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緩緩走到我和神瑛跟前來,一襲黑裳裙袂波動,微風過處,仙氣飄飄。無可置疑,她是個上等美人,只是以往她處處針對我,便讓我將她安上蛇蠍美人的標誌。
月神已站定在我和神瑛跟前,她伸手將我從神瑛背後拉了出來,我不禁膽戰心驚。
“娘?”神瑛也疑懼地盯着她。
月神莞爾一笑,拍拍我的手背道:“絳珠,你不能再回天庭,爲了讓你走出南天門,本宮籌謀瞭如此之久,你不能辜負於本宮。”
我徹底懵了,不知月神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的笑容和眼神分明是真切的。只聽她春風和煦般緩緩道來:“你一定疑惑不已,這段時間在天庭本宮對你的態度是惡劣了些,但你要知道本宮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神瑛,因爲我是他的娘,他是我最愛最愛的兒子。”
我回頭望一眼呆若木雞的神瑛,他大抵和我一樣一頭霧水。
月神繼續笑道:“你們兩個傻孩子。”月神輕嘆一聲,拉過神瑛的手,將我的手放入他手裡,目光清澈,言辭懇切:“神瑛說過我是他的娘,我就應該愛他所愛,護他所護,雖然我面上處處針對絳珠你,實際上是爲了保護你。你是西王母的眼中釘肉中刺,她不除你不甘休,因爲你的存在威脅了天君,作爲一個母親我理解她護犢心切。她要除去你是爲了保護她的兒子,而我要護你周全也是爲了成全我的兒子,因爲絳珠是我的兒子最最珍愛的人。”
我撼然得一塌糊塗。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曾經忠心的侍婢成了叛徒,曾經敵對的月神卻成了盟友,真相永遠比你知道的要隱藏得更諱莫。
“我不明白。”我說的是實話。
月神道:“我要保你,不能公然與西王母爲敵,必須和她結成同一戰線,取得她的信任,她才能對我放鬆警惕,我纔有可能讓你走出南天門。你只有走出南天門,纔可能與我的神瑛過雙宿雙飛的日子。”
“娘……”神瑛已經忘情地撲入他母親懷裡。我還是不可置信,問月神道:“那夜在崑崙山頂,你要將我推入懸崖,崖下有一片令神仙都削骨蝕肉的岩漿,要不是天君及時出現,絳珠早就灰飛煙滅,所以我還是不明白你這番苦心積慮的好意……”
月神不慌不忙解釋道:“若我有心害你,又豈能那麼不小心讓天君尾隨身後?若不是我故意敗露行蹤,天君又豈能恰到好處英雄救美?只有讓天君救你,西王母才能放你一馬。”
“娘,你不必再解釋,兒子明白你的心意。”神瑛目光灼灼,滿臉神采地來拉我,“絳珠,不要懷疑娘,她真的是爲了咱倆好。之前她對你種種都是爲了幫助你走出南天門……”
“所以就必須犧牲嫦娥與吳剛?”我打斷神瑛的話,這樣的母愛叫人不寒而慄,心有慼慼痛。王母爲了她的兒子權利永固想方設法置我於死地,月神爲了她的兒子得償所愛不惜犧牲嫦娥與吳剛,這樣的母愛不偉大而是自私的。
神瑛已經匪夷所思地看看我又看看月神。我質問月神道:“桂花瓊漿讓王母娘娘在蟠桃盛會上出了大丑,嫦娥是無辜的,罪魁禍首應是月神娘娘你吧?”
“不錯,我的確讓我宮裡仙娥在澆灌桂子樹的水液裡動了手腳,我若不這樣做,湘妃你又怎能順利離開天庭?”月神言之鑿鑿,我卻心生反感。
“月神娘娘,蟠桃會上您嫁禍嫦娥,又拉我下水,還算準了楊戩不會任由我被打入天牢,而勢必帶我脫逃。試問,我與神瑛如何心安理得在一起?莫說天界容不得兒女私情,即便是人間男女,就能爲了自己的愛情,而讓一票的朋友受到帶累嗎?”
我冷冷地從月神手裡抽回自己的手,一步步向後退去。
神瑛有些痛苦地看着我:“絳珠,娘只是爲了你和我……”
“只是爲了你。”我糾正了神瑛,就地一轉,騰雲駕霧向天庭飛去。神瑛,原諒我接受不了這樣苦心孤詣的陰謀換來的愛情與廝守。原諒我在月神揭露一系列真相之後對你的情意也打了折扣。神瑛,我必須去救出楊戩,還嫦娥清白。就算我再也走不出那扇南天門,就算我再也得不到你的愛情,我也不悔。
凌霄殿上,天君威威高坐,俯視萬方。兩旁文武百仙位列,屏息凝神,目光冷厲。
我盤坐殿中施法,絳珠紅光大作,一張碩大的晶瑩幕布在殿堂中央緩緩拉開。幕布上出現的是侖山小樹林裡我、神瑛、月神三人對話的情景。
幕布落下,絳珠紅光熄滅時,我起身望見天君臉上就像一潭諱莫如深的死水,靜寂得彷彿山雨欲來。我心裡對着神瑛說了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緩緩跪下,道:“求天君赦免嫦娥與吳剛之罪,從天牢放出楊戩,一切因絳珠而起,絳珠甘願領罰。”
我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彷彿一切美好都瞬間毀損。我知道月神在劫難逃,我知道會帶累神瑛,還有我自己亦是觸犯天條的大罪,因爲侖山小樹林裡的對話蘊藏了太多信息:月神陷害嫦娥,令西王母在蟠桃盛會上出醜;神瑛是月神的私生子;而我與神瑛動了凡心。條條罪狀都足以令我們三人被革除仙籍,墮入六道輪迴,甚至神形俱滅。可是,這都是我們該受的,神瑛,你恨我怨我也罷,我都不能眼睜睜看着楊戩、嫦娥和吳剛代我們受過。
在我心緒翻江倒海間,天君已經下了命令:“擢令天兵天將前往崑崙捉拿月神和神瑛侍者。”一道令牌從玉皇寶座上凌空翻落,無數的天兵天將接二連三從我身邊飛過,他們像一道道銀光飛出凌霄殿,風裡傳來刀劍與雲彩摩擦的聲音。我癱坐在地上,身子如墜萬丈深淵,一陣陣發寒。
天君從高高的寶座上走下來,他頂着他那股天然的威嚴,徑自走到我身邊來。他伸手扶住我,湊到我耳邊安慰道:“不會有事的,朕一定保你周全。”聲音很低,我卻聽得分明,淚水在一瞬間奪眶而出。這一次我還能化險爲夷麼?天君有心保我,那我的神瑛呢?作爲月神的私生子,本不該出現在天庭的他如何鹹魚翻身?
天牢守衛領着我來到楊戩被囚的天牢前,鑰匙哐當開啓,我走進了那間破敗的牢房。楊戩張着手臂,被捆於十字架上,他的身上沒有了黑色披風,沒有了威武鎧甲,一身素白囚服,有的只是斑斑血跡、道道鞭痕。我的心像有誰拿着刀子一刀一刀重重戳捅,疼得四分五裂,淚水再也忍不住傾瀉如洪。
我衝上前抱住楊戩的身子,哭道:“他們怎麼可以如此對你?你是天君的親外甥,西王母可是你親外婆啊!”
楊戩呻yin着擡起頭,暗啞着聲音道:“絳珠,你還回來做什麼?快逃!快逃……”
我的淚落得不可遏制,視線完全被淚水湮沒,我慌亂地去解楊戩身上的繩索,抖抖索索,手腳不利索,天牢守衛上來幫忙。除去楊戩的繩索,打開楊戩的鐐銬,楊戩竟一下癱在了我身上。我哭得幾乎要昏厥。那樣威武勇猛的一個人,要怎樣的折磨才能將他摧殘至此?而這一切拜我所賜。我讓天牢守衛幫着,將楊戩扶出了天牢。
將楊戩送到真君府,我忙命仙童去仙醫閣請來劉神醫。劉神醫又帶來幾位他的同僚,一行人急急忙忙開始會診。開方、配藥、熬製,沒有一刻停歇。讓楊戩喝下第一副藥劑,我懸着的心纔算放下。讓楊戩在牀上睡下,我竟也疲累地趴在牀前睡着。
眼睛一閉上,就是一個噩夢。夢裡神瑛與月神押在斬仙台上行刑,月神眼裡噴火,大罵我的無情無義,神瑛沒有說話,只是盯着我的目光充滿了絕烈的仇恨。劊子手手起刀落,斬仙台上鮮血四溢,我瞬間驚醒了。
楊戩正半靠在牀頭,目光溫柔地看着我。
“楊戩你醒了?”我欣喜若狂。
楊戩體力還沒有恢復,整個人病怏怏的,懶懶地看着我道:“你方纔做了什麼噩夢?”
我不忍回憶夢裡悽慘的景象,閉上嘴不言語。楊戩道:“我知道你是夢見神瑛了吧?你竟爲了我放棄了他,絳珠,你心裡那根天平竟然是偏向我的,我好高興啊!”
“不,楊戩,我對你只有義,我對神瑛卻有……”楊戩伸手將那個“情”字封在了我口裡,他興致低靡道:“絳珠,別說出口,我爲你受了這一頓苦,不想再被打擊。”楊戩說得可憐,我如鯁在喉,生生嚥下了那個情字。一個情字害死人,我和神瑛恐怕都在劫難逃,現在我只願楊戩能好好的,早日恢復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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