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未回神,幻兒已一下衝到我跟前,伸手掐住我的脖子,面目猙獰,聲音淒厲,道:“還我的愛人!”她的力道太大,彷彿要與我搏命一般,眼白充血,目光呆直,我使勁掰她的手也掰不開。我頭頂的絳珠紅光大作,幻兒一嚇立時鬆開了手,向後退了幾步。我在牀上咳了好一陣才緩過勁來。再看幻兒時,她正遠遠地站在煉丹爐旁,目光警惕地探看着我。料想我有絳珠護身,她一時不敢靠近,我便在牀上坐好,問她道:“能告訴我你的愛人是誰嗎?”
“告訴你他的名字,方便你搶嗎?你當我傻子啊?”幻兒面容扭曲地笑起來。
我傻眼了,什麼邏輯?敢情我搶他愛人的說法只是她的臆想?好吧,果然是誤入魔道的仙子。我無奈地笑道:“也就是說我連你愛人是誰都不知道,那仙子你怎麼就說我搶了你的愛人呢?”
幻兒指着我頭頂的絳珠,表情誇張,神叨叨的,“因爲你頭頂有顆絳色寶珠……他們說,搶走我愛人的人是個頭上長着絳色寶珠的人!”幻兒話音剛落,我頭頂的絳珠似乎不樂意了似的散發出一圈鮮豔的紅光,嚇得她捂住自己的頭瑟縮到煉丹爐旁。
我走近她,試圖安撫她,她卻害怕得向後閃躲。
我道:“他們是誰?”
“他們是誰?他們是誰?”幻兒再一次精神癲狂起來,她痛苦地捧住自己的頭搖晃,嘴裡唸唸有詞,“他們是誰?他們是誰?”
門外依稀響起腳步聲,幻兒警惕地擡起頭傾聽,見腳步聲走近,她快速化作櫻花木,現進我的掌心裡。紫色的光在我掌心一閃就消失無蹤,宛若魚兒冒出水面吐出的轉瞬即逝的泡泡。
我看着自己文理清晰的手掌愣愣失神。幻兒的言語顛三倒四,實在讓我摸不着頭腦。或許她精神失常,言語本就不值得考究吧!
門外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大門吱呀而開,婆婆納嵌在門框裡,她身後跟着太上老君和一衆道童。
“姐姐,你真的在這裡,快跟我回去。”婆婆納奔向我,握着我的手又蹦又跳。我驚奇:“阿納,你怎麼知道姐姐在這裡?”
“是王母娘娘讓我來接你,她知道姐姐在太霄遇到麻煩了。”
我心裡疑惑,但飢腸轆轆,實在餓得緊,便也顧不得其他,和太上老君告了別便隨婆婆納離了太霄。原來櫻木花障中暗藏雲梯,從太霄連着下了三層雲梯就到了王母宮外。
婆婆納歡快地領着我進王母宮見西王母。第六感告訴我此行非同一般,但不忍拂了婆婆納的熱情。一路到了西王母會客的宮苑,只見西王母華服端莊高坐着,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天威。
婆婆納領着我上前拜見,西王母微微頷首,屏退了左右,殿門哐噹一聲關上,我的心往下一沉。只見西王母的面容依舊微微而笑,卻令人汗毛立起,猛地倒抽一口涼氣。只聽她道:“湘妃,伸出你的右手給哀家看看。”
聲息明顯不對,我遲疑着伸出右手去,心裡暗忖:右手掌心上藏着那棵櫻花木,西王母怎麼就偏偏讓我伸出右手去呢?還沒回神,寶座上西王母大手一揮,一道金光迎面而來,說時遲那時快,婆婆納上前一步用身子擋住了那道金光,西王母忙收回法力,喝道:“阿納,你這是做什麼?”
婆婆納惶急道:“阿納還想問王母娘娘您這是做什麼呢!”
“斷了湘妃的右手!”西王母不卑不亢。
我吃了一驚,婆婆納已經喊起來:“爲什麼?您說湘妃姐姐被困太霄,您是讓我奉命去救她的,沒有說把她帶到王母宮來要廢了她的手啊!”
“只是廢她的右手,左手還是會留着的。”西王母面不改色,聲音也平緩沒有起伏。
婆婆納搖着頭護住我,苦着一張小臉道:“阿納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湘妃會知道這是爲什麼嗎?”西王母微笑着看我。
我拍拍婆婆納的肩,輕輕推開她對西王母道:“可是因爲我掌心裡的櫻花木?”
“知道就好。那這手是你自斷,還是要哀家幫你啊?”西王母問完,婆婆納突然就起身向外跑去,一陣風就沒了蹤影。
西王母也不理會她,自是看着我,等着我做出決定。我想阿納會去哪裡?她是去搬救兵了嗎?還是怎的?若是去搬救兵,我得儘量拖延時間。可是楊戩被打入天牢,她還能去求助誰?
“湘妃,你怎麼還磨蹭着?看來是要哀家幫你了。”西王母說着掌間運足法力就向我施來,我身子就地一滾,躲過了那道光。西王母又接連拍下幾道光來,我在地上左躲右閃,疲於應付。當她又揚起手掌施法時,門外進來一個白衣侍者,拱手恭敬道:“啓稟王母娘娘,天牢派人來說二郎真君要見您。”
是神瑛的聲音。
西王母不悅道:“沒見哀家這會兒不得空嗎?”
神瑛道:“天牢那邊說二郎真君哭天搶地要見外婆,否則就要……”
“就要怎樣?”
“自裁。”
“這個孽障!”西王母騰地從寶座上起身,邊急匆匆走下寶座,邊囑咐神瑛道,“看好湘妃,否則爲你是問。”
西王母徑自去了,我從地上心有餘悸地爬起來,愣愣地看着神瑛,“楊戩真的在天牢裡求見西王母嗎?”
“你以爲呢?難道我會爲了救殺母仇人編造謊言?”神瑛神色冷峻,不屑地冷嗤。
一句話生生嗆了我一口,我心裡燃起的熱情頓時冷卻。
“你還不走?”神瑛嫌惡地催促。
是啊,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惹他厭煩嗎?我擡步虛脫地向門外走去,走到門邊又猛然停住,西王母說過讓神瑛看住我,否則爲他是問。我若離開,神瑛怎麼辦?他勢必受到牽累,我豈不是害了他?我折回身子道:“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麼辦?”
“這麼高尚啊?當初在侖山小樹林裡,你可有想過這個問題?你走了,我怎麼辦?你救下嫦娥,我母親怎麼辦?”神瑛句句質問,如重拳拳拳打在我的心上。我扶住殿門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事已至此,道歉又有何用?一切都是妄談。
“你還不走,難道要等西王母回來斷了你的右手再走嗎?”
神瑛說完,我便哭着笑起來,這是何苦來?若恨我,又何必變着法兒關心我?我回頭,含淚看着他,道:“我不過是你的仇人,走與不走與你何干?你又何必明着諷我暗裡幫我?難道是爲了讓我感激你的以德報怨,從而揹負更爲沉重的負罪感嗎?”
神瑛煩躁又無奈地上前推我,“你愛怎麼說怎麼說,總之你現在必須走!等西王母回來,誰也保不住你的右手!”
正說着,殿門外想起仙童通傳的聲音:“玉帝駕到!”
我和神瑛一凜,忙跪在門邊迎候。天君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他後面跟着婆婆納和一票仙娥仙童。
“湘妃,你沒事吧?”天君從地上牽起我的右手,吁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右手還在!”
婆婆納歡喜地拉住我,“姐姐,天君來了,你就不用怕了。”
只怕沒有神瑛,天君來了也爲時晚矣。天君見寶座上空空如也,便問神瑛道:“神瑛,王母娘娘呢?”
“去天牢探視二郎真君了。”神瑛畢恭畢敬答道。
“王母娘娘回來,你只管告訴她湘妃娘娘朕帶走了。”天君說着,旁若無人,牽了我的手向外走去。
“恭送天君!”婆婆納歡喜地跪送。
天君回頭笑瞥了她一眼,伸手指指她,道:“婆婆納,朕記你一功。”
天女仙童一路浩浩蕩蕩,天君送我回到了瀟湘館。瀟湘館外,天君遣散了衆人,攜着我的手進了瀟湘館,一路走一路呢喃道:“母親好糊塗啊,這麼美麗的手斷了豈不可惜?”
我心裡憋悶得很,忽覺右手掌心隱隱發熱,那棵櫻花木似乎很不安穩地在皮下翻騰着。正行至竹林處,只見夜色中竹身上的紅斑通透晶瑩,天君不自覺停了腳步。他舉目環視四周,流露陶醉的神色。繼而把目光停在我的面上,許多螢火蟲在竹林裡翩躚起舞,天君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螢火蟲尾翼上的火光。他執起我的右手,將他的大手覆在我的手掌上,我只覺手心裡那棵櫻花木倏地鑽了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就陷進了他的掌心裡,我看見他臉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立時又恢復了沒事人一般。我蹙着眉觀察着他的神色,的確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神情自若,而那棵櫻花木我確認是陷進了他的掌心裡。我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他的面頰。
天君平時就待我極近溫柔,此刻看我的眼神更是柔情似水,我只覺說不出的怪異。
天君道:“湘妃,你知道嗎?三界之首的君位對朕而言是一種牽絆與負累,朕感到從未有過的疲倦,朕真的很累……”
如此掏心掏肺的傾訴令我深深一震。
readnovel。<;/a>;<;a>;請到閱讀。<;/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