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似錦哪怕和杭息說了不去,但她其實是沒有拒絕的餘地的。
大學裡的部門社團其實和社會上的人際來往差不多,一舉一動都可能會被有心人在合適的時候拿出來嚼番舌根。陳似錦並不想招惹這樣的麻煩,況且,他們的那位部長是出了名的做慣領頭羊的人,不習慣被人拒絕。
時間定在了週末,陳似錦和兼職的託管所打了電話請假,所長雖然不怎麼情願,但最後還是準了陳似錦的假,陳似錦在電話裡再三道了謝這才放下手機。
吳夢夢倒是很羨慕:“我們部門出去聚會都是去別墅轟趴呢,哪像你們這麼有福氣去酒莊啊。”
陳似錦呵呵了兩聲。
吳夢夢瞥了眼一直空着的那個座位,說:“你們部長叫什麼來着?宋河奇?”
陳似錦嗯了聲,轉眼看吳夢夢,問:“怎麼了?”
吳夢夢朝着自己的對牀努了努嘴:“他倆是前男女朋友關係呢。”
陳似錦愣了一下。
她們寢室是四人間,但常駐人口只有陳似錦,吳夢夢,黎曉三隻,剩下的那位葉嘉裡只是回來睡個覺。陳似錦平時又很忙,所以哪怕同寢室了這樣久,兩人都沒說過幾回話,倒是吳夢夢與她還熟悉一些。
“你不知道吧,”吳夢夢壓低了聲音,說,“他們談了一個禮拜就分手了,原因你是想不到的,宋河奇是深櫃!”
陳似錦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眼葉嘉裡的位置,說:“深櫃還找女朋友?難道……他是雙性?”
吳夢夢點了點頭,說:“對啊,她和我說如果不是她自己不小心撞破宋河奇摟着個男生在樓梯間,額,各種不可描述,你懂的——她還不知道呢!你們不是要出去玩嗎?要小心點,千萬別不小心撞破宋河奇的秘密,又不巧讓宋河奇知道了,那你絕對要完蛋了。嘉裡就因爲這個被逼的學生會都待不下去了。”
陳似錦咋了咋舌,點點頭,說:“我知道,我會小心點。”
宋河奇是個同性戀的事情,陳似錦好歹也是他手下的幹事,其實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察覺的,但後來聽說他和葉嘉裡在一起了,也沒有多想。只是未曾想,原來後頭還有這一層隱秘的內幕。
一幫人既然打算了中午吃酒莊,晚上浪KTV,當然不會選擇在外面正兒八經地過夜了。陳似錦再三囑咐吳夢夢和黎曉,讓她們兩人在十點鐘的時候務必打電話,給她一個可以提前退場的理由。
安排妥當後,陳似錦這才收拾了東西出去,前往宿舍區門口集合。
宋河奇不愧是富二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全身上下都散發着壕氣,在宿舍門口列了兩部保時捷。自己則手插着褲袋鬆鬆垮垮地站在車旁,車窗半搖落,司機探出半個頭在和他說話。
杭息看見陳似錦倒是很開心,小跑上來,注意到陳似錦在打量那兩部車,便扯了扯她的小包,咧着嘴說:“喜歡嗎?我家也有保時捷,哪天我把車子開來帶你去兜風啊。”
陳似錦的視線放在了他扯着自己的單肩包的手上,頓了許久,才淡淡地說了一個“哦”。
大家都聚得很快,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兩部車子已經啓動,車輪軲轆轉動駛向酒莊。
一路上,陳似錦都抿着嘴沉默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後座的人興奮地談論着接下來的玩樂,陳似錦都插不上話,只在偶爾被提到名字的時候,笑笑點個頭。
車子一路平穩地行駛,等到把他們載近了酒莊才停下。一下車,宋河奇就很抱歉地說:“酒莊裡臨時接了個單子,因爲是熟人不好推拒,所以只能委屈你們往後頭的小洋樓裡吃頓便飯,爲了補償,我爸爸說晚上可以留下來。”
大家都很客氣,剛剛想表示這樣的安排也挺好的,便聽到宋河奇說:“晚上這裡有山路賽車比賽,是李家的少爺包場辦的,有我的面子在,你們可以留在這裡,酒莊會做很多法式菜品和甜點,你們到時候可以飽一飽口福了。”
愣了一下,大家都尖叫,杭息已經興奮地過去拍着宋河奇的肩,說“我可以參加嗎?我立刻讓司機開車來,或者宋哥你借我一輛唄,如果有擦損什麼的回頭補你一輛。”
宋河奇搖了搖頭,說:“賭局都開出去了,添不了人,暫時當個觀衆,下次再有這樣的好事我一定提前招呼你。”
在一片興奮地談論中,陳似錦格格不入地立在人羣外頭,回身打量來時的路,頓覺得來路漫漫,回去太難。
中午和晚上的是不是同一撥人?晚上參加的都有哪些人?看好哪個人會得勝……這些話題不停地在飯桌上被談起放下又談起,興奮的男男女女食不知髓,倒是陳似錦吃得飽飽的才放下了筷子。
和陳似錦關係不錯的張錦琳坐到陳似錦身邊,偷偷地和她說:“我剛剛聽到河奇說晚上的賽車活動姜二公子也會參加呢,記得押他,準贏。”
“什麼?”陳似錦都不知道自己詫異的是張錦琳口中曖昧的稱呼還是姜二公子。
張錦琳拉着她說:“你別不相信,河奇從小跟在姜家兩位公子哥兒的屁股後面,知道二公子的實力,輸不了。”
也罷也罷,既然進了這樣的銷金窟,聲色犬馬的場所,能碰到姜轍也不是件稀奇的事情。
陳似錦表情寡淡地嗯了聲,想了想覺得不太妥當,似乎冷落了張錦琳,便又隨口問道:“你看押多少合適?”
“畢竟不是什麼正規場合,小打小鬧的,押多了不好,十萬?”她伸着十根手指頭虛晃了一下。
“哦,那還是把我賣了吧。”陳似錦一回頭看到同樣和自己不懂這些有錢公子哥世界的女生,衝着自己尷尬地點頭笑了笑。
呼,看來晚上那無聊的幾個小時有人可以聊天打發時間了。
吃完了飯,宋河奇囑咐他們不要往前面的大樓去,別的就不多說了。很快一羣人都散開了,有去打桌球的,剩下的就湊了一桌狼人殺,陳似錦都不怎麼感興趣,在窗邊站了一下,眺望遠處的風景。
酒莊非常大,依山而建,但實則整座山都被圈地爲牢,所以纔可以承辦這樣一起不怎麼正規的賽車。山上的風景不錯,有錢人特別喜歡在自然中放飛自我,揮霍金錢,大約是覺得這樣他們花起錢來也非常心曠神怡吧。
陳似錦在窗邊看得眼睛痠麻了,這才走開。
兩層的洋樓,人大都蹲在上頭玩樂,底下空無一人。陳似錦想到餐廳旁邊有個小型的觀影廳,便打算去那裡打發一下時間。
餐廳和觀影廳是打通的,只用一道臨摹着《最後的晚餐》的屏風隔開。陳似錦從會客廳穿過來,剛巧就到了觀影廳,正在餐廳裡打掃的清潔人員並沒有注意到陳似錦就在隔壁,也就沒有意識到她們應該停止嘴上的閒談八卦了。
“你看到了那個姜夫人嗎?有錢人家的太太就是好命,四十多歲了吧,還這麼嫩。”
“看到了看到了,裡頭不是打碎了兩個茶盞嗎?我進去收拾的,裡頭的場景啊,怎麼說呢,真看不出那兩人是母子。”
懂了,原來中午那桌是姜夫人和姜轍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都說有錢人家關係混亂,他們不會……那什麼吧?”
“大姐,你說什麼呀,這種話不好亂說的。哪裡有的事,我只是說那個姜少爺啊,對着姜夫人的臉抽菸,懂嗎?直接對着自己老媽的臉噴菸圈啊,這像是兒子應該對自己老媽做的事情嗎?還有,姜夫人居然也完全不生氣,還對着兒子笑,你說是不是怎麼看都不像正常母子,是不是?”
“你這麼說倒也是,我家小的今年才五歲,但已經很懂事了,哪裡會做出這種事情。果然有錢人家……”
兩個清潔人員帶着憤世嫉俗的語氣談論着有錢人家的關係混論,道德淪喪,聽得陳似錦又好笑又無奈。後來聽着兩位的動靜是要出來了,陳似錦便很快從觀影廳避了出去,又回到了會客廳,無所事事地坐着。
早知道就帶兩本書來了,陳似錦支着下巴無聊地想着。
正這樣無聊着,門口進來了一個人,把會客廳的對門的光線遮去了一半,陳似錦百無聊賴地看了一眼,神色一滯。
是姜轍啊。
雖然知道他就在前面的大樓裡,可是猝不及防出現在面前,陳似錦還是愣住了,在短時間內竟然想不到應該收拾出什麼樣的表情來應對他。
倒是姜轍先開了口,他打量了陳似錦一眼,說:“不是在這裡打工,在這兒做什麼?”
陳似錦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酒莊裡的工作人員都是有配置的工作服,她卻穿着自己的衣服,姜轍當然只需要一眼就知道她不是在這裡打工了。
陳似錦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微笑着禮貌地看着姜轍:“部門聚餐呢,部長請客。”
姜轍擡起眼淡淡地看了眼樓上,說:“宋河奇是你的部長?”
陳似錦點了點頭。
“晚上這裡有賽車比賽知道嗎?”姜轍收回目光,慢慢踱步進來,吳夢夢判斷地果然沒錯,他大概快一米九了,隔着兩人的距離站在陳似錦的面前,讓她極其有壓迫感。
“吊兒郎當的紈絝子弟,穿着清涼的嫩模,賽車的速度會快得讓腎上激素飆起,耳邊的尖叫聲會隨着的賭金越高而越刺耳。”他頓了頓,桃花眼微微一挑,說,“這樣的環境,你受得了?”
陳似錦有些不太習慣姜轍莫名其妙突來的關心,她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說:“學校太遠,一個人回不去。”
“賽車七點開始,我大概八點走,你到時候別跑遠了,”姜轍想了想,改了說法,囑咐她,“算了,你就跟在我身邊吧,到時候我送你回學校。”
陳似錦徹徹底底愣住了。
姜轍離她不近,屋內空氣凝滯,不太能聞到他身上的煙味。但方纔的保潔人員的確說姜轍把菸圈噴到了姜夫人的臉上……他一面對着自己的母親做着過分的事情,一面又對一個先前還懶得瞧一眼的女孩願意舉手爲勞,這樣怎麼想都覺得矛盾怪異。
況且,姜轍抽菸嗎?記憶中的他是抽菸的,保潔人員口中的他也是抽菸的。但姜轍的十指和牙齒都很乾淨,去了辦公室幾次也沒看到上面放着菸灰缸,或者聞到什麼煙味……陳似錦都以爲他已經戒了。
“怎麼,不可以嗎?”姜轍見她久久沒有回答,挑了挑眉,說。
“沒有,只是覺得太麻煩老師了。”陳似錦坐直了身子,斟酌着語句,說,“我好不容易來這麼高級的地方,還沒玩夠呢,況且這裡房間也夠,我就在這裡隨便睡一晚上,有同學陪着,沒事的。”
姜轍笑笑,彎起的桃花眼裡泛着意味深長的光:“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