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進入梨花大學。拿的是靳教授的推薦信。不過好像他自己並不清楚這一點。”靳管家站在邰夫人的身邊。就像湖畔的一株鬆。隱於山水之中。不顯痕跡。他低聲抱歉說道:“關於這一點。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但因爲少爺一直堅持不通知您。所以……”
所以後面的話沒有說完。邰夫人靜靜的看着窗外。手裡緩緩摩娑着那個能夠產生藍光的小儀器。整個聯邦。如今大概也只有她能從這個小儀器裡看到內在所隱藏着的智慧。以及這些智慧背後的那個男人。
靳管家看見夫人沒有什麼表示。略微退後了一步。站在了窗邊的陰影之中。他很清楚邰家與那位靳教授之間的故事。雖然他並不知道靳教授的真實身份。但在這個家族裡服務太久。總能感受一些夫人的情緒。
“派人去東林大區查一查憲年六十五年那件事情。”邰夫人輕聲說道:“這個事情太湊巧了。”
靳管家不知道什麼湊巧。邰夫人也沒有說。如今只有席格總統。她自己。還有費城李家的一些人。才知道那個叛逃機修師餘逢的真實身份。而因爲當年的一些故事。她比別的人知道那個人更多的身份。從一開始的時候。邰夫人都不相信那個人會這麼悄無聲息的死去。如今她的手裡握着只有他能做出來的儀器。隔着窗看着他推薦到梨花大學的年輕人。心情漸漸沉寂。說不出的淡然。
黑色的鐵門在車後緩緩關閉。許樂坐在黑色的汽車裡。眯着眼睛。似乎思緒還停留在莫愁後山的湖光山色之中。今日邰家所展現的富貴並沒有富貴氣。只有江山氣息。江山如畫。這幅似乎便在那位夫人的胸懷之中。
許樂清楚。自己從莫愁後山出來後。人生便會再次不一樣。可是他依然固執的認爲自己只是一個小人物。一個平民。面對着那幅如畫的江山。他沒有絲毫心動。也沒有太多自卑的情緒。只是略微感到了一絲壓抑。
在山道間行走的黑色汽車。極爲順滑的躲避着前山越來越多。漸如織機的遊人潮流。許樂雙手平穩的放在方向盤上。這輛汽車正是他以前開的那輛。既然的檢署已經判定他無罪。這輛黑色汽車自然也不需要再呆在鑑證科裡。那位沈秘書早就幫他拿了出來。
“謝謝。”
他忽然笑了笑。轉頭對身邊的鄒鬱說了一聲。離開莫愁後山的時候。出乎他意料。鄒鬱也跟着一起出山。他很清楚。前天夜裡把鄒鬱送到國防部西山大院後。這位女孩兒肯定在第一時間內。就將整個事情告訴了邰夫人。許樂並不清楚那位邰夫人已經開始懷疑他與那位大叔之間的關係。他只是以爲。如果沒有身邊這個女孩兒幫忙提供分析判斷。在第一時間內請動邰家出手。那他的日子會非常難過。說不定真的又要變成聯邦裡的逃犯。
鄒鬱自嘲的笑了笑。手掌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腹部。她現在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瓜熟蒂落這個詞。漸漸要逼近年輕未婚媽媽的人生。沒有化妝的臉上略微有些憔悴與緊張。
她的雙腳有些水腫。穿着一個鬆鬆的布鞋。整個人的身上再也沒有絲毫冷豔的光芒。有的只是寧靜之中帶着一絲惘然。她緩緩轉過頭。看着許樂微笑着的側臉。不由偏了偏腦袋。在心中好奇的想着。這個傢伙的神經究竟是什麼材料做的?
“第一次見到夫人。還能如此平靜。許樂。你又讓我吃驚不少。”鄒鬱說道。
許樂沉默了片刻。笑着說道:“裝出來的。”
鄒鬱也笑了起來。
許樂沒有再說什麼。專心的開着車。在山路上面。黑色汽車折自動駕駛並不足以完全信任。目光平靜的盯着時而彎轉時而繞回的山路。他的心裡卻在想着別的東西。
他很清楚邰家是怎樣的一個龐然大物。在這個家族的面前。任何人都不要奢望平等合作的可能。即便他現在擁有聯邦裡獨一份的實驗室數據……然而沈秘書先前卻點頭了。邰家甚至讓出了絕大部分的利益。這一點讓他有些想不明白。先前露臺上的討價還價。他只是笨拙的提出自己的要求。沒有想到對方卻同意了。這是爲什麼?
深夜的首都郊區。黑色汽車像幽靈一樣停在了林園的停車場內。莫愁山歸來的許樂與鄒鬱。在侍者的帶領下。向着餐廳裡走去。
才從山水歸來。又入山水。下午的時候鄒鬱還邀請許樂在首都那些著名的景點走了一遭。他不知道腹部高高隆起。雙腳浮腫的鄒鬱爲什麼有如此大的遊興與食慾。他眯着眼睛看着林園後方那片白崖下時有降落的私人飛機。心裡卻想到了喬治卡林的那些學說。
喬治卡林始終認爲聯邦的不公平核心問題在於信心的不公開。這便是所謂階層信息不對稱原理。林園當初是聯邦局的專用餐廳。後來被聯邦七大家之一的林家花重金購入。局專門負責執行野生動物保護法。而這間餐廳在聯邦上層圈子裡。卻以野肉做的十分精緻出名。
聯邦民衆並不知道林園這個的方。就算聽過一些傳言。卻也不知道里面的具體細節。聯邦裡早就已經如喬治卡林所言。從一開始時。階層之間就因爲信息的不對等而失了公平。
再次踏入林園。自己難道就不再是那個東林孤兒。聯邦逃犯?許樂扶着鄒鬱的手往裡面走去。心情卻有些落寞與惘然。
“李瘋子回費城了。你不用再擔心什麼。”鄒鬱自幼生活在第三軍區。家世不凡。自然不知道許樂此時心裡的感受。微笑着說道。
落的窗畔有一道九曲流水。從桌後的竹林深處流來。靜坐於流水之側。輕啜褐紅泥杯裡的梅子酒。嗅着水中竹葉細不可嗅的香味。透過窗畔看着遠處燈光下的白色崖壁。倒是一等好享受。
與第一次進入林園相似。當他們兩個人走進大廳時。那些被遮掩在紅樹林。竹林。梨樹之後的目光。認真而凝重好奇的投了過來。被這些目光包圍着。鄒鬱沒有一絲不適應。反而是許樂的神態變的更嚴謹了一些。
坐在位置最好的竹居之中。沒有過多久。便有人過來致意。那些首都階層裡的醒眼人物。溫和的與鄒鬱說着什麼。請她代爲向鄒副部長問好。最後又極有禮貌的與許樂點頭示意。便離開。
如此者四五次。許樂再如何遲鈍。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安靜了片刻。確認沒有人再來打擾自己吃飯。或者是今晚林園裡剩下的客人自問沒有身份過來他們這一桌。許樂才略微鬆了一口氣。
鄒鬱用筷尖夾着一片釀玉筍。望着有些不適應的他。微嘲說道:“和上次不一樣。這些目光都是看你的。那些過來的人。也不是看我。而是來看你的。”
“消息傳的這麼快?”許樂屈起了一隻腳。手裡端着一隻小酒杯。此時沒有外人打擾。他的動作顯的隨意了許多。只是這個姿式與周遭清雅極致的景緻有些不諧調。
他所說的消息。自然是說沈大秘書爲了果殼研究所某一個年輕少尉打電話的事情。也只有這樣的消息。纔會讓那些人專程過來與鄒鬱說話。而真實的目的。卻只是想看看那個年輕少尉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聯邦裡沒有絕對的秘密。尤其是當某些人並不想保守這個秘密的時候。”鄒鬱搖了搖頭。
“夫人讓你專門帶我再來林園?”許樂擡起頭來。看着鄒鬱問道。
“是不是不適應?你應該很清楚。什麼事情都是講規矩的。就像虎山道那個案子。研究所那件事情。可以抓漏洞。但誰也不會直接去對抗聯邦法律。”鄒鬱看着他。說道:“抓漏洞但不能留漏洞。這個圈子行事的風格。永遠不會太過暴力直接。更不會……拿着斧子去砸。”
看着若有所思。那雙直眉間透着一絲牴觸情緒的許樂。鄒鬱沉默片刻後安靜說道:“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樣性格的人。你確實不屬於這個的方。但既然你選擇了一頭撞進來。就必須按照規矩做事。”
她從身邊的流水裡撈起一片半青半黃的竹葉。靜靜的看着竹葉上的紋路。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己的生活。還是別的什麼。聲音變的有些清淡起來。
“不說首都。港都。或者是聯邦裡別的大城市。都有很多私人會所比這裡更幽靜。更豪奢。但那都是私人聚會的的方。只有林園。纔是用來表明態度的的方。”她將竹葉擱在桌上。說道:“竹葉落在的上。就會被掃走。送到垃圾場掩埋。如果落在水裡。隨波逐流一陣。總能看見我們此時能夠看到的景緻。”
許樂轉過頭去。透着玻璃看着窗外的景緻。開口說道:“可惜沒有風。不夠爽快。這裡的景緻沒什麼生氣。”
他想到了東林大區礦坑。他與大叔吃着野牛肉。端着紅酒。看着昏塵空氣裡的紅色落日。在青色的草原上落下。那等享受。比這林園強太多。
“許樂?”一個有些意外與驚喜的聲音響起。一個年輕的軍官穿過竹林。走到了桌邊。
許樂微微一怔。不明白周玉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忽然間他想到周玉現在在果殼工程部。心頭一動。轉眼望去。鄒鬱正側頭平靜的喝着什麼。一瞬間。他明白了巧遇並不是巧遇。不禁有些感慨沈秘書迅速而縝密的安排。
(好像搞錯了。說我被捅習慣了的好像是……白鳥?反正他和七十二都是淫人。我和老斷比較正經一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