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時,黑豹也一定會被嚇得魂不附體,可在那一刻,他卻沒有絲毫懼意,所謂色膽包天指的就是這種狀態吧。
接下來他做了一件更爲色膽包天的事,他要在夜裡潛入苗玉的閨房把她綁架走。
他知道自己邁出這一步會帶來怎樣的後果,而且此項作業難度之高也超出他的能力範圍,要綁架武功可能高出他的苗玉已是萬難得手,即便得手要帶她擺脫白道羣英的追擊,逃回千里之外的雲霧山也是絕無可能,然而他知道自己只有這樣做,好像是奉了上天的旨意,不然他根本無法活到明天。
就在他準備停當要出門行動時,一件不單他想不到,也沒人會想到的事發生了。
房門無聲地打開,隨後如風一般飄進一個人,正是卸去白日的盛裝,勁裝結束的苗玉,臉色蒼白灰暗,就像已死很久剛剛還魂似的。
黑豹怎樣也搞不清狀況,愣怔當地,全身的血“嗡”的一聲衝上頭頂,想弄明白什麼也是不可能了。
苗玉一言不發,滿臉煞氣,手勢微動,一條軟鞭已如蛇般緊緊纏繞上黑豹的脖頸,黑豹頓感呼吸一窒,雖不明白是什麼緣故,卻也知大限將至,不過他並沒感受到死亡的恐懼,而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
正心神陶醉,迷迷糊糊地想着,他的心卻驀地一動,耳朵裡傳進細微幾不可聞的窸窣聲,那既不是風吹草葉聲,也不是蛇在細草上爬行,更不是松鼠,野貓這類小動物躡手躡腳的移動聲,對於這些外人根本無法分辨的聲音,他卻能入耳即知。
那聲音只響了幾下便消失了,黑豹的心並沒有輕鬆下來,他努力思索着那會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不是風,也不是動物,那麼會是………忽然間,他想明白了,那是人爬行時弄出的聲音。
他的心緊縮起來,意識到危險已經來到身邊,“會是不要命的雁蕩七劍?”他推測着,但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七兄弟即便敢進來,也不會發出那樣細微的聲響,只有像他這樣多年在叢林中過活的人才會有這樣高的水準。
他的手悄悄移向腰間,無聲地解開貼身綁束的皮囊,從裡面摸出幾粒在武林中頗有名氣的“雲霧黑紗”。
黑砂是用雲霧山中一種不知名的毒草熬練的,見血封喉,絕無解藥,曾榮登“武林十大最歹毒暗器”榜。
細圓的黑砂滑落微凹的掌心,黑豹的心穩定下來,他是位懶於思維的人,無論什麼事,他從不會分析、判斷或是推理,而是直接想到結果,今天這件事他想到的便只有“危險”,而且是異乎尋常的危險。
他仰躺着,手輕輕一擺,十幾粒黑砂便如黑星星一般直射向聲音發出處,旋即便是兩聲慘叫,草叢中暴竄起兩條人影,在月光下手舞足蹈,痛苦不堪的哀嚎着。
幾乎就在同時,黑豹並沒有去想,身體卻條件反射似的自動疾滾向一旁,一道颯然風聲過後,黑豹原來躺
着的地方射進了七枚晶光閃亮的銀鏢,呈北斗七星狀。
“七星奪魂鏢!”黑豹在心裡慘叫一聲,只覺得心臟已凝縮成一點,兩腿發軟,身子發飄,魂靈正從頭頂心向外嫋嫋飄蕩,便如農舍中的炊煙一般。
黑豹驀地裡突發一聲吼,周身又充滿了力氣,一邊從腰間皮囊裡狂亂地摸着黑砂向四周打去,一邊亡命也似向林外奔逃。
四面八方的草叢中竄起無數黑影,有的是被那些漫無目的的黑砂擊中,在肢體痙攣、呼吸窒息的痛苦中掙扎,其他人則是彎弓搭箭,冷靜射擊。
黑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這片死亡森林,至於這些人是什麼人?爲什麼要藏在這片密林中?他已經無暇去想了。
而能不能逃得出去,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他腦中的方向是確定的,也沒刻意去躲避密集如網的箭矢,他那野獸般的本能卻再次救了他的命,他的身子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極無規律的行進着,卻每每從箭網的間隙中脫身而出,他只消想上一想,身子略形遲滯,立馬就會被射成馬蜂窩。
一根根粗壯的樹幹和密集柔軟的樹枝也成了他好的保護傘,一枝枝足可射碎野牛骨頭的弩箭不是射進樹幹裡,成了醜陋的裝飾品,就是碰到柔軟的枝條,被消解了力道,跌落在地上。
黑豹一路狂奔,最後如鬼魂逃脫地獄一般鑽出了密林,這裡也正是他鑽入樹林的地方。“地獄的入口與出口。”黑豹的心裡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古怪的念頭。
一輪滿月遍灑清輝,把大地照得通明,黑豹望着眼前一片廣闊的平原,又不禁膽寒;在毫無遮攔的開闊地上,他是絕無可能躲過那密集的箭雨的。
想到這裡,他又險些癱軟在地,看來要想逃生是難如登天了,而他得以毫髮無損地從密林中逃出已經是奇蹟了。
但已不容他多想,背後又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和壓低了的喊叫聲,他的兩腿又自動飛奔起來,沒逃出百步,突然左腳一緊,好象絆到了什麼,身子直直向前飛了出去,臉面朝下摔在地上。
黑豹覺得鼻子好像被堅硬的地面整個削去了,火辣辣的似有東西流出,兩眼被塵土迷住,又疼又癢又無法睜開。
“終究還是逃不過”。他心裡長嘆一聲,不再掙扎着想起來,靜靜地等死,一剎那他才感到,死並沒有想像的那樣可怕,反而是件很輕鬆的事,誠可謂一了百了。
如此想着,真好像已魂遊太虛,連軀體的感覺都不復存在。
背上一記重擊把他從太虛中拉了回來,他感覺得出那是一隻大腳狠狠踏在他的背上,同時身體痠痛癢麻諸般痛苦也齊地涌將出來,他不由得慘叫了一聲。
“淫賊,你也有今天!”一個人帶着狂喜與仇恨交集在一起的哭腔罵道。
“五弟,且慢,”另一個人似乎是阻止前一個人下手,“咱們好不容易逮住了他,哪能一劍刺死他
這麼便宜,帶回去灌他幾天的狗屎馬尿,再一刀刀地把他的肉割下來喂野狗。”
黑豹聽得分明:前一個人是雁蕩七劍的老五莫雲,後一個人是老三孫雷,這才叫纔出虎穴又入狼口,早知如此,在樹林裡何必逃出來呢?
“不過死在他們手上也好,我可以在臨死前還上這筆債了,省得到陰間地獄再下一次油鍋。”這樣想着,黑豹又覺得輕鬆起來。
石門無聲的滑開,似乎比拉開一扇窗戶還要省力,望着一段半明半暗不知有多長的通道,許飛揚的心裡忽然涌上一個奇怪的念頭:這不是石門,而是地獄之門。
沈家秀這次沒有說“請”,而是先走了進去,許飛揚緊隨在後,有一種大戰在即的緊張感和激動感,他右手緊緊握住劍柄,感受着劍身在劍鞘內微微跳動的奇妙韻律,那韻律竟和他的心跳完全一致,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線把二者緊緊連在一起。
握着握着,他感到劍身通過劍柄,通過他的手,已和他的身體融爲一體。
“人劍合一”,他有些興奮的想着。
他知道自己尚未到達這種劍道中極高的境界,但這種感覺卻是頭一次出現,似乎也能說明些問題。
而由這種奇異的感覺,許飛揚也意識到,確實有一件大不同尋常的事要發生了,即便有人告訴他,前面等待着他的是閻羅王,他也不會有太大的驚奇,更沒有了畏懼。
甬道不僅長,而且有許多彎道,左折右繞,如同一個巧妙設計的迷宮。
甬道的盡頭又是一道堅固的大門,金光閃耀的光澤一望即知乃是純金所鑄。
“這要多少金子才能打造這樣一扇門啊?”許飛揚在心裡估算着,這扇門即便沒有千斤,至少也在八百斤以上,“錢太多的人心理都有些不正常。”
沈家秀沒有回頭看許飛揚的臉色,如果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一定會嗤之以鼻,因爲這扇門要比他估算的重十倍以上,而和門後的寶貝相比,這萬斤黃金和糞土沒有任何區別,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他走上前,在門的右側撳動機括,以家傳的獨特手法連續撳動幾次,黃金門無聲地向右滑開,一道氤氳如薄霧狀的地氣卻從裡面涌將出來。
雁蕩七劍在沈家莊一見到黑豹,就個個氣得胸膛都要炸將開來,他們並不理解黑豹硬着頭皮不得不來的苦衷,反而認爲他是憑藉沈家莊這張保護傘,成心在武林羣雄面羞辱自己兄弟。
綠帽子戴上已壓得七兄弟在武林中擡不起頭來,還要處處猜疑別人在對自己指指點點,而這位送綠帽子的混蛋居然談笑自如地坐在自己旁邊,七兄弟覺得不僅是被戴了綠帽子,連人都快成綠色的了。
所以七兄弟暗地裡商議:這次無論如何也要盯死黑豹,只要一出沈家莊百里的界限,立刻動手,絕不給黑豹留任何機會,而七兄弟也寧可身挨他的雲霧黑砂,也要把他亂刃分屍,和他併骨關外,一雪恥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