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九》別京南下

一百四十九 別京南下

(嫁的大船順流而下,岸上的人們還在招手致意,賈母、王夫人、邢夫人、尤氏及李紈、鳳姐等人,眼裡無不閃爍着惜別的淚珠,心情格外沉重。**-**趙姨娘幾乎把持不住,踉蹌着要衝過去,被李紈與鳳姐扶住。望着漸漸化成一個小圓點兒的蹤跡,真是:“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孃,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此次遠嫁原本安排寶玉去送親,能夠這樣遠行歷練對他來說極爲有用。家人正興高采烈的爲他置辦着遠行的用品。他無意中看到賈環寂寞孤獨的身影,徘徊在秋爽附近。心裡一動,打定主意,找了賈母推辭。提出讓賈環送親。

賈母一面心裡暗暗感念他的仁義,這次說是讓他送親,不如說是讓他去散心。爲着黛玉,他始終不能原諒自己,也不能原諒賈府的衆位親人們。現下又有寶釵進宮之舉,別說他,就是賈母、王夫人自己也暗自傷心難過。

這樣一來,何時能走出這個賈母擔心的看着他:“寶玉,出去散散心,有什麼不好?就窩在家裡,你憋不憋屈?”一面讓人去請王夫人過來。

寶玉打定了主意:“孫兒我要去江南。去蘇州林家。”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的。”

“去蘇州林家,面見林家的公主祖母,賠罪。”

賈母心下有些感動。這樣地心思,她不是沒動過,只是沒有妥當人。林家,如果只是黛玉一人,有什麼嫌隙,也只有慢慢的化解,就是化解不開,憑着自己這張老臉。誰也說不出什麼去。現如今人家有堂堂正正的祖母在,豈能不與理睬?裝糊塗,朝裡朝外的同僚們看着吶,皇家也看着吶。賈家的族人們看着吶。在這麼抻下去,指不定還有什麼糟心的事兒找上門。寶玉能去是再好不過的,當面說清楚,又都是至親。唯一難辦的,就是人家地銀兩怎麼辦?咱們別說眼下還不起。就是再拖些r是難辦的是她的一塊心病。

王夫人來了,先向賈母問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聽了寶玉地話,倒是肯定的點點頭“該去。”不過也不能讓他自己去,總得有人陪着去吧?這是大事兒。關礙着賈家的興旺,再說這一路上的花銷。也不能就這麼一聲不響的忍了。心裡打着譜兒,跟老太太商議着。請過賈赦、賈政、賈珍、賈璉等,好歹吱一聲。

賈母當然明白她地意思。很不以爲然,倒也不好說什麼。冷言旁觀,只是開始打點寶玉出門的各項安排。

應邀而來的人,清楚原委後,都默不作聲。讓人家說什麼,不都是你自己折騰的?賈璉心裡有譜兒,要是那麼容易見着人,上次去就見着了。一個方外人,肯不肯見你還是回事兒。就笑笑:“璉兒無能,這回看寶兄弟的。”自己過不久就得奔到煤礦去,閒的。不過,也別說,得把這事兒讓黛玉知道。是找查家?還是告給誠親王府?心裡盤算着。

要說人家賈赦真不含糊。都這會兒了。還抱着小孫子逗着。全然不顧人家地大事兒。

邢夫人看也不看寶玉。溫和地問候着賈母地近況。身子骨好不好?吃飯香不香?睡覺安穩不安穩地。

鳳姐想說什麼。又低下頭。手裡倒是不閒着。有一下沒一下地捶着賈母地腿。

尤氏笑了:“這可是好事兒。寶兄弟長大了。能給嬸子分憂了。恭喜嬸子。賀喜嬸子。”這都什麼和什麼?

賈珍認真地想了想:“得跟上個妥當人陪着。別呼刺刺地去上一大堆人。人家是靜修之人。要地是清靜。要不。讓蓉兒陪着去?”瞧這族長當地。一下子就說到點子上。

賈蓉。一個浪蕩公子哥兒。由他跟着。一路上倒是不會寂寞。誰知道回來後地寶玉。會成了什麼樣兒?王夫人不願意。賈母也保留地笑笑。誰也沒說話。

賈政是清楚寧府這對兒父子寶貝,哪敢讓他們陪着,就看了看王夫人。

王夫人看着賈母,賈母卻看着寶玉,心裡有數:“蓉哥兒這陣子也出息多了,衙門裡辦了幾件漂亮事兒。眼下,家裡的蘭兒還沒出去過,這回兒讓他去歷練歷練的。”

尤氏點着頭:“可不是,蘭哥兒也大些了,該見見世面去。老祖宗,可也得有個人帶着好些。寶兄弟是尊貴人,可不能讓他有什麼閃失。”

寶玉聞聽心裡膩味,本想出去散散心,帶上幾個人隨着,沒想到惹出這些事,就不耐煩的:“叫上芸兒就行。”

賈母一愣,心說怎麼這府裡還有這麼一號人?“芸兒?”疑惑的看着寶玉。

賈璉心裡倒是一喜,賈芸與他一向不錯,有他去,什麼事情還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又看到鳳姐也是認可的模樣,忙說:“是西廊五嫂子的兒子,人挺機靈,也還規矩。”

這樣一來,賈珍倒是不好說什麼,泄了氣,無聊的眯起眼睛看着寶玉,這傻小子今兒長了行市,也不唯唯諾諾的,稀奇。

賈政本想由着賈母拿主意,畢竟對着林家有愧。有賈璉出頭爲寶玉助陣,心裡有了底。就說:“既這樣,叫賈芸過來見見。”

有人早就傳出話去,一會兒,就見媳婦們稟報:“廊下芸兒到了。”

及賈芸進到這個賈府最高決策中心裡,小心翼翼走到衆位長輩們面前,拜下去:“芸兒見過老祖宗、各位爺爺、太太、叔叔、嬸嬸。”

賈母一看。倒是個眉清目秀、長條身材、斯文潔淨的孩子,先心裡高興,又問了幾句家常話,知道他父母俱亡,一直由賈璉夫婦照料着,又有寶玉關照,心裡自然放心,就定下了。又安排林之孝跟着過去。寶玉身邊的人。一時倒是起了爭執。

王夫人本意想着襲人,賈母不喜歡,賈政一聽到名字就不願意。再看寶玉,二話不說地。就定了麝月跟着。

賈母想起還有賈蘭,也要派上個妥當人,正尋思着派誰過去,就見鳳姐眨了眨眼睛,知道她有話。就笑了:“真格的,鳳丫頭這會兒怎的成了避貓鼠?也不怕悶出有病來?”

“纔有個人選,也是個極妥當的人。就怕老祖宗有了人頭兒,說出來沒趣兒。”

“你且說出來聽聽。”

“我身邊的小紅,也就是林之孝的丫頭,是個不錯的。老祖宗身邊哪能少了人?太太身邊,人本就不多;寶兄弟這跟了麝月。就是蘭兒這兒少個得力的,大嫂子身邊是少不得素雲地。我如今是個閒人。有平兒跟着就行,不過是去上一遭。回來再跟着我罷了。”

賈母點點頭,就點了鳳姐身邊的小紅跟着賈蘭。

大家正要散了之際。賈蘭開了口:“蘭兒能不能再要個人?”

賈政笑了:“蘭兒說要誰?這有何難?”

“我要焦大跟着。”

大家全都愣住,尤其是賈珍。臉騰的一下紅了。這個老家人在他面前,就是個桀驁不馴的人,讓他厭惡,被賈母弄到這邊兒,省了不少心。這會兒,卻怎地投了這位小爺的緣法。不悅道:“他一個老厭物,有什麼用?”

“我就要他,我就要他。”賈蘭急了,生怕不允他。

賈政忙說:就是他吧。少他一個不少,多他一個不多。”

李紈對賈蘭出門遠遊倒是認可,就是覺着寶玉由牽頭有些把握不定,加上個賈芸也是個沒出過遠門,沒見過世面的人。正想着主意,倒是賈蘭的提議不錯。有焦大跟着,一下子有了底,臉上綻出笑容。

散了之後,寶玉、賈芸又跟賈母、王夫人、李紈在一起說了會子話,賈母與王夫人又安排幾個能幹的家人小廝,還有幾個媳婦。及離了賈母那兒,與賈芸分手,回到自己房裡,就見襲人哭啼啼地迎上來。

寶玉去南邊,這是多大的事兒,人沒回來早就傳遍了府裡。

“二爺,我竟是錯在哪兒了?怎麼就不讓我跟着?”跟着事小,丟人事大。今後還怎麼在寶玉身邊混?我防了這個防了那個,怎麼就忘了防麝月?看麝月爲人倒是本本分分的,倒也沒有逾分的地方,要不,早就甩了她。

寶玉讓她這麼一鬧,也不好意思起來:“姐姐跟着我這些年,咱們早就來的?咱們家裡這一攤子也要有個妥當人管着。不過是出趟門,去看看林妹妹的祖母,很快就回來的。”帶着屋裡人去遠行,知道是諧美婢遊玩?還是去辦事兒?

帶上些京城裡地土儀小玩意,還有足夠的銀兩打花銷,又從饅頭庵老尼姑那兒順了幾部經書,臨走臨走地,賈璉匆匆趕過來,說是查家送來的一罈玉泉山地水,一把紫竹閣的泥土,讓轉給師太祖母。

賈母聽後就落了淚,說不出話,長嘆一聲,鴛鴦遞過來面巾,拭去淚水,“記住你妹妹地好,去吧。”

前rì晚上,在賈蘭練武的院落裡,賈母置酒請焦大,李紈隔着門簾子也託付了幾句。

誰會知道,趙姨娘站在門前落下淚,原本對寶玉讓了賈環去送親,心存感激,而此刻,想到自己地一雙兒女爲了朝廷行走在崇山峻嶺中,而人家卻奔着人間天堂的蘇杭去遊玩。化感激爲忿恨,好在周姨娘找過來,安慰着她,說到傷心處,二人相擁而泣。

那一晚,襲人置酒送他,二人喝到情濃時,把持不住,墜入愛河,纏綿了一陣,直到翌rì清晨,襲人起身換好衣飾,才叫起寶玉。一起到了賈母房裡,見到賈蘭、賈芸均在座,一起用過早餐,辭了出來。那襲人又跟着囑咐了麝月一番,這才進了王夫人上房。

賈政、王夫人又囑咐他們幾句,賈珍過來接着,幾個人出門認蹬上馬,麝月、小紅坐上馬車噠。”下去,到了運河邊,早有賈府自己的豪華大船候在那兒等候。林之孝、李貴、茗煙及一衆賈府家人們也候在那裡。

與賈珍等人唏噓惜別,登上大船,寶玉揮揮手,船身動了,漸漸駛離岸邊,與湛藍sè的天空,揚起碧波的河水,寶藍sè的風衣融爲一體。

寶玉因是做過大船,倒也沒什麼。賈蘭興奮的看看船頭,又看看船尾。好在有焦大跟着,那焦大,嘴裡不停的唸叨着:“蘭哥兒別亂跑,看跌倒河裡去。”

賈蘭滿不在乎的:“怕什麼,我不是還有你嘛。”

弄的焦大哭笑不得,還是賈芸幫襯着:“蘭哥兒進去吧,一早一晚的加些個衣裳,看着了寒氣。”

船內,寶玉自有自己的艙房,麝月正一樣一樣的鋪陳着東西,又把幾樣經史子集擺上,看了看,又拿出幾樣吃食放在盤子裡。正想着去烹水煮茶,聞到一股清香味傳過來,擡頭一看是小紅,手裡拿着一個茶盤,上面放着茶盅和茶壺。

“你倒是麻利,都弄好了?”

小紅笑了:“蘭哥兒正玩兒的高興,顧不上。才鋪好被褥,想起一會兒玩累了,還不得急着要水喝。先備妥當,也給寶二爺準備了。”其實,是林之孝囑咐的,她倒是先給賈芸與賈蘭備好份。

寶玉站在船頭,望着浩大的水勢,心裡頓時感到一種祥和的氣息環繞着自己,霍然開闊。所有的煩憂隨着晚風散去,眼前是漫天的霞光。

身後走過來賈芸,與他站在一起。“二叔,離開府裡,離開京城,你總在笑。”

“天地之中,人是如此的渺小,真是汗顏。你看,天上的飛鳥,也比咱們自在。想想在府裡的都是些齷齪骯髒的事兒,哪曾想到還有這樣的藍天、白雲。”

“侄兒不懂的什麼道理,只覺着二叔就像是鼓詞裡說的---什麼出污泥而不染。好像林姑姑也是。”對於寶玉與林黛玉的事情,經過這麼多的風波,弄到如今的模樣,在族人裡,早就不是什麼秘密。有與賈政夫婦不和的,則站在岸邊兒上看熱鬧;有些瓜葛的心裡也在打着抽身退去避禍的主意。賈芸自己,父親早亡,巴結上賈璉夫婦,纔將就着過下來,好在鳳姐跟前的小紅與他相戀,暗暗的相幫了不少。鳳姐覺察後,也覺着他們二人若是成就一段姻緣,也是自己的臂膀,悄悄的知會了賈璉,想着找個好rì子辦了這件事兒。這一次,有林之孝跟着出去,賈芸是寶玉自己挑的,再讓小紅跟着,裡外裡都是自己的人,阿鳳算的極

身後傳來麝月的聲音:“二爺,該用飯了。”

“這麼快?叫上蘭哥兒,芸兒,咱們一起的,好好的喝上幾杯。蘭兒哪兒去了?”沒等麝月過去找,寶玉與賈芸繞到船尾處,不由的一樂。這幹什麼吶?

蘭並不看他們,只是低聲說:“二叔,那個船一直跟着咱們,不遠不近的,怪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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