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墓園上空的細雨一直在下,許樂在雨中向着那棵大樹走去,樹下那位國防部副部長,正冷冷地看着他的每一步。``. ``
當他離樹下還有五米左右距離的時候,鄒副部長身後閃出了兩名軍官,警惕地注意着他。許樂知道國防部副部長的身邊,肯定有聯邦軍方最優秀的軍人做爲安全屏障,但他並沒有停住自己的腳步,連李瘋子都打不倒他,軍隊這個在聯邦公民看來格外強悍的地方,並不能讓許樂感到太多的畏懼。
許樂的腳步沒有絲毫停滯,鄒副部長冷峻的目光裡多出了一絲複雜的意味,負在身後的雙手很隨意地揮了揮,動作雖小,那兩名聯邦軍人卻是馬上沉默地退到了極遠的地方。
許樂站到了這位軍方大佬的身前,沉默片刻後,開口說道:“您好,我是許樂。”
鄒副部長平靜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之後,才輕聲說道:“我是鄒應星。”
聯邦軍方有很多派系山頭,這是在久遠的歷史和戰爭中自然形成的,但無論怎麼看,在軍方後勤方面擁有絕對影響力,並且正在從國防部副部長的位置上,向着部長寶座進發的鄒應星,毫無疑問是最近這幾年,聯邦軍方最強大的大人物之一。
雖然只是輕聲地自報家門,但那在雨中十分清晰地聲音,充分流露出這位軍中大佬的威嚴感。
許樂微低着頭,眼角的餘光卻注意到不遠處那個可惡的主任,看似無意,實際上卻是用心注視着這裡,心裡不禁生出了一絲想法。
“鄒鬱現在很好,煙酒不沾。孩子也挺好的。”
許樂開門見山,這樣一位真正談得上日理萬機的大人物,臨時停留在墓園中,當然不可能是爲了和許樂看看雨中地山景。
鄒副部長似乎沒有想到這位年輕人居然會如此直接,眉頭微皺,沉默片刻後說道:“前些日子,鬱子進了醫院?”
“先兆性流產的徵兆。不過已經沒事了。”許樂在一瞬間,就感覺到了強大的壓力,對方說不定真把自己當成了毛腳女婿,鄒鬱身體不適,那自然是自己的問題。
“壓力太大,過於緊張。”許樂緊接着說道,話不需要說透,這意思已經出來了。自然是指鄒家給她的壓力太大。
“她既然用自己的命來賭那個孩子的命,就應該知道,這種壓力不是家裡給她地。而是她自己給的。”鄒副部長冷峻的面容沒有絲毫軟化,他看着許樂那張平凡樸實的面容,微微皺眉。
細雨一直在下,雖然不大。但足以打溼墓園裡所有人的衣裳,已經有人注意到樹下鄒副部長正在和一個年輕人談些什麼,但他們卻無法知道談話的具體內容,紛紛鑽進汽車離開。沈教授還要處理一些其餘的事務,空曠寧靜的墓園裡,只有散落在四周地幾名軍人,以及樹下鄒副長部與許樂二人。
當然。還有那位假意躲雨。卻找不到什麼合適地方的果殼研究所主任官員。
雨水打在許樂的軍帽檐上,微微作響。順着這緣流到了他地臉上,他不由眯起了雙眼。站在他對面的鄒副部長。卻依然負手於後,根本不在意由天而降的雨水。
今天許樂穿着軍服,鄒副部長穿着便服,可是在場間這陣奇異的沉默之中,兩個人給人地感覺卻恰恰相反,鄒副部長依然纔是那個真正的軍人。
長久的沉默之後,鄒副部長忽然冷峻說道:“搞大了我女兒的肚子,還敢於堂堂正正站在我的面前,臉上沒有絲毫羞愧之意,只有三種可能,一,你是一個愚蠢到了極點,根本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傢伙,二,你是對自己很有信心,試圖用此事要獲取什麼利益的無恥之徒,然而……這是更大地愚蠢。”
許樂身形挺直地站在雨中,平靜地注視着鄒鬱父親那張冷峻地面容,心裡卻開始漸漸緊張起來。
“邰之源看中的人,應該不會愚蠢到這種地步。”鄒副部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敢這樣站在我地面前,只能是第三種情況。”
許樂不知道怎樣接話,只好沉默地站在雨裡,站在樹下,老老實實地站在這位軍方大佬的面前。
鄒副部長忽然嘆了一口氣,在雨中眯着眼睛,半轉了身體,看着山下那一片迷濛地霧氣,緩聲說道:“自己的女兒,自己終究是管教不好。我不在乎你在替誰背鍋,但既然不是邰之源的,你又主動把這個黑鍋背上,那你……就繼續背下去吧。”
聽到前面那句時,許樂心有所觸,暗想在臨海遇見的鄒氏兄妹,那是何等樣的囂張冷酷,你這個做父親的在管教子女方面,確實是相當失敗。然而聽到後面那段話後,許樂的身體頓時緊繃起來,霍然擡首,怔怔地看着鄒副部長那張瞬間蒼老了許多的臉,不知如何言語。
這位軍方大佬居然如此輕易便猜中了事情的真相!許樂吃驚地看着他,露在軍服外的雙手微微握緊,不是爲了警惕什麼,而是爲了掩飾自己內心的震驚。
在這一刻,許樂終於明白了聯邦七大家中最神秘的邰家,爲什麼會在很久以前,便決定全力幫助面前這位將軍上位,這絕對不是因爲邰之源與鄒鬱少年時的關係,而是面前這位軍中大佬,有足夠的能力,足夠的智慧,去贏得邰家那位夫人的尊重與幫助的資格。
聯想到那位鄒少校以及如今在望都公寓裡過着豬樣人生的鄒鬱,許樂不禁有些失神,這個父親,着實比他的子女要強大太多。
“你選擇了主動背這個鍋,那便一直背下去吧,雖然有些重,但想來也會給你帶來一些利益。”鄒副部長沒有看許樂,冷冷地看着山下,然後舉步準備離開。
許樂微低着頭,在心裡快速地分析消化着先前的那番對話,忽然間,他擡起頭來,微笑着走上前去,輕輕地摟住了鄒副部長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子輩般,親熱而禮貌地擁抱,瞬間分開。
當發現這個年輕人擁抱自己的時候,鄒副部長平靜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異色,但旋即他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奇異的微笑,不僅沒有阻止對方,反而舉起手來,在許樂的後背,輕輕拍了拍。
鄒副部長與許樂分開,兩個人臉上的微笑全部收斂,平靜地互視着,副部長的目光裡夾雜着一絲被人利用後的隱怒,但許樂從先前他拍自己後背的動作中,知道對方的怒意並不如何濃烈,所以心中也不畏懼。
他平靜地看着鄒副部長的雙眼,心想既然我要替你鄒家背鍋,你也替我背個鍋又如何?
“我和鬱子過些天回家看您。”
在銀河公墓的細雨中,許樂與鄒副部長道別時說的那句話,顯得格外清晰。
果殼研究所三部那位令人不恥的主任,此時正坐在椅中發呆。昨天在沈老教授的葬禮上,他有了一個十分震驚的發現----那位膽敢違抗上級命令,不讓自己進入實驗室,從而被自己發配到後勤部門的年輕助理研究人員,居然……好像與鄒副部長關係極爲密切!
身爲事務性官員,這位主任在技術領域沒有絲毫可以值得稱讚的成果,之所以能夠在果殼機動公司內部不斷升職,靠的就是人際關係與逢迎,雖然果殼機動公司研究所的主任,只需要對董事會負責,但是鄒應星是什麼人?是大選後最有可能接任國防部部工一職的大人物,如果自己得罪了對方的關係,那將來只能迎來一個十分悽慘的收場。
想到先前打聽消息的那個電話,主任的表情異常蒼白,那個普通無比的少尉,居然搞大了鄒副部長家千金的肚子!看昨天那幕場景,鄒副部長似乎對這個令家門蒙羞的年輕人,也沒有太多的憤怒……
說來也是,女兒都懷孕了,除了結婚還有什麼好的選擇?那個叫許樂的年輕人,怎麼就走了狗屎運呢?主任在心裡快速地想着,如果許樂和鄒家千金結婚,那就是副部長的女婿,明年就是國防部部長的女婿,而自己前兩天,曾經指着國防部部長女婿的鼻子破口大罵,昨天甚至把對方趕去搞衛生工作!
一念及此,這位主任除了在心中痛罵許樂扮豬吃老虎之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便在此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主任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平靜起來,他看着推門而入的許樂,臉上掛上了一絲自認十分得體的笑容,和聲說道:“許少尉,我知道昨天的人事調動,可能會讓你有些誤會,我本不想解釋什麼,但我擔心這樣繼續下去,可能會出一些問題。”
他嘆了一口氣,沉重說道:“封存沈老實驗室的決定,是科學院與董事會下的,我將你調開,就是不想讓你和他們起衝突,這是爲了保護你。”
聽着語重心長的話,許樂忍不住在心裡輕輕嘆息了一聲,直接開口說道:“謝謝主任關心,我是公司的僱員,自然要遵守公司的規定,只是那間實驗室裡,還有很多我私人的東西,能不能……讓我去整理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