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佛家首戒貪,嗔、癡,”那道滾雷似的聲音說道:“你和我搶奪這輛馬車是‘貪’,你攔路不讓本座通過是‘嗔’,既無取勝之望仍一意孤行是‘癡’。枉你修行三百年,卻處處犯戒。難怪你不能成佛作祖。”
“歐陽教主,任你巧言如簧,怎奈老衲心如木石,古井無波,你還是省省你的說辭吧,你那些能蠱惑你手下教衆的話對老衲而言等同磚石瓦礫。”後面的聲音並不響亮,卻似從每個地方發出,雖無赫赫之威,卻如春日清風般直透入的心田。
“這人是誰?少林寺的方丈嗎?”說來也怪,張小明嚇的失神落魄後,苗玉反而快速恢復過來,她知道可能是那被稱爲“大和尚”的聲音祛除了自己心中的恐怖。
“不是,”張小明也慢慢回覆膽氣,“南北少林的方丈都無此修爲。”其實他也不過是瞬間失控,就和平時最怕鬼的人突然間在夜裡真撞上了鬼一樣。
“三百年的修行?”苗玉仔細揣想着,“武林中好像沒有這樣的人啊?”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有種預感,這只是個開始,以後我們不知道、也預料不到的事怕是要層出不窮了。”
“這可夠頭痛的,”苗玉說:“不過我們今天可能要埋骨此處了,就讓別人去頭痛吧。”
“‘寧見閻王,不見歐陽’,這是武林中三十年前人人皆知的諺語,三十年後卻讓我們兩人第一個見到,真是何幸如之。”既知必死無疑,張小明也不再畏懼了,翻身仰躺在草叢上,乾脆等起死來。
空中好半天再沒有聲音響起,張小明這時才發現另一個怪異現象:
先前趕往這裡時,烏雲漫卷,狂風走石。
一到這裡後,卻是一絲風也沒有,彷彿狂風也被這該死的禁制攪碎了。
仰面向天,卻發現烏雲也凝固在天上,四周也寂靜的可怕,似乎沒有任何物事處於動的狀態,死寂一片。
“他們好像不在了,是不是走了?”苗玉挺身便欲坐起。
“躺着別動,”張小明伸手按住了她,“我能感覺到他們,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左右非死不可,爲什麼非得躺着不動?不動就能活命嗎?”
“不動也活不了,可是躺着死比較舒服些。
“我們又不是和尚,爲什麼要坐着死?”
“好吧,也許你說得對,躺着死會比較舒服,至少不會很辛苦。”苗玉索性四肢攤開成一個大字,全身放鬆,擺出一副要全身心享受死亡的樣子。
“大和尚,”滾雷似的聲音再度響起,“你一個出家人,卻和本座爭奪一個未出閣的少女,不怕觸犯色戒嗎?你如果真想嚐嚐女人的滋味,本座可以送你幾十個美貌如花的少女。”
“歐陽教主,”那道祥和的聲音針鋒相對,“你想用攻心術亂我心智,這種功夫就甭下了。
“如果是你那位主子還差不多,你還不夠分量。”
“哈,哈。”一陣恐怖的獰笑如炸雷般在空中滾滾而過,“真是話不說不明,鼓不敲不響,原來大和尚是要掂量掂量本座的分量,那你就接招吧。”
話音方落,天空中
忽現一道道閃電,伴隨着震耳欲聾的雷聲。
閃電如火蛇般從空中閃過,向遠方攻擊。
隨即,一道薄薄如仲秋月下霧靄似的雲氣瀰漫開來,形成一面霧牆,那一道道閃電打入那薄薄的如夢般朦朧的霧中,卻如泥牛入了海,無跡可尋。
“歐陽教主,老衲固然勝不了你,可你想衝破老衲三百年的‘九陽神功’,卻也休想。”
“未必!”一聲冷哼過後,一道道閃電愈發密集,如同萬箭齊發一般,而那道霧牆不但沒被撕裂摧毀,反而逐漸向前推進。
“歐陽教主,收手吧,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我就是不上你的鬼岸,大和尚,我衝不破你的神功,都是因爲下面這兩個小輩胡言亂語,羅唣不休,我先殺了他們再和你較量。”
張小明和苗玉相視失色,腦中尚未有所反應,一道道密集的閃電已向二人藏身處射來,兩人霎時間亡魂皆冒。
緊緊摟在一起,相互掩住耳朵,緊閉雙眼,身體也蜷縮成一團。
“不可如此,”那道霧牆立刻下移,護住二人,同時一道身影從空中電射而至,一襲袈裟如風帆般鼓起;遮護在兩人上方。
“哈哈,老和尚,你上當了。
“本座謝過借路之德。”
張小明閉目等死,死卻不至。原擬聽到的電閃雷鳴也並未發生。
他睜開眼睛,發現面前站立一個僧人,正仰面望天。
他同時也看到:一團黑霧也似的東西從空中迅馳而過,黑霧中依稀還有那輛馬車的影子。
這僧人重重一跺腳,仰面嘆道:
“天意!此乃天意。”
張小明、苗玉二人死裡逃生,猶疑身處夢中,張小明站起身,摸着頭頂,喃喃道:
“我沒死嗎?我還活着?”
“有我在,你們怎麼會死?”那僧人怒氣衝衝。
“是大師救了我們?”張小明又問。
“我是救了你們,可不知要害死多少人。”那僧人嘆了口氣,隨即又狂怒起來,“你們兩個小孩子家,不好生在家裡呆着,出來亂跑什麼?要過家家哪裡不好玩兒,偏跑到這地方來?不知道有危險嗎?你們家長幹什麼去了,也不好生看着你們?”
張小明和苗玉面面相覷,全然摸不着頭腦,張小明深深一躬道:“大師,晚輩謹謝過您救命大恩。
“然則第一晚輩兩人已是成年人,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早已不需要家長照顧了。第二晚輩兩人到此並不是過家家,而是和大師一樣,要救馬車裡的沈小姐。”
“馬車?馬車不見了。”苗玉驚訝起來。
“當然不見了,被歐陽震旦那小子帶走了。
“都怪你們,若不然再耗上一天,那小子就得識相退走。
“而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頭,還敢在老衲面前數一數二起來,莫說是你,就是你老子也不敢在老衲面前充大。”
張小明抓抓頭道:“和您老人家三百年的道行相比,晚輩自是小孩子家了。
“您老人家認識家父?”
“我怎麼不認得?張天士那個壞小子
從小就是個壞坯子,長大了也不學好。
“你倒是比他出息了一點點,不過也沒多大出息。”
“我說你怎麼這麼壞,原來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苗玉嗤嗤笑了起來,大做鬼臉。
張小明面紅耳赤,又不敢出言反駁。
他天不怕,地不怕,怕的是歐陽震旦。
雖然怕麻七姑也是怕得要命,被逼急了還敢拼命。
遇到歐陽震旦委實是怕的沒魂了。
他天不服、地不服,卻一下子欽服起面前這位老和尚了。
“大師,您真有三百歲了嗎?”苗玉上下打量着老和尚,見他中等個頭,骨瘦如柴,看上去也就是一甲子的歲數。
“老衲大智,真是虛廢三百年光陰,還是被歐陽震旦那廝騙了。
“你們兩個小鬼頭,才吃了幾天乾飯,也想在他的手下救人,豈非癡人說夢。”
“誰知道是這老魔頭?若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來,還不如早到閻王殿,早到早託生。”張小明苦着臉說。
“大師,您神功無敵,求您快去救沈小姐吧。”苗玉忽然抓住大智的手,拜了下去。
“起來吧,不是我不救她,而是沒能救下來,歐陽震旦滑溜異常,我追了他兩千裡,纔在這裡把他截住,還是讓他把那小丫頭搶先扣在手裡,適才又被他溜走了,再想追到他談何容易,你認爲和你們兩人過家家呢。”
“大師,我們兩人真的沒過家家。”
大智八歲時便出家少林爲僧,對男女之事懵然無知,但幼時與鄰家女孩過家家的事卻一直留存心中,後來也就認爲男女之事也不過和過家家一樣。
張小明、苗玉兩人在他眼中看來,也和孩子無異。
所以他在遠處山頂看到兩人在草叢中的舉動,便固執認爲這兩人是在過家家。
“我說是就是,你老子在我面前也不敢犟啊。”
“大師說是就是嘛,你頂的什麼針啊。”苗玉偷偷捏了張小明手背一下,落在大智眼中,益發坐實了過家家的證據。
張上明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有道行如此高深,卻又如此愚頑不靈的高僧。
只能垂頭認栽,不過倒也不覺難過。
“大師,您總得想個法子救沈小姐啊。”苗玉又哀求起來。
“救倒可以,可到哪裡去找歐陽震旦啊?”大智犯起愁來,“那小子是挖洞鑽穴的高手。
“想找到他比找只老鼠還難。”
“那還不容易,”張小明說,“歐陽教主綁架沈小姐無非是向沈家秀勒索錢財,當然是向沈莊去了,您只要到沈莊,自然找得到他。”
“歐陽震旦向沈家秀勒索錢財?你胡說些什麼啊。
“歐陽震旦那小子富得流油,你送他錢他都不要,哪裡會玩什麼綁票勒索的事。”
“那他綁架沈小姐是爲了什麼?沈家秀除了有錢還有什麼能令歐陽教主動心的東西?總不會低俗到去搶本什麼武功秘籍吧?”
“是……”大智沉吟一下,“算了,這事不能和你們說,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不管歐陽震旦那小子想要什麼,總得去找沈家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