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母女矯情
宮裡的一位老太妃薨了,凡誥命等皆入朝隨班按爵守制。敕諭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內得筳宴音樂。
好在寶玉也好了,紫鵑又迴歸黛玉這裡侍候。她倒是渾然不知似的,一心想等着賈母做決定,喜滋滋的跟黛玉說着自己的想法。讓黛玉又是好笑,又是傷心。心說,要是一切都由着你安排,這府的人還能有那些個骯髒齷齪之事?紫鵑啊,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那怡紅院裡,也到熱鬧,湘雲每rì裡在寶玉面前說着他昏迷之際胡說胡語的事兒,這下子成了人前人後的笑料。
薛姨媽心裡倒是心驚肉跳,她看着自己的女兒一年年的大了,而賈家反倒弄出了這樣的事兒,這讓她心生想想自己這一家子,老天拔地的趕來京城投奔王、賈兩家,期望能在這裡混出個名堂來,也分這兩家一杯羹。誰成想自己的兄長王子騰比泥鰍還滑,這幾年不是在外面可勁兒的轉悠,就是蜻蜓點水的回來幾天,不是宴請各位王公大臣們,就是面聖。輪到自己見面,也就是那麼一半天的事兒,當着嫂子的面,又不能說人家只做表面文章,骨子裡耍自己這個小姑子。再着回請人家,又有賈家的各位在場,而薛蟠又嘴上沒有正經功夫,也難盡人意。只好把一切希望都投在姐姐這兒,而姐姐只關心自己兒子的婚姻大事,根本就沒把薛家興起的正經大事兒,放在眼裡。想想就寒心。
爲了自家,也下狠心投入了些資本,讓侄子薛蝌攜侄女寶琴過來,呼應聲勢。又爲薛蝌定了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煙,求的賈赦夫婦的默許。迂迴的攻賈母老太太這個難纏的人物。可恨老太太至今不吐口,王夫人只說拖,拖着林姑娘嫁了別人,一切也就水到渠成。嫁的人家,也早就選好了,北王府不錯,理親王府也不錯。那兩府也舍的下功夫,一年裡沒少往這賈府少送東西。看樣子都想用自家的財勢供養着這個林姑娘。只有一樣,林姑娘還在服喪中,又不能硬逼着立馬就嫁人。都在等。
可眼下,偏生出這樣的事兒,萬一要是姐姐心軟了,爲了寶玉的心頭之好,娶了林丫頭做寶二就把咱們薛家坑了。眼看着寶釵那yù哭無淚的樣子,真是心疼啊。要是現在掉轉頭嫁別人?可嫁誰吶?藉着賈家、王家的勢力,又有姐姐對寶釵的喜愛,這纔有了希望,除開這兒,同樣的人家,任誰也不會要咱們這樣人家的女兒做正妻。胡亂的嫁個平常人家豈不是害了寶釵?看寶琴定的梅翰林家,一提起薛家就皺眉,要不是看在賈家是皇親,王家是一品大員的份上,早就毀了這門親事。再看那史家的孤女湘雲,聽說也有了婆家,是祥武將軍家的兒子衛若蘭。家道中落,求人不如求己,爲了這個家,爲了女兒,要好好計議一下。
瀟湘館裡,這回可熱鬧之極,遠遠地就聽見湘雲那大說大笑的聲音,幾個從瀟湘館路過的丫環、媳婦們都笑了,哪兒有她,哪兒就熱鬧,這一次,指不定又蘑菇林姑娘什麼吶。
卻說湘雲今rì心血來去看望曾經指點過自己武功的達宓兒。可也別說,她自己也知道,憑自家的身份,沒有那個分量,堂堂皇家林苑,是說去就能去的地方?想了想,還是得求黛玉。??書
“林姐姐,怎麼說達宓兒也是我的師傅,這麼久了,也該去看看人家纔是,要不,人家還當咱們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吶。”
黛玉心裡還不容易才平復下來,湘雲又來找事兒,心裡極爲不悅,又不好說什麼。再說了,這陣子讓昊府之事鬧的,皇上早就下了禁令,禁止達宓兒與外界交往。自己都見不着她,更別提幫着湘雲去見她。妙玉的信,也是讓月眉送進去的。眼下不知道達宓兒是不是在經什麼三堂會審的?就輕輕的說:“妹妹,你是想讓達宓兒回這兒?”
湘雲一笑:“咱們去找她也行啊。”
黛玉:“那得太后下旨。”
湘雲:“好姐姐。去求求太后下旨好不好?”
黛玉好笑地:“我得進宮才能求太后呀。”
湘雲笑了笑:“姐姐不是有月眉姐姐和顏芳姐姐在?好好地求求她們不就結了?”
顏芳白了湘雲一眼:“我們也是按照太后地旨意行事。不能隨意地去見太后。還請史大姑娘體諒。”
湘雲又一笑:“那月眉姐姐。”
月眉一笑:“我也是。”
湘雲愣了愣:“那前些天,你們不是總回去的。”
黛玉心下一愣,這丫頭一向是沒心沒肺的,今兒這是怎麼啦?這事兒一向隱秘,竟然也走漏了風聲,倒要好好的回想一下,補補漏洞纔是,別讓那起子人鑽了空子。
顏芳心裡也是一震,心裡暗暗吃驚,可臉上倒是平靜如常:“史大姑娘,我們回去是太后的吩咐,在這兒照料林姑娘,也是太后的吩咐,你要是有什麼疑問,還是問太后的好。”
史湘雲一下子噎住,怎麼問?到哪兒找太后去?這番話可是寶姐姐和薛姨媽說的,這會子她們躲到哪兒去了?把個我推到前頭,損不損呀?眼下怎麼收場?還是老招數,一把摟住黛玉,搖晃着:“林姐姐,求你啦,姐姐是最有辦法的人。”
黛玉微微一笑:“別急,等我明年除了服,太后宣我覲見的時候,我一定幫你說說。”
一下子支到明年去,月眉和顏芳都笑了。
雪雁和紫鵑也捧腹大笑。
湘雲瞪了她們一眼,眼朝着外面,獨自生氣。
黛玉心有不忍,好言勸着她:“妹妹還不如跟二舅母說說,讓貴妃娘娘去求太后來的便當。”
湘雲一想也是,就低聲說:“這會兒人家都在忙着,誰有功夫理睬這些個?”
黛玉:“那咱們再等等,又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兒?你也學起了寶玉的無事忙們去三妹妹那兒攪她去。”
賈母與邢、王二夫人連rì進宮,忙的疲憊不堪,倒也忘不了黛玉,怕底下人一時疏忽,自己的外孫女不受用,就又託了薛姨媽照顧她,這下子讓這母女倆有了興致。
這天,黛玉正做着給誠親王福晉烏雅氏兒子的小衣裳、小配飾,準備着孩子百天的時候,送過去。滿滿的可擺了些綾羅綢緞、針頭線腦的,繡花的架子也杵在當地,上面赫然是吉祥如意的繡畫。
紫鵑、月眉與雪雁也在一旁幫着出主意。忽聽外面來報:“姨太太和寶大姑娘來了。”
黛玉一面說:“快請!”一面讓人收拾起來。
薛姨媽與寶釵含笑走進來。
黛玉忙下了牀,相讓着:“姨媽請坐,寶姐姐坐。”
寶釵:“妹妹忙什麼吶?”
黛玉一笑:“沒什麼,這不是誠親王福晉相邀我,孩子百rì時去赴宴。好歹做點兒什麼送過去,也是一片心意。”
寶釵聞聽忙笑道:“妹妹真是有面子,福晉對妹妹可是真好。”
黛玉淡淡一笑:“人心換人心,四兩換半斤,做人以誠相待,別人自是同樣的。”
寶釵不知是想到什麼,臉上一紅,又笑了:“是啊,這些年來,妹妹也是不容易的,孤孤單單的一個人,身邊也沒有個幫扶的,苦了妹妹啦。”
黛玉心裡一愣,這又是唱哪出呀?母女二人同臺上陣,絕非無的放矢,小心了。又是淡淡一笑:“好在有姥姥照看着,二位舅母相待着,又有太后疼着,誠親王福晉幫着,黛玉倒也過的不錯。”看看外面“怎麼不見雲丫頭?”
薛姨媽笑了:“她在跟香菱玩鬥牌。”
黛玉一笑:“沒她可不熱鬧。”朝着紫鵑使了個眼sè。
紫鵑笑道:“我去看看也拿大了,茶水也不端過來。”走出去。
就見雪雁端着茶盤走進來,將上面的幾盅茶一一呈給薛姨媽、寶釵、黛玉。隨後,又端來一盤水果和一盤各式糕點。
黛玉相讓着薛家母女。
薛姨媽長嘆一聲,泣聲道:“好個孩子,實在讓人心疼啊。這樣的品貌,這樣的行事,這樣的造化,怎麼偏偏就早早的沒了爹孃啊?真是老天不公啊。”
寶釵也噓噓着:“冷雨敲窗被未溫,難怪我這妹妹傷心,沒孃的孩子,就是可憐。媽媽,你可不要離開我呀。女兒我實在是怕呀。”
黛玉心裡這個膩味,心說,你們這是幹什麼來了?上門欺負我這沒爹沒孃的孩子?還是有什麼企圖?也就不再說什麼,冷眼看着人家的表演。
寶釵又接着說:“媽媽,咱們走吧。”嬌膩的樣子,全然是一副小兒女態。
黛玉一聽忙站起來:“敢是姐姐想家了?姨媽、寶姐姐慢走。我這正忙着,就不來那個虛禮了。雪雁,幫我送送姨媽、寶姐姐。”
寶釵愣住,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急忙換了一副羞澀的眉眼:“妹妹,姐姐我失態了,讓妹妹見笑。”
薛姨媽也嗔怪的看了看自己女兒:“你呀,就是改不了。這不是往你這妹妹心肺裡扎針?你有點兒姐姐樣子沒有?”接着,又以一種極溫和的樣子,看着黛玉,滿眼全是慈愛的神態,眼含盈珠,雙手顫巍巍的伸向黛玉。
寶釵也是一副長姐的模樣,滿面的含笑站在一旁,注視着這激動人心的一幕。
“好孩子,別愣着啦。”
“妹妹呀,你可是個伶俐的人,今個兒還不明白?”
黛玉的臉上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一副混沌未開的樣子。
“姨媽這是幹什麼?寶姐姐,黛玉愚鈍。”
“妹妹,你這是怎麼回事兒?”寶釵急了,心說,你這是裝什麼糊塗?
薛姨媽也真急了:“我的兒呀,讓我來做你的乾孃好不好?”
正在關鍵時刻,湘雲與紫鵑走進來,看到這一切愣住了。
黛玉側身讓開,看到湘雲,心裡一動,順勢把她撞了一下。
薛姨媽不由的一把抱緊了。聽的懷裡盈盈哭着:“乾孃,女兒拜見乾孃。”覺着聲音不對,看下去,愣住。臉上刷的變了顏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