將諸位閣員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指揮大廳。
正在就戰時預算臨時額度調整提案進行閉門磋商的議會山,隨着錫安副議長和軍事委員會主席議員一陣驚愕的私語後,宣佈暫時休會。
臉色黝黑的帕布爾總統大步走入指揮大廳,望着巨幅光幕上那張模糊的臉,欣慰無比,旋即他將雙手叉到腰後,沉聲說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聯邦的英雄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