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棗兒似乎正等着雲朝陽這句話,眼珠軲轆一轉,道:“在鎮上,正好藉此出門啊!你是成了家的人,出門經營,理所應當,誰也說不出什麼。到時候山高皇帝遠,哪個管得了你?”
雲朝陽皺眉道:“你看起來很希望我走?”
“當然。”李棗兒壞壞一笑,大力拍拍雲朝陽的胸口,拿腔拿調地道:“所謂夫唱婦隨,相公你不唱,妾身又該怎麼隨呢?”
雲朝陽的眉頭用力一擰,垂目看着李棗兒,道:“你是說,你要跟着去?”
李棗兒笑道:“當然。外面海闊天空,人生一世,若不能出去見見,豈不可惜?”若不是古代女子一人獨行既不合禮法,又多有不變,她早就出門了,還用等到現在?
雲朝陽的眉頭擰得更深,幾乎皺成一團,道:“出門在外,若是遇到危險……”
李棗兒道:“我們是正正經經的老百姓,出城走官道,入城走城門,只要小心謹慎不惹事,還會有什麼麻煩?若真的上山遇馬賊,行路遇劫匪,住店遇小偷,坐船遇海盜——這麼倒黴的話,我擔保,我們在家早晚也會被涼水噎死。算命的不是常說,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雲朝陽哭笑不得,道:“你這時信起這些來了!”
李棗兒自若地道:“爲了達到目的,我當然要無所不用其極地找藉口。啓明……”聲音一下子放得又低又軟,在雲朝陽的胸口喃喃細雨,“你就帶我出去走走嘛,好嗎?你知道,我又不是傻的,我們出去,自然要多帶人嘛!通通帶些會點拳腳的,等閒事情,總不會吃虧的。再說了……”她輕輕一笑,道:“你家娘子也沒什麼傾城容貌,這麼安全的長相,絕不會給相公你惹麻煩的!”
雲朝陽長嘆一口氣,用力將李棗兒橫抱起來,“哼”了一聲,邊往牀邊走,邊道:“你是不會給我惹麻煩,因爲我生平最大的麻煩就是你!”
一夜無話,第二次清晨兩人洗漱完畢,去見過了雲耀祖和馮月蘭,一家人團坐吃飯。因有昨日的事,氣氛顯得有些壓抑,沒人多話,全都低頭吃飯。
等一家人都吃完正要散去的時候,雲正陽忽然道:“爹,兒子昨日惹爹和爺爺生氣了,實在不孝,請爹原諒。”
雲耀祖可能一輩子都沒聽過這兒子這麼有禮貌地和自己說話,驚訝地睜圓了眼睛,一時也不知該表揚,還是該順勢數落一番。
雲正陽又道:“昨晚,兒子想了一夜,忽然就想通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還不有的是?而親爹可只有一個。兒子爲了女人和老子吵架,實在是不該。”
雲耀祖大奇,臉面仍是一時轉不回來,哼了一聲,道:“那你想怎樣?”
雲正陽訕訕地笑道:“我知道爹最疼兒子了,向來兒子要什麼,爹沒有不應的。這回,兒子只要個漂亮老婆,只要比枕兒漂亮,兒子也就不想什麼了!”
一聽雲正陽不執意要娶那個風塵女子了,雲耀祖心裡總算是安生了,不過當爹的架子還是要有,因此甩袖道:“瞧你那點出息!”
雲正陽嘿嘿笑了幾聲,沒有多話。
雲耀祖看雲正陽一副垂首聽訓的樣子,心裡雖有幾分詫異,但又覺許是這兒子總算是長大了,還算說出幾句人話,稍感安慰,便道:“說起來,你也是該娶房媳婦了。只是有一樣,娶妻當娶賢,模樣不是最重要的,你可知道了?”
雲正陽連連道:“兒子知道。”
“去吧,我這就去和你爺爺商量。夫人,你隨我一起去罷。”雲耀祖一擺手,道:“都散了吧。”
“是,老爺。”
“是,爹。”
雲家一干人等紛紛行禮告辭,李棗兒和雲朝陽走在最後,竊竊私語地咬耳朵,道:“‘模樣不是那麼重要’,我就不信,爹能給雲正陽找個醜八怪來!”
雲朝陽失笑道:“這你也計較?你也知道,不過就是面子上的話罷了!”
李棗兒搖頭嘆氣,道:“也不知道哪家的好姑娘要被糟蹋了!”瞄着前方大搖大擺地走路的雲正陽,“不管是鮮花、野花還是狗尾巴草,都不該插在牛糞上。”
雲朝陽道:“那也是命,沒辦法的。”說完笑得十分諂媚地看着李棗兒,道:“不是哪個姑娘都有福氣找到想你相公這樣的男人的!”
李棗兒瞪他一眼,道:“有兩個字雖然說了很矯作,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說,臭美!”
雲朝陽呵呵一笑,道:“那麼,臭美的相公想問娘子一聲,今日有何打算?”
擰了他一把,李棗兒正了臉色,道:“先說好,昨晚我說的事,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雲朝陽一笑,毫不猶豫地道:“你想做的事,我自然從命。不過詳細計劃,還要從長計議,仔細揣度纔是。”
甜言蜜語是最好的毒藥,李棗兒聞言覺得心裡軟軟的,聲音也就軟了起來,輕音慢語地說:“從長計議是一定的,磨刀不誤砍柴工,但是長遠目標是雷打不動的。至少,這邊的鋪子得安排妥當纔是。況且,雲正陽眼看着就要大婚,我們勢必得參加完婚禮纔可以。所以……”
“所以,我們當先要在鋪子上下功夫。”雲朝陽接道:“那麼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得好好盤算一下鋪子的事情了。”
李棗兒挽了雲朝陽的胳膊,道:“那麼,走吧!”
雲朝陽苦笑地摸摸鼻子,扯住李棗兒道:“那麼多鋪子,你想都用走的?坐車去。”
李棗兒忽地想氣什麼,眨眨眼,道:“坐車太無聊了,可以騎點什麼?”
雲朝陽小小一驚,道:“騎馬?”
李棗兒道:“不行?”
雲朝陽嚇了一跳,道:“哪有正經女人家騎馬的?”
李棗兒斜着眼看着雲朝陽,道:“真不行?”
雲朝陽不知怎麼的脊背出了一層冷汗,道:“這……若世上只有我一個人,你幹什麼都行,但鎮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怕人家看到了背後中傷你。”
李棗兒道:“可你不是說,我嫁了你的話,要怎樣都可以?”
雲朝陽閉上嘴,看了李棗兒半晌,忽然一嘆,道:“說吧,你又在盤算什麼?”
李棗兒嘻嘻一笑,一手微微提起裙子,一手扯着雲朝陽往後院的馬棚跑,邊跑邊道:“昨兒晚上我不是去看可人了嗎?看到老陳牽了一匹小毛驢神氣極了。你不讓我騎馬,騎個驢總不是問題吧?而且,我喜歡這驢子,你得幫我想辦法把它弄到手。”
李棗兒故意轉了一個彎子才說,倒不是怕雲朝陽不肯答應,只是喜歡那頭驢子,想把它從姓雲,過戶到姓李而已。
雲朝陽無奈地跟在後面,縱容地道:“哦,我想起來了,家裡是有頭年輕的驢子性子溫順,走起來十分穩當。要是你不嫌,就給你騎着玩沒關係。但若把它弄到手,還得好好想想。”
李棗兒點點頭,笑道:“辦法總是有的。”
雲朝陽又道:“你怎麼想起來騎驢?你看吧,一會兒你出去,可惹眼了。”
李棗兒嘿嘿一笑道:“又什麼?反正我有丈夫跟着。”
雖說騎驢聽起來是有點不雅,但李棗兒沒騎過,總覺得新鮮。若平素那些幹農活的髒兮兮的牲口也罷了,偏她看到這頭十分乾淨漂亮。
到了馬棚外,李棗兒擡手一指,“吶,你看,就這頭。”
李棗兒手指的方向,一頭年輕的驢子正優哉遊哉地啃着草料,它通身青黑,眼圈、嘴巴、胸口和耳朵內側的毛卻是粉白的,十分漂亮。見到來了人,這驢子大腦袋一晃,銜着一根秸稈好奇地望過來,大眼睛溼漉漉的,溫順中帶了一絲絲頑皮。
李棗兒十分喜歡,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卻因爲從未接觸過有些害怕。
一邊專管雲家牲口的家丁老陳見狀笑道:“大少夫人不用害怕,這驢子溫順得很,長這麼大,只見過它被欺負,還沒見它欺負別的畜生呢!”
李棗兒便大了膽子,摸了摸驢子的頭,那驢子便撒嬌一樣地湊了過來,貼住李棗兒的手心不放,惹得李棗兒心花怒放。
抱着驢頭半是愛撫半是搗蛋,李棗兒道:“我喜歡這傢伙。”撫摸着驢子的脖頸,她問老陳,道:“這驢子平日做什麼的?”
老陳道:“也就馱個東西什麼的。”
李棗兒道:“這麼漂亮的驢子,就馱個東西?少爺不騎,小姐們總該喜歡吧?”
老陳笑道:“小姐們出去,總是坐車體面些,誰騎這個啊。”
李棗兒拍拍手,道:“原來如此,老陳,那你把這小傢伙拾掇拾掇,我今兒要騎。”
老陳有些驚訝,不過他年歲不小,深知主子的心意不可揣摩,於是將驢子牽了出來套好,將繮繩放到雲朝陽手裡。
李棗兒不免有些泄氣,但也無可奈何,這時代就是這樣,騎個驢,也得別人牽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