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喬點頭:“在一個同事的家裡窩了一個晚上,根本就沒有臉回家,也不敢回去……第二天,一進門,我媽差點拿刀剁了我,怒言指責,厲聲痛罵,說我讓她顏面盡掃,讓她在朋友同事面前擡不起頭來,她難受得在牀上躺了三天, ”
她微笑滿滿:“很正常,在場的賓客議論紛紛,多少有點看戲劇的味道,我還真有點驚訝,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強烈,我一直都不確定,她是否認同我,”
“無論如何,她更加不認同懦夫和不負責任的行爲,實際上,那件事以後,她整整兩年沒有和我說話,”
她震驚了,擡眼看他:“真的?我沒想到有這麼嚴重?”
他微微鬆肩:“這都是我自找的,不怪我媽……不過,現在我們已經沒事了,”
她沉默了,一直以來,她只想過這件事給自己帶來的絕望和打擊,從來沒有意識到,他的生活也會受到巨大影響。
“然後你就去了迪拜?”
“然後我就去了迪拜,一心投入到工作中,不願意給自己任何胡思亂想的機會,我在迪拜的時間並不是很多,大部分時間我在油田上,經常在海上的平臺呆一個月甚至兩個月,在井下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有沒有假期,只想把精力放在枯燥的海上採礦作業中,只想填補所有的空白時間,儘量不去想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就這樣,三年時間過去了,”
“然後你申請到一個蘇格蘭的工作機會,後來又去了倫敦,在那裡一直呆到現在,”
他深邃的眼眸黑亮閃動,臉上是驚喜的表情:“你怎麼知道——”
她坦言告之:“許延每次和朋友聚會後,事無鉅細,什麼都和老婆彙報,杜馨偶爾會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聽說你一路高升,現在已經是高級經理了,”
他微笑了:“原來如此,”
他微微眯着眼,陽光在他的身側投下長長的影子,停頓了片刻,再次開口,聲音低沉了許多:“是的,事業方面的確是節節高升,可私生活方面卻可悲可憐,”
他身子前傾,深深地凝視她,目光熱切,像聚燈一樣照在她的臉上:“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你的思念,從來沒有,小嘉,我沒有一天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你沒有成爲我的妻子,後悔你不能陪在我的身邊,後悔沒有機會帶你看中東的沙漠,蘇格蘭的城堡……我無數次的幻想,在他鄉異國,你和我一起共同建立一個小家庭,那會是什麼樣的情形?看見倫敦的白金漢宮,大本鐘,你會說——楚喬,那些騎馬的警衛真是帥呆了,可惜馬糞的味道實在讓人受不了……”
她感到喉嚨處出現了一個大腫塊,堵得她心裡難受,黯然神傷。
“那些日子……我在別的地方經營自己的小家庭,”
他點頭:“和陸子譽一起,他當時是你的老闆,”
她感覺他最後的那句話裡似乎有一點苦澀,彷彿是說: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新生活,而我還沉浸在往事裡。
“對,和陸子譽,”她鎮靜地說:“女兒菲菲也已經七歲了,”
他顯得有點吃驚:“孩子這麼大了,我以爲……”停頓了幾秒,又說
:“所以,你和他很快就——”
他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直視他的眼睛:“是的,不到一年我就結婚了,並不是因爲我懷孕了,而是因爲我愛上了他,”
他緩緩的說,一臉的挫敗和失意:“當然你……否則你不會嫁給他,”片刻後,他恢復自如:“所以你們的婚姻一直都很美滿,你很幸福?”
他同樣直視着她的眼睛,目光裡有幾分挑戰的意味,她感覺自己的氣勢瞬間被壓倒了。
她微微擡高下巴:“是的,婚姻美滿,我也感覺非常幸福,”
只是,她眼神裡一絲的猶豫全然落入他的眼底,他又是一臉的微笑,帶着幾分喜悅,她頓時感到煩躁,連忙站了起來。
“我必須走了,時間差不多了,”她慌里慌張的穿上外套,手袋緊緊抱在胸前:“除了沙發,家裡還需要一些裝飾畫,如果我現在不去的話——”
“傢俱城裡的沙發就會被一搶而空,那些裝飾畫也都會被清倉,”他露出一排整齊的潔白牙齒,站了起來:“這附近就有一個傢俱城,我陪你走一走,”
她尷尬不已,思維遲鈍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等她意識到他和她一起出了門,拒絕的話堵在嗓子眼,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們沿着馬路朝前走去,踩過一片片金黃的落葉,路過菊花盛開的小花壇,倪嘉回想起,他們曾經這樣走遍城市裡的大街小巷,那個時候,他們沒有很多錢,經常會坐公交車,或者乾脆幸福的步行,挽着彼此的手,一路歡笑不斷,此刻,雖然和他這樣並肩散步,感覺十分的奇怪,可她又覺得……這是如此的自然和愜意。
她看着樹葉在空中飄舞,然後落在他們腳下,他的棕色小方頭皮鞋,和她的黑色麂皮靴子——不再是兩雙旅遊鞋,和以前一樣的,他們的步伐相當和諧。她依舊記得他那樣緩緩落下後腳跟,減慢步伐,來配合她小巧的步子。
“你媽媽還是住在以前的老地方?”她找了個非常隨意的聊天話題,不想繼續談她的婚姻生活是否幸福。
“對,不過退休後,她就搬出去了,現在我都住那裡,”
“哦……那她住在哪裡?”
“她嫌市區太鬧,就在古田的教師公寓買了一套小房子,那邊自然環境好,樹木多草坪漂亮,和朋友聚會也方便,”
“她還是一個人?”
“嗯,目前還是,不過最近她好像在和什麼人交往,因爲剛開始不久,估計關係還沒定下來,所以不願意介紹我們認識,”他微笑了:“算是典型的黃昏戀了,”
“你總在國外,她一個人也夠寂寞的,這樣就好了,”她由衷地說,心裡暗暗吃驚,一直以來,她覺得鍾美琴性格孤傲,不是很容易接近,也許戀愛以後,會變得和藹很多。
“她經常去老年人活動中心,說不定,他們就是在那裡認識的,”
“嗯……”她點了點頭,說:“你經常回來嗎?”
“假期一般都回來,我媽年紀大了,我自己也經常想家,”他遲疑了一下說:“我在倫敦市郊買了房子,前後都有花園,非常漂亮,環境安逸寧靜,很舒服,奇怪的是,我經常想念國內的這套公寓,大概是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方式,一出大門,什麼都有,喜歡的就是
這份方便,”
她笑了:“完全理解,我住銀蓮湖那邊,也有一點這種感覺,”
片刻後,她又開口:“你爸的身體怎麼樣?”
她知道,楚喬對自己的父親有很多不滿,可父子感情畢竟還有。
“他很好,楚楓說,他年紀越大,脾氣反而越差,”他微微一笑:“楚楓已經結婚了,他老婆你應該認識,就是凌謙的小師妹林曉梅,”
“這麼巧?”她驚訝不已,和楚喬在一起時間裡,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弟弟楚楓,和他的父親,也只匆匆見過一面。
“的確很巧,我現在和楚楓接觸比較多,” 他低語:“也許年紀大了,意識到家人的可親吧,畢竟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她靜靜的凝視他片刻,漂亮英俊的臉龐,神情有點黯然。
“你就沒有找個心儀的女人,成個家麼?”
他目光直射入她的眼簾,眼睛裡一片清亮,沒有任何波瀾。
“我一直都沒有找到心儀的女人,小嘉,從來就找不到一個和你一樣的女人,問題就在這裡,我總是把她們和你作比較,”
她垂着雙眸,盯着自己的腳尖,脖子發燙,感覺有點尷尬,還有幾分羞澀,一種開心的羞澀。實際上,如果要她老實承認的話,這正是她希望聽見的,他無法愛上任何其他女人,他意識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
“不過,我還不是那麼老,應該還有機會,”他換上輕鬆的語調;“總有一天,我會遇上那麼一個人,或者我應該問問鍾美琴教授,她的男朋友有沒有一個漂亮的女兒,我們也許可以親上加親,”
她笑出聲來,很開心他又和以前那樣幽默,氣氛一下子輕鬆了很多。
“呵呵,”她戲言:“這樣的話,將來有了孩子,叫外公還是叫爺爺,真是頭疼呢?”
他們哈哈大笑了。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左轉就是傢俱城,右轉就是出租車站。她站在路口,發呆了片刻,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問她:“你剛纔說要在麗景這邊住多久?”
她說了嗎?好像沒有。
“嗯……住到子譽出差回來,他去內蒙古了,那邊有個外景拍攝,他過去看看情況,”
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謊言,陸子譽偶爾會出出外景,可她總覺得他識破了她的謊言,似乎他已經看穿她的心思。
“週末或者下班後,如果你想找個人陪你逛街看電影,聊天吃飯的話——”他輕飄飄的開口。
她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迅速地說:“楚喬,我,我不覺得我們之間還有……”
“是的,是的,我完全明白,”他啄木鳥似的點頭,柔聲說:“你已經……對不起,我的意思是,就像老朋友一樣,見面吃個飯,聊聊天,僅此而已,”
她沒有說話,心裡很清楚,他和她不可能只是老朋友而已。
他上前一步,飛快地把她攬入懷裡,擁抱片刻,放開手說:“你知道我的電話,也知道我住在哪裡,任何時候,只要你有需要,”
說完,他就右轉離開。
她默默地看着他優雅的邁着大步,沿着馬路一直前行——那是一個非常高大出衆的背影——很快他鑽進了一輛出租車,消失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