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暖一驚,想要去推開他,可是爲時已晚,秦正南已經嚐到了自己兒子飯飯的味道,擡眸衝肖暖挑了挑眉,咂咂嘴,“味道不錯,難怪我兒子這麼貪戀……”
說完,不待肖暖反應,又將腦袋伸了進去……
汐子領着潘語嫣來到崔承恩住的東苑的時候,還沒到樓前,潘語嫣就突然停下了步伐,定定地站在那裡,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個人的背影上,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握在一起,眼眶幾乎是瞬間,就溼潤了。
汐子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負手站在一顆楓樹下的崔承恩。背對着這邊,微微仰頭看着樹上正在飄零的楓葉,一件黑色的中長款風衣,長身玉立,從背影看,看不出那是一個已經五十多歲的中年人。
汐子不由地感嘆了一句,秦正南跟他爹的氣質和樣子都太像了!以至於讓她面對崔承恩的時候,總以爲是秦正南,那迫人的氣場,讓她不敢不尊敬。
“潘女士,您只有十分鐘的時間,我在這邊等您。”汐子對已然沉浸在怔忡裡的潘語嫣說了一句,便轉身走遠了幾步。
潘語嫣緩緩擡步,一步一步,慢慢地,慢慢地走向崔承恩。
每走一步,幾十年前那些短暫又幸福的情景一幕幕在腦海裡回放;每走一步,這三十年來朝思暮唸的思念和無奈,那一幅幅傷感的畫面也出現在回憶裡;每走一步,她都會擡手按住了心臟的位置,卻任由眼淚肆意氾濫。
眼前的這個男子,是她潘語嫣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即使他們一見鍾情,但那感情從未改變過,即使在那短暫的相處的兩三年時間裡,他們連吵嘴都沒吵過。
這個男人,他曾經爲了她,從一個社會混混金盆洗手,幹起了正當行業。爲了她,他放棄了從十二三歲就開始打下的人脈網絡,從最基層做起,只願給她的每一分錢都是乾淨的。爲了她,他寧願自己吃苦也要給她最好的,不管是吃的用的穿的……在他心裡,她不光是他的戀人,他的未婚妻,還是他的女兒——用生命愛着的女人。
可是,他也是狠心的,明明活得好好的,爲什麼非要騙她說他已經死了,爲什麼要狠心將她和兒子拋下不管,爲什麼這麼多年都不給他們任何一點的訊息……他難道不知,她對他的心,從來沒有改變過嗎?他難道不知,她這些年每每看到兒子正南的時候,會多麼愧疚又多麼難受糾結嗎?
潘語嫣儘管在流淚,但是她卻沒有讓自己哭出聲音來,甚至腳下,平底鞋踩在滿地落葉上的時候,也幾乎是沒有聲音的。那樣輕,那樣慢。
她在離崔承恩還有兩三米之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就那樣靜靜地看着他的背影,靜靜地流淚,一聲不吭。
崔承恩這幾日一直在這個院子裡走來走去,他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蒐集羅天佑做了那麼多壞事的證據。但是,自從見到孫子向陽之後,面對一個小天使般的嬰孩,他突然覺得一切都沒那麼重要了。
既然當年自己不仁不義,從羅天佑手裡將語嫣搶了過來,既然自己答應了羅天佑要爲他付出一點什麼,三十多年的牢獄之災,也算是自己爲曾經的年少衝動付出的代價而已。
只要現在,羅天佑不再騷擾他們全家人,他也不會再跟他計較什麼。但若他依然不依不饒,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反正這條命,早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沒在乎過了,這個時候還怕什麼?
何況,他現在也見到兒子了,見到孫子了……唯一的遺憾,是沒能來得及去見見語嫣。
崔承恩正在想着,突然感覺到身後似乎有一雙眸子一直看着他。他輕輕蹙了眉,收回思緒,慢慢地轉過了身子來。
潘語嫣見他轉身過來,一時間有點慌張,但也只是瞬間而已。下一秒,她便擡手立刻擦去了臉上的淚水,雙手自然垂下放在身前握住,努力地,讓自己勾起了脣角。
這一面,她期待了那麼久,做了無數次的夢,今天好不容易實現了,要見到她的愛人了……她不能哭,不能讓他看到這麼狼狽的她。
她,雖然沒了年輕時候的容顏,但是她要讓他知道,她在用自己最美麗的笑容見他。這笑容,也只有對他纔會呈現。
面對他,她永遠都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給他。
崔承恩眼角的餘光先看到了幾米開外的女人,深邃的眸子裡微微一怔,難以置信地迅速轉過了頭去,在看清楚眼前的人那熟悉的面容時,動作又緩慢了下來,眸子裡只剩下了驚詫。
十月的東京,秋風瑟瑟,可潘語嫣仍是一襲白色棉布長裙,只在上面多加了一件紫色的羊絨披肩。直順的長髮瀑布般垂在肩頭,面容清麗,儘管眼睛已經哭紅,但那笑容卻是燦爛又溫和。
站在風裡的潘語嫣,既單薄又清麗脫俗,長長的裙襬和披肩上的流蘇被風吹起,在風裡飄蕩,她就像一隻偏偏起飛的蝴蝶一般。
崔承恩滿心震驚和詫異,那幽深的眸子裡慢慢爬上了一絲絲的猩紅,嘴巴微微張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喉結也在上下輕輕滾動。
語嫣,她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也被羅天佑騙進來了?
潘語嫣瞧着眼前的崔承恩,忍了好久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他老了,黑了,頭髮上已經染了花白,但是,卻比曾經的他沉穩了一些,滄桑了一些,讓她心疼讓她愛憐。
一時間,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一陣秋風掃過,捲起地上更多的落葉,潘語嫣的長裙和長髮被吹得肆意飛揚,因爲冷,她下意識地裹了裹身上的披肩,可那含滿淚水的眸子卻始終盯在崔承恩的臉上。
崔承恩見狀,連忙脫下自己的風衣,大步跨過去,將風衣給潘語嫣披在了身上,微微蹙着眉,“都什麼天氣了,還穿成這樣,凍病了要給孩子們添麻煩了!”
潘語嫣仰起淚眼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子,這個唯一且至今仍深愛的男子,就這樣近距離地接近了她——三十二年後,再這樣靠近的時候,竟然沒有一絲生疏陌生感。
熟悉得,彷彿告別是昨天的事而已。
而讓一度努力平靜的她忍不住擡手捂住了嘴巴,泣出聲來的,是他那句嗔怪的話,明明是關心的,卻似在責備。而且,說得那樣自然,那樣親切,完全跟當年的他一個樣子。
崔承恩雙手按在潘語嫣的肩膀上,止住了她身子的輕輕顫抖,垂眸嘴角勾起溫和的笑來,“怎麼還跟過去的小女孩一樣,動不動就哭啊?讓孩子們看到,多不好!”
聞言,潘語嫣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擡手踮起腳尖勾起了他的脖子,緊緊地摟住了他,放聲大哭。
崔承恩的雙手短暫的停頓了一下,眼裡的猩紅濃了幾分,卻是含着笑意的,雙手慢慢擡起來,抱住了她,再一點點收緊,緊緊地將她摟進了懷裡。
秋風裡,火紅的楓葉飄落裡,兩個天涯相隔了三十二年的愛人,緊緊相擁,畫面美得猶如一幅油畫。
遠處,汐子看着這幅畫面,擰着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兩人即使分開了這麼久,還是彼此相愛的。那麼,羅先生怎麼辦呢?”
說完,剛不經意地轉眸過來,就看到羅天佑負手站在不遠處的花樹後面,那犀利的眸子看着那邊擁抱的兩個人,臉上是明顯的落寞。
汐子正想走過去安慰一下,羅天佑緩緩轉身,慢慢走回他住的北苑方向。
汐子看了看時間,五分鐘過去了,那兩人似乎還沒說上話……算了,既然羅先生說給他們十分鐘,就給足吧!
崔承恩慢慢放開了潘語嫣,擡手用指腹幫她擦去眼淚,“別哭了!被人看見不好。”
潘語嫣點了點頭,擡手將眼淚擦乾,握住崔承恩的雙手,擡眸看着他,臉上泛起了溫柔的笑意,“承恩,我們都老了……”
“正南都三十多了,孫子都出生了,我們怎麼好意思還不老呢?”崔承恩笑道,牽起她的手,看了看,“不過,你一點都不老,還是那樣美麗端莊,跟當年一樣。”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承恩,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再也不要離開我和孩子了,好嗎?”潘語嫣說出這句話,眼淚又忍不住掉落。
崔承恩點了點頭,“好!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潘語嫣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像個少女一樣,又興奮又激動還帶了一點羞澀。她雙手牽住崔承恩的一隻手,拉着他在旁邊的臺階上坐了下來,轉身捧住了他的臉,零距離地看個仔仔細細,“承恩,你雖然臉上有了皺紋,但是眼神沒有變,你還是當年的承恩,還是……還是我愛的承恩……”
“傻老太太,難道我還能變成另一個人嗎?”崔承恩擡手捉住她的手,臉上的笑意始終都帶着寵溺。
潘語嫣緊緊抿着雙脣,不讓自己再落淚,楚楚美眸裡多了一份安心,“承恩,你回來就好了。你見過我們兒子了?”
“恩!我從來不知道,我崔承恩也會有兒子,還是這麼優秀的兒子……語嫣,辛苦你了!給我生下又培育了一個這麼好的孩子。”提起兒子,崔承恩臉上滿是驕傲。
“那是因爲在我心裡,他姓崔,他是你崔承恩的兒子,必須優秀!”潘語嫣語氣堅決。
“恩!我這輩子最大幸運就是遇到了你,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了正南這個兒子……”崔承恩由衷地說。
“因爲,你值得!”潘語嫣心中一動,顫聲說,“承恩,你快告訴我,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來的!”
崔承恩看着遠處朝這邊走過來的汐子,笑着說,“這麼多年,怎麼能一言兩語就說完。等到我們回國了,我慢慢講給你聽。”
“可是……”
潘語嫣剛開口,汐子站在五六米開外的地方大聲喊道,“潘女士,我們該過去了。”
聽到她的聲音,潘語嫣不耐地擰了擰眉,卻沒有轉過身去,“再給我十分鐘。”
“潘女士,請不要讓我爲難。”汐子冷聲道。
“語嫣,羅天佑要見你嗎?”崔承恩問。
潘語嫣點了點頭,“他說我來了,就會讓你和正南還有陽陽離開這裡。”
“所以你是爲這件事來的?”崔承恩擰了眉,眉宇間多了幾分擔憂。
“承恩,你不要擔心!羅天佑年輕的時候都不會拿我怎麼樣,現在還能幹什麼……我去見他一面,把這些年所有恩怨都解釋清楚。以後,誰也不欠誰的了。”潘語嫣說着,站起了身子。
崔承恩用餘光瞥了一眼汐子的方向,手快速從風衣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塞進了潘語嫣的手裡,“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潘語嫣微微一愣,垂眸看了一眼,很小的一個小設備,筆帽一樣大小。
崔承恩抱住了潘語嫣,看到汐子還在看着這邊,他頓了下,俯身吻住了潘語嫣的脣,汐子乾咳了一聲,轉過了身去。
崔承恩在潘語嫣怔忡之際,放開了她,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語嫣,我需要羅天佑親口承認當年是他陷害我坐牢,是他害死了莊曉暖的生父莊立輝。”
潘語嫣立刻明白過來了,這應該是個錄音筆之類的東西吧……她忙把錄音筆攥緊在手心裡,對崔承恩點了點頭,把風衣取下來給他披上,“恩,我知道了。”
“注意安全,我等你!”崔承恩放開了她,慢慢放開她的手。
潘語嫣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崔承恩,跟着汐子向羅天佑住的地方走去。
……
中國,江城。
裴夢開會晨會從會議室回到辦公室,剛打開電腦,右下角就彈出了有新郵件的提示,她點開來,一邊等待網頁加載,一邊端起已經涼掉的咖啡喝了一口,搖了搖頭,放了下來。
自從秦正南把華美給了安家,姚準就光明正大地過來幫她打理酒店了。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姚準在,她桌上的咖啡從來沒涼掉過。他就像是上好了鬧鐘一樣,會及時過來給自己續杯或者是將涼掉的咖啡換成熱的。而這些事,本來都是助理做的,姚準來了之後,就非要自己做。
這人跟着秦正南和肖暖一起去找孩子了,這幾天她可是天天喝涼咖啡。
想到這裡,裴夢無奈地挑了挑眉,“那傢伙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起身去茶水間,自己給自己涼掉的咖啡裡,續了一點熱的,又端了回來。
坐下來,打開那封匿名的郵件,因爲郵件主題是“裴董親自過目”,她也沒有多想,直接點開了附件裡的視頻。
抿了一口咖啡,將視線轉到了已經打開了視頻上,卻在看到視頻裡的畫面時,一瞬間就愣住了,坐直了身子,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手裡的咖啡杯一點點傾斜,直接灑落了出來,她卻渾然不知,只覺得嘴裡那口還沒下嚥的咖啡,突然變得好苦好苦,簡直比黃連還哭,比苦瓜還苦……
“噗——”終於,裴夢將嘴裡那口咖啡全部噴了出來,如數噴在了電腦屏幕上,屏幕上的咖啡漬瞬間流了下來,滴露在桌上,和她手裡杯中傾倒出去的咖啡混在一起……
而因爲力氣太大,又離屏幕太近,那從嘴裡噴出去的咖啡從電腦屏幕上反彈回來,噴濺在了她的臉上,那張化着精緻妝容的俏臉上,瞬間多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咖點,狼狽極了。
可是,音響裡,傳來的那種曖昧的歡愛聲喘息聲卻越來越大,畫面上,姚準和汐子的動作幅度也是越來越大,兩個人從表情到體位,都是越來越沉醉……
裴夢那落在顯示器上的眸子裡,漸漸蘊出了一層水霧,染了蔻丹的指甲摳在桌上,因爲越來越用力,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突然,她擡手按了暫停鍵,幾乎是慌慌張張地拿起鼠標關掉了視頻,關掉了郵箱……站起來,臉上是一瞬間的不知所措,眼淚倉皇地滾落了下來。
她卻仰起臉,將那不爭氣的淚水擦掉,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着。她這個時候纔看到被自己傾倒出來的咖啡,慌亂地抽出至今去擦,擦着擦着,突然端起咖啡杯,用足了力量,狠狠地砸到了顯示器上。
“嘭”得一聲悶響,骨瓷杯和顯示器都生出了裂痕……
“姚準!你這個王八蛋!你這麼喜歡島國女人,你留在那裡當男優好了,永遠別回來!”裴夢抓起鍵盤狠狠地砸在顯示器上。
外面的助理聞聲進來,看到此情此景,嚇了一跳,“裴,裴董,您,怎麼了?”
裴夢慢慢冷靜了下來,擡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和咖啡漬的混合物,無力地吩咐助理,“收拾一下這裡!”
說完,大步走了出去,直奔洗手間,用涼水將自己的臉衝了好久,好久……
……
日本,東京。
羅天佑站在三樓的窗戶前,看着遠處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潘語嫣,拉着窗簾的手一點點用力,可是那眸子裡卻染上了越來越濃的溫柔。
語嫣啊,爲什麼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對崔承恩念念不忘?他坐牢了,你也可以不在乎嗎?我羅天佑到底哪裡不如他,爲你做了這麼多,你卻一點都不稀罕?
羅天佑耳朵上呆着藍牙耳機,他輕聲吩咐汐子,“你站在那裡就行了,讓她一個人走過來。”
“是!”汐子點了點頭,對潘語嫣說,“潘女士,羅先生就在房間裡,您進去吧!”
潘語嫣沒有應聲,攥緊了手心裡的錄音筆,一步步上前。
門口的保鏢被汐子招手喊開了,潘語嫣走到那扇看起來非常沉重的電子門前,微微擰了擰眉,看着上面不斷閃爍着紅點的密碼區,她正要轉身去問汐子,門上的小擴音裡傳來了羅天佑的聲音,“語嫣,這扇門的密碼,就是你的臉和你的右手手紋,你試試。”
潘語嫣一怔,下意識看了一眼傳出聲音的地方,垂眸猶豫了一下,緩緩上前,將自己的臉對準了掃描區,同時將右手伸過去,覆在了密碼區上。
只聽“嘀嘀”兩聲之後,紅色的指示燈變成了綠色的,“哐當”一聲,密碼鎖被打開,沉重的電子鐵門自動徐徐打開來。
潘語嫣的美眸裡,難掩驚訝,卻也只是一瞬間的怔然,便斂了心神舉步走了進去,身後的電子門又慢慢關閉。
潘語嫣停下來,看了一眼周圍的狀況。客廳很大,寬敞明亮,除了身後的一道門,其他有窗子的地方都是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很厚。潘語嫣有點納悶,剛纔路過的時候,這些有明亮窗戶的地方,從外面看明明都是實體的牆面,怎麼從裡面看就成了玻璃了?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一花一木。
突然,房間裡暗了下來,本來從窗戶外透進來的陽光突然間消失了,大廳裡黑暗如夜。
“羅天佑!”潘語嫣鎮定下來,喊了一聲。
這一聲,沒有讓羅天佑出來,但周圍卻慢慢亮了起來,而且,不知從什麼地方,還傳出了輕柔的音樂。
潘語嫣不由地四處看去,只見方纔那些玻璃牆面,又突然變成了巨大的電子顯示屏。此刻,屏幕裡,緩緩出來的,是浪漫的星空,星空裡,一張張飛躍過來一些照片,有清晰的有模糊的,卻全都是潘語嫣的模樣。
應該是她年親時候的,照片都是黑白的,那個時候的潘語嫣,青春靚麗,氣質脫俗,笑或不笑,都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
一段過去的照片之後,緊接着出現的,是近期的她,照片全都變成了彩色。這些照片,應該都是羅天佑找人偷拍的,因爲不是側面就是背面,又正面的,卻都是遠鏡頭的。
潘語嫣怔怔地看着這巨大的屏幕裡播放着自己的照片,她卻慢慢蹙了眉。
羅天佑,你都老大不小的人,這是做什麼?
照片播放完了之後,屏幕上只剩下了一閃一閃的星空,潘語嫣的腳下卻突然又變成了帶着光的電子屏,剛好從她腳下延伸到樓梯上,是一條電子紅毯,離自己最近的地方,上面寫着,“往前走”
她咬着脣猶豫了一下,舉步順着那個地毯慢慢想前走去,上樓梯的時候,上面還有提示“樓梯,注意安全”的提示。而她每踩上一臺臺階,那臺階就像是鋼琴鍵一樣,發出悅耳的音符……
潘語嫣加快了步伐,順着腳下的提示,一直上了三樓。而地面上的紅毯方向,指向了三樓其中的一個房間,在門口的方向消失,只剩下一個箭頭。
潘語嫣站在門口,卻久久沒有擡手去敲門。她知道,羅天佑這裡全都是高科技的電子產品,根本不需要她敲門,他就已經知道,她在門口。
果然,她剛腹誹完,眼前的這道門自動朝裡面打開了來,裡面,燈光燦爛。
潘語嫣舉步走了進去,便看到了負手站在窗前的羅天佑。雖然這麼多年沒見,但從一個背影來看,她還是認出了他,就是羅天佑。
“羅先生,我來了。”潘語嫣平靜地說。
羅天佑緩緩轉過身來,微微蹙着眉,嘴角卻勾着笑,看向她,“語嫣,別來無恙啊!”
潘語嫣淡淡地擡眸掃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笑,“羅先生日子過得真好,三十多年了,還是這樣年輕。”
比起剛纔見到的承恩,一看就知道承恩這些年吃了多少苦,而眼前的男人,依然道貌岸然,衣冠楚楚,跟當年那個風流的他,沒什麼區別。
“語嫣,這麼多年沒見了,第一句話就非要這麼跟我說嗎?”羅天佑走過來,笑着問她。
潘語嫣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跟他保持距離,“羅天佑,你不是讓我來嗎?我來了,讓你的人現在就立刻放了我兒子孫子,還有崔承恩吧!”
“語嫣,在你心裡,我是不是是個大惡人?”羅天佑自嘲地挑眉問她。
“你是好人還是壞人,還用我說嗎?”潘語嫣捏緊了手裡的錄音筆,擡起含着恨意的眸子看向羅天佑,“你如果是好人,會陷害承恩入獄嗎?讓他進了監獄了,你還不滿足,還要以他的名義做盡壞事,讓他永沒有翻身之日!羅天佑,你太卑鄙了!”
想起這些年崔承恩因爲羅天佑而受的罪,潘語嫣怒從中來,渾身顫抖起來。
“語嫣,我今天讓你來,不是跟你提這些的!”羅天佑走過去,擡手想要按她的肩膀,潘語嫣卻連連後退,“你別碰我!我嫌惡心!”
羅天佑的手頓在了空中,臉上泛起了明顯的悵然,還有一絲受傷,“語嫣,你就這麼煩我嗎?我爲了做了這麼多,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感動?我爲了你,我到現在都沒娶妻生子,你難道就不能可憐可憐我?”
“可憐你?”潘語嫣冷笑道,“我可憐你,誰可憐我?誰可憐我的丈夫崔承恩,誰可憐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親生父親是誰的兒子正南?這一切,都是你,羅天佑,你造成的!你居然還在這裡說自己可憐?你良心何在?”
看到她憤怒的樣子,羅天佑無奈地皺了皺眉,“語嫣,崔承恩不是你丈夫!我說過,就算我娶不了你,我也不會讓崔承恩娶你!這麼多年來,我知道你被秦濤溪保護得很好,你以爲我是真的找不到你嗎?我只是怕你更恨我!但是,當我看到秦正南居然跟崔承恩長得一模一樣的時候,我真的很氣憤!爲什麼,爲什麼你明知道崔承恩死了,還要爲他生下兒子?你難道就沒爲你以後着想過嗎?”
“呵呵!羅天佑,你失算了!我是和承恩還沒結婚,但是我也不是秦老爺子的妻子!我和他,早就約定了好,只有名沒有實,就連當初的結婚證也是假的!你以爲就你一個人孑然一身?我,承恩,都拜你所賜,都現在也沒結過婚!但是,我和承恩因爲心中都有彼此,我們並不孤單。不像你,即使有了這麼大的園子,仍然孤孤單單一個人,有什麼用?羅天佑,你太可悲了!”潘語嫣故意用憐憫的眼神和口氣說。
聞言,羅天佑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你和秦濤溪無名無實?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這麼無私地對你和你兒子?”
潘語嫣笑道,“你以爲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那麼霸道,那麼狠心那麼絕情那麼愚蠢?”
羅天佑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我被你騙了!我以爲秦濤溪是你丈夫……否則,我早就去把你帶回身邊了!”
“帶到你身邊又能如何?你能把我的心帶來嗎?”潘語嫣冷冷地說,“羅天佑,你清醒吧!別做這些無謂的掙扎了,立刻送我們一家人離開這裡。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羅天佑聽到這裡,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一樣,笑着看着她,“語嫣,我都五十多歲了!我一生都用來如何爲自己打造商業帝國,一生都在爲你締造安全的港灣……你讓我們現在井水不犯河水?呵呵!語嫣,你纔是那個最殘忍的人!”
潘語嫣讓自己平靜了一點,繼續說,“羅天佑,我們都這麼大年齡了,你覺得爭來爭去還有意義嗎?”
“有!”潘語嫣的話音剛落,羅天佑大聲說,“很有意義!我羅天佑這一輩子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唯獨你……得到了,卻被人搶走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和那個搶走我女人的人善罷甘休!可是,考慮到你,我已經不想再去早崔承恩和你兒子秦正南計較那麼多了!可是,現在是他們揪着我不放,我過去做的那些事,他們讓我親口承認,我承認了之後呢?是不是打算讓我去坐牢?呵,呵呵……我這麼做,也只是爲了保護我自己!保護我身邊這麼多靠我養活的人!”
聽到這裡,潘語嫣稍一思忖,平靜地問他,“那我問你,當初是不是你陷害了承恩?”
“是!是我!”羅天佑毫不猶豫地承認,“他不是說要爲我做點犧牲嗎?好啊,那我只能成全他了!”
潘語嫣咬了咬牙,卻還是強忍着怒意,問,“那你既然殺害了國家幹部莊立輝,爲什麼要把這個罪名掛在崔承恩的頭上?他當時已經在監獄裡了,你還不想放過他嗎?”
“呵!對,也是我!”羅天佑笑着毫不在意地點頭,“但是,莊立輝之所以能查到我,就是因爲崔承恩在監獄裡或多或少地透露了一些我的消息!你知道嗎?因爲莊立輝的暗中調查,我損失了多少兄弟你知道嗎?我損失了多少收入你知道嗎?那幾年,我跟一個落魄的流浪狗一樣,到處逃跑,我容易嗎?”
潘語嫣握緊了拳頭,竟然都是他乾的,真的是他乾的,這個人渣啊……
但一想起自己手裡的錄音筆,一想起自己還要將這東西拿出去給承恩,潘語嫣忍住了罵他的衝動,輕聲問,“羅天佑,你真的太卑鄙了!我以爲你現在的這些家產,都是清清白白賺來的。沒想到,還是染了那麼多人的鮮血……這裡,應該埋葬了很多人的靈魂吧?你居然不會做噩夢嗎?”
羅天佑不以爲然,“噩夢?我年輕的時候被人打的快要死去的時候,那些壞人怎麼不做噩夢?你和崔承恩當着我的面苟且的時候,你們做噩夢了嗎?”
“羅天佑!你注意你的措辭!”潘語嫣厲聲道。
“呵?不敢承認啊?”羅天佑一步步靠近她,潘語嫣只好一步步後退,可是沒進步,就退到了牆上,退無可退……
羅天佑擡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一隻手勾起她的下巴,垂眸瞧着她的臉,搖了搖頭,“果然是傾國傾城!我羅天佑當年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麼美,跟我夢裡的那個當年的你,沒有一絲區別……”
羅天佑的聲音,越來越小,說着說着,就衝着潘語嫣的脣吻了過去。
潘語嫣驚嚇的瞪大了眼睛,擡手去推他去捶他,“羅天佑你瘋了嗎?都老大不小了,你還這樣,丟人不丟人?”
“不丟人!在我心裡,我們永遠都活在二十歲!”羅天佑掐住潘語嫣的下巴,就要強行吻過去,受驚了的潘語嫣不顧一切地捶打起來,掙扎間,手裡的錄音筆掉落了下來,直接被羅天佑的腳踩住了。
“嘎吱”一聲,錄音筆被踩壞了,這聲音讓兩個人正在爭執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潘語嫣滿臉的驚慌失措,雙手顫抖着要蹲下身子去撿錄音筆,羅天佑卻縮了縮眸子,將腳下的東西用力踢遠,轉身看去,只肖一眼,他就看清楚了那是什麼東西。
錄音筆?
他那鷹般犀利的眸子驟然一凜,咬着牙看了一眼潘語嫣,“你套我話?”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潘語嫣鎮定地說。
“呵……語嫣,我爲你付出這麼多,這麼愛你,你卻這樣對我?不接受我的感情也就罷了,還要跟着別人一起來對付我是不是?”羅天佑捏着潘語嫣的下巴,咬着牙狠狠地問。
“你……羅天佑,你清醒清醒吧!你做了那麼多壞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還是自首去吧!”潘語嫣沒有再掙扎,憤怒的眸子定定地瞪着他,語氣堅決。
“做夢!語嫣,別怪我心狠!本來,我只打算讓你留下來,送他們都回去的!可是你,真的讓我很失望!你這樣,讓我怎麼放心把你們都放出去呢?”羅天佑咬着牙說着,放開了她,直接給汐子打去了電話,“汐子,取消晚上送他們離開的準備!加倍人手看着他們!不允許離開這裡半步!從現在開始,也不允許他們任何人跟外界有任何聯繫!現在就去辦!”
“是!先生!”汐子在電話裡應道。
潘語嫣瞪大了眼睛,上前拉住了羅天佑的胳膊,“羅天佑,你別做傻事了!你快放了他們,放了他們,我答應你,我跟你住在這裡,永遠在這裡,好不好?”
羅天佑將她的手握住,笑道,“可以,語嫣!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但是,想着你以後又要思念你的承恩,又要思念你的兒子你的孫子,我覺得還是讓他們都留在這裡比較好!有人陪着你,你也不至於太孤單是吧?”
“你瘋了!”潘語嫣滿眸的驚慌!
“對!我是瘋了!早在三十多年前看上你的時候就瘋了!而且,這一瘋,就瘋了一輩子了!如今都老了,再不做點更瘋狂的事,豈不是太遺憾了?”羅天佑那善變的臉上突然又斂了笑意,瞬間變得冰冷。
潘語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秦正南和肖暖溫存了一會,正要躺在寶寶左右邊睡下,本來在熟睡裡的小向陽突然驚醒了過來,像是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噩夢一樣,小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之後,眼睛還沒睜開,就“哇哇”大哭起來。
肖暖連忙將他抱起來哄,可是怎麼哄都無濟於事,她只好給他餵奶,可是小向陽只是擠着眼睛使勁哭,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撕心裂肺,眼淚都流了下來。
“怎麼辦啊?正南,寶寶哭成這樣,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以前做噩夢受到驚嚇我哄一下就好了……”肖暖着急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秦正南瞧着肖暖懷裡突然就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皺了皺眉,拳頭握緊站起了身子,“暖暖,做好準備,我們該回家了!”
說完,拿起電話,轉身給渡邊的那個號碼撥了出去。
寶寶突然哭成這樣子,讓他瞬間明白了一件事,不能這麼被動,不能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在羅天佑會被母親感化之後去自首上……他必須主動掌控這個局面。先把孩子帶着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他一秒鐘都不想多呆的鬼地方!
渡邊接到秦正南即刻行動的消息,拍了拍身邊下屬的肩膀,“怎麼樣,我說我們的準備是有意義的吧!準備行動!”
“嗨!”一羣熱情高漲的下屬們滿臉自信地點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