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源在二樓的韓式烤肉店裡,靠近一個窗戶坐了下來,他讓服務員上了兩份醬式牛肉、兩份醬式豬五花和一些時蔬,又特意要了一瓶溪婉燒酒,坐在窗前邊烤制吃,邊喝着燒酒。原先以爲燒酒會和國內白酒的度數差不多,至少喝到肚裡會升起一點溫度,現在喝起來卻感覺它也許比國內的一些啤酒度數稍微高了一些,怎麼也推不起波瀾,只有烤盤上的溫度才稍稍讓自己的面容紅潤了一點。
前幾天曲樂樂打了一次電話,說讓薛源回去幫着填寫實訓小組記錄,薛源讓他想辦法解決一下,曲樂樂就說在實訓那段日子裡,自己白天去買東西和睡覺,晚上陪着幾位老師和學生打牌,哪裡會填寫。薛源說,自己這段日子有點忙,走不開,讓他去找於文康幫忙。曲樂樂說,找於文康還不如直接找餘海波老師去。
下午薛源回學校的時候,回了一次奶茶店,他原以爲可以順便填寫一下實訓小組記錄。誰料曲樂樂卻說,他果然去找了餘海波老師,耍賴着對着老師說,實訓那段日子自己的小組是最辛苦的,白天忙碌着全專業的衣食住行,每天費心費神,除了學校給的實訓費用,自己還墊了很多費用進去。最後說得老淚縱橫,餘海波老師沒有辦法,就無可奈何地掏出一個小組的實訓記錄,指導着他填寫了他們這組的記錄。曲樂樂還狡猾地說,這次談判不僅解決了實訓小組記錄的事情,他還把他們幾位的實訓記錄和實訓論文檔次從及格提高到了良好、良好提高到了優秀,當然像薛源這種已經優秀的等級自然就沒法再提高等級了。曲樂樂還笑着罵薛源,這樣的材料同樣的出自薛源之手,爲何出現這麼大的差別。薛源的小心思被他發覺暗暗地羞愧,但他依然狡辯着,當時我也不知道哪篇可以創作到優秀呀?況且造假也要有所區別呀,你們不動一個手指就搞及格了,那可是都費了自己很多心血呀。曲樂樂說他不管薛源費沒費心血,這幾天在他奶茶店裡要狠勁折騰一番。薛源說,隨你的意願,反正現在店裡的事情都交給了他。談話的時候,他們自然談到了白影,陳麗璐也湊過來說,已經很多天沒有見過她來上課了,學校已經給她下了最後的警告。薛源倒擔心起白影來。
薛源一瓶清酒下了肚子,突然有了靈感,腦海裡有了節奏,他叫過服務生拿了紙筆過來,隨着關節敲擊着這些節奏,然後用紙筆記錄了下來,竟然漸漸地哼唱起了節奏,他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接觸省劇,竟然能有如此的投入。他原以爲自己會在原有戲劇上面改變一些,現在發現自己越來越投入,覺得修改起來也沒有原來想象中的那麼吃力,現在竟然想整個修改,做一次完整的新劇種變革。
薛源不由自主的哼唱,儘管這種哼唱有點跑調,他還是吸引着周圍的顧客朝他投來異樣的目光,他突然間聽到了笑聲,順着笑聲看過去,他發現三個小女生坐在他的身後,很熟悉,原來是劇團的幾位小學員坐在身後的桌子上吃着麪條,他在她們排練走場中看到過她們的身影,他和陳團長的談話中也知道了這些學生都來自貧困的山村,只有他們還在執着地愛護着省劇這個品種,可能也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摯愛吧。薛源看到了她們只點了幾份麪條,看着自己眼前的飯菜,竟然自慚形愧起來,他想起了去年自己的生活窘迫,難道不是嗎?自己也曾經爲了一口麪食而折腰過,自己現在竟然這樣的腐敗生活,怎能不讓自己羞愧。薛源回首點手叫那三位女學員過來,她們推脫了一下,便圍坐了過來。
“薛老師,剛剛你哼唱的那些節奏很新穎,我們沒有聽說過,是這次要修改的內容嗎?”她們崇拜地對着眼前這位稍稍長了幾歲的師長說。
“哪裡!只是覺得順口,就隨意填寫了下來。”薛源聽了她們的讚許,也不由得得意起來,“你們也覺得這樣的修改很新穎嗎?”
“是呀!我聽這樣的節奏,好像裡面要增加一個樂器會好一些?”爲首那位叫林晨的姑娘自信地說,“好像是鋼琴!”
“是呀!這個節奏是鋼琴才能委婉過度,難道我們劇團沒有鋼琴嗎?”薛源也突然間有了興致,他把烤制好的菜品放到她們的碗碟裡。
“沒有!”他們搖着頭說,“我們劇團裡沒有鋼琴,即使有也沒人去談。”
“那不是白費力氣了!”薛源不由得泄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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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那裡有揚琴,我覺得把這些聲調修改得再低沉一些,可能用揚琴也能夠平穩過度。”林晨建議地說。
“這也是個很好的建議,不過我的這個劇作是喜劇,不想把音調過於低沉。”
“可是人們總是喜歡悲劇呀!從古到今的劇種,現在十之八九都是悲劇,只有悲劇才能引起人們的共鳴呀!”林晨擔憂地提醒着,她繼續說,“況且這次是到中央大劇院去演出,我們劇團還要爭名次呀!”
“人們就是看了太多的悲劇,此刻才都變得如此深沉,我們應該做一些改觀,畢竟我們的生活慢慢變好了,也沒有那麼多的悲劇發生了。”薛源自信地說,“我覺得既然要改觀就要從戲劇的定位上開始。”
“我覺得也可行,現在的電影也不是在從底部開始進行改革嗎?現在社會上流行的喜劇越來越多。”林晨隨後建議地說,“那你可以把音調再提高一些,用嗩吶進行過度。”
薛源提高了音調,用手指調整了一下,發現效果果然不錯,讚賞地對着林晨說:“很不錯,你的建議很好。”
“那是當然,我們的林晨可是未來之星,劇團明天的著名角兒!”林晨身邊的女生頗爲驕傲地說。
“胡說什麼呀!”林晨嬌赧地回了同伴一句。
“讓我們敬一下未來之星,著名角兒。”薛源舉起酒杯建議地說。
“敬名角兒!”他們相互地碰杯說,儘管劇團的要求他們要精心保護自己的喉嚨,不允許他們喝酒和吃辛辣的東西,但是年輕心理的渴望和激情還是讓他們破了戒,既然已經破了吃一些辛辣和煙燻的東西,索性也就破了戒酒。
“我覺得我們這杯酒應該敬薛老師!希望他帶着我們這次能夠改編成功,也希望在匯演中獲得好的名次。”林晨舉杯順應着他們建議地說。
“還有,感謝薛老師這次的宴請。”身邊的兩位同伴也應着林晨的建議。
“哪裡的事情?讓我們彼此成長,我們應該敬一下我們的這個時代!”薛源看着興高采烈的她們,心裡也升騰起一絲的感動。
“對,敬一下我們這個偉大的時代!”
他們同時舉起了酒杯。
蘇方佳琪是後半夜回來的,她醉醺醺的被陳子健攙扶着回了宿舍,那時薛源剛剛送走了林晨幾位女學員,他們在薛源的宿舍談了很多的事情,把薛源的手稿進行了修改,卻越改越投入,如果不是明天要排練,薛源真的不想趕她們回去休息。
聽到隔壁的動靜,薛源就趕忙地放下手稿跑過去看。
“薛老弟,還沒休息?”陳子健氣喘吁吁地對着趕過來的薛源說。
“沒有,剛剛趕了一些稿件!”薛源趕忙過去幫着團長把蘇方佳琪放在牀上。
陳子健到桌子前兀自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看着精心照顧蘇方佳琪的薛源,嘆息了一聲說:“那你照顧佳琪吧,多給她喝了一些水。”他便轉身下樓去了。
薛源不知道陳團長在他身後嘆息的含義,他只是看着眼前疲憊的蘇方佳琪有些心痛,怎麼了?這社會怎麼到底變得怎麼了?薛源倒了一些熱水,然後投了毛巾,細心地擦着蘇方佳琪的嘴角和身體,他看到蘇方佳琪幾處女性敏感的部位呈現了瘀紫,他不由得暴怒了,他明白了那個陳團長身後嘆息的含義。薛源圓睜着二目,他突然間想奔跑出去,趕上那個男人,拎着他的衣領從六樓扔下去,然後指着他的屍體問他,難道這就是藝術?他聽到樓下的車輛啓動的聲音,那也是急匆匆逃跑的聲音,薛源知道那個所謂摯愛藝術的男人已經逃跑了。薛源想起了蔡文彩老師,便匆忙地發了一條短信給她,發了之後,又發覺自己的莽撞,他不知道一位年老退休的老教師,看到這條短信會作何感想,在這深夜裡,她會不會像自己一樣地衝動。薛源想作廢短信,結果發現那已經發了過去,他只是希望那位老師今天已經早早地睡去,明天才看到這條短信。
牀上的蘇方佳琪依舊昏沉地睡着,她的臉頰很憔悴,像吸去了靈魂的軀體一樣。
“你們怎麼能夠這樣?她還是一名在校學生!”
第二天早晨,昏沉中的薛源就聽到走廊裡蔡文彩的呼嘯聲,腳步聲也越來越近,她的瘋狂的叫喊依舊繼續着:“陳子健,你聽着,如果佳琪有什麼問題?你們就等着上法院吧?我不把你們都送到監獄裡去,我就不姓蔡!”
“蔡老師,你別發火,佳琪她只是喝醉了,沒有你想的那件事情發生!”隨後是陳子健唯唯諾諾地跟在身後,顫顫微微地聲音,這種聲音帶着旦角的哭聲,繼續辯解着說,“我也怕她去了出事,所以我讓她帶着學生證呢?這幫人也不可能拿她怎麼樣?”他接着說,“再說,昨晚我也沒有離開,在辦公室裡等佳琪醒來,如果出了問題,我也不會饒了他們,再說老師,這不都是爲了藝術嗎?”
“藝術就是如此廉價嗎?你們把這看成什麼世道了?把金錢凌駕在藝術和道德之上,然後用藝術的口號摧殘這個社會嗎?”蔡文彩依舊怒火中燒,“陳子健,你呀!怎麼越來越活得倒向了。”
“蔡老師,我也是沒有辦法,你看看這幾十口子,如果能有一點辦法,我們也不想融入,可是現在能有什麼辦法?”陳子健的聲音顫抖着,“從體制內脫離出來,光有一腔的熱血和摯愛是不行的,我們要生存呀!”
“嗨——”蔡文彩也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後低沉地說道,“我們去看下佳琪吧!”
蘇方佳琪昏迷了三天,在這三天裡,他們都在忐忑和悉心照料中度過的。儘管排練依舊繼續,薛源把手稿交給了蔡文彩老師,就再也沒有去了排練大廳,樓下的排練大廳每天傳出來那熟悉的聲響,鑼鼓聲和爭吵聲、旦生的唱聲、走臺聲響會通過走廊傳進宿舍,他還是不想去動,薛源剛剛燃起的藝術希望破滅了。郭元麗打了幾次電話來,讓他去報社抓緊時間把合同簽訂了,連載小說已經提上了日程,薛源藉故推脫了,他說過了幾天再去了。
在人們的期盼中,昏迷了三天的蘇方佳琪醒來了,醒來後的她只是哭,儘管人們一再着急地詢問,她只是搖頭地哭泣,然後有時會說出一句,我也不記得那天發生什麼事情了?然後就是默默地掉着眼淚。
十天後,蘇方佳琪終於可以下了牀,頭腦裡也漸漸有了回憶,當蔡文彩再次詢問的時候,蘇方佳琪依稀地說,那天就是喝了很多的酒,然後被幾個贊助商摟抱着跳了舞,就沒有了下文,她沒有被侵犯。這讓大家懸着心稍稍地舒了一口氣,然後陳子健拿了一些錢做了補償,蘇方佳琪沒有收,就在他們的呵護下和薛源一起回了學校。
薛源回到學校安置好了蘇方佳琪,再去報社找郭元麗,卻被遺憾地告知已經和另一名青年作家簽了合同,他們已經在報刊上開始了小說連載,薛源只得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學校。
“這是我欠你的,我今後一定會彌補給你!”蘇方佳琪對於薛源失落的合同很是內疚,然後信誓旦旦地說。
“哪裡的話,在這裡沒有誰能夠虧欠誰!”薛源寬慰着蘇方佳琪說。
“以後對我們薛源好一點就行了!”曲樂樂從櫃檯後面端着幾杯奶茶過來。
“我們這段時間的實訓結束了,新的課程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