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書轉過身子,不好意思地對那後生道:“對對對不起啊,良玉,哥我今晚失眠。”
原來那後生是溫良書的弟弟溫良玉。看他剛纔吼這一嗓子,想見他的性子不是個溫吞水的,至少和溫良書的迂腐文氣比起來不太一樣,只是月色迷濛,看不清溫良玉的長相,只是固執地覺得他是個傲頭傲腦的年輕人。
此刻,溫良玉聽到溫良書吹笛的解釋,十分不耐煩道:“哥,你失眠,人家可是要睡覺的啊,白天接診了那麼多病人,我都累死了,你今天也剛從西郊回來,不累嗎?還是早點睡吧!”
溫良玉說着,把頭縮進窗子,猛地又推開窗子探出頭來,叮囑道:“不管你睡不睡得着,都不許再吹笛了!”
“哦。”溫良書訥訥地回答道。
溫良玉滿意地重新關上了窗子睡覺去,溫良書一個人愣愣地立於月色下,他的身子剛好從矮矮的圍牆上露出上半身來。
我看着兄弟二人的逗比樣,猛然見溫良書調過視線看我這邊,心裡一驚,腳下一滑,便從花圃上摔了下去。
“哎喲!”我摔到地上,失聲叫了出來。
“誰?”溫良書已經趴到圍牆牆頭,看着地上的我,月色下他竟然認出了我,“香草姑娘,怎麼是你?你摔倒了,我這就過來扶你!”
溫良書雙手撐在牆頭,笨拙的身子跳了幾下都不能跳過圍牆。
我從地上起身,摸着自己摔疼了的屁股。走到圍牆邊,看着他道:“溫公子,這麼矮的圍牆你都爬不過來,你也太太太……”
我不好意思說出那個笨字,溫良書卻已經會意到了,他不悅道:“香草姑娘,小生是好心好意,你怎麼還取笑人家呢?”
我收了笑容,道:“可是你的確是很笨哪!這麼矮的牆頭,你都攀不過來。怪不得人家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溫良書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我忙改口道:“我錯了我錯了,你至少還會治病救人。”
溫公子擡頭望望天,彷彿在調整自己被我調侃後的不良情緒,他重新看着我道:“香草姑娘,你怎麼會住在這裡?這裡原來不是住着王阿公和王阿婆嗎?”
“他們兩個把房子賣給我了啊!”我一躍上了牆頭,看得溫良書目光發呆。
我忍着笑。一拉他胳膊,他也飛身上了牆頭。
溫良書坐在牆頭,拍着自己驚魂甫定的胸口,道:“香草姑娘,你真是嚇死我了。”
“這麼矮的圍牆,你也太誇張了。”我戲謔地看着溫良書。
溫良書面子上很是掛不住。
我改了話題道:“溫公子。你幹嘛大半夜的不睡覺,吹笛子啊?”
“我失眠了。”溫良書道。
“失眠。爲什麼?”
溫良書不語。
我道:“因爲看見大蟒蛇爬樹那件事嗎?
溫良書“唔”了一聲,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指着溫良書的鼻子道:“溫公子,你真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從來沒見過你這麼迷信的人,看見蟒蛇爬樹就有大禍臨頭,誰教你的道理啊!”
我話音剛落。溫氏草堂外便傳來重重的砸門聲。
“溫良書,給我滾出來!”壯漢們粗魯的吆喊聲。
溫良書一驚。我也猛然愣住了。二樓窗子嘩啦一聲開啓,溫良玉伸出腦袋:“哥,誰大半夜敲門,你也不去管管,還讓不讓人睡了?”
好不懂事的溫良玉啊!他哐當合了窗子,繼續睡覺去。
溫良書對我道:“香草姑娘,小生的擔憂應驗了,拜託香草姑娘照顧好我弟弟,小生自去了。”
溫良書說着跳下牆頭,進了溫氏草堂後門。
不一會兒便聽到他與壯漢對話的聲音:
“小生便是溫良書,各位好漢找小生有何貴幹?”
“溫良書,你違抗城主命令,私自去西郊救治霍亂病人,城主有令將你捉拿下牢,重重處罰!”
“城城城主不是已經原諒我和那些百姓了嗎?”
“那些百姓可以不追究,可是你違抗城主命令,卻不能不追究,廢話少說,帶走!”
呼啦啦的人聲一下遠去了。草堂復歸寧靜。
我在牆頭呆愣了許久,纔回過神來。
沒想到溫良書的第六感還是準的,他的確有了牢獄之災,只是將他下牢的是北督城城主,理由是他違背城主命令,出城救治霍亂病人。
這個該死的城主,哪有讓英雄流血又流淚的?
我在牆頭油然而生一股火氣。我附體在他身上下了讓溫良書和百姓回北督城的命令也沒用,居然還是讓溫良書難逃追究。
我哪裡能眼睜睜看着溫良書被下牢而不出手相救的?可是溫良書拜託我要照顧溫良玉。
於是在我牆頭扯着嗓子喊:“溫良玉!”
連着喊了幾聲,二樓的窗子重新打開,溫良玉的腦袋又伸了出來,他煩躁道:“你誰啊?鬼吼鬼叫的,大半夜還讓不讓人睡覺?”
這個大懶蟲,一定是豬來投胎的吧?就想着睡覺。
“你哥被城主的人抓走了。”我道。
溫良玉起先還沒反應,驀地回神,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你剛剛說什麼?”
“你哥被城主的人抓走了。”我重複。
湖裡,荷花開得正好,挨挨擠擠的荷葉間亭亭玉立着幾朵白的、紅的荷花。
一陣清風徐來,夾雜着荷花的清香。
天邊已翻起魚肚白,大地已鋪滿黎明的曙光。
溫良玉從溫氏草堂裡跑了出來,邊跑邊穿着衣裳。跑到我跟前時,他已勉強穿戴整齊,也是個出落整齊的白面書生。
“姑娘,你怎麼知道我哥被城主的人抓走了?”溫良玉氣喘吁吁問。
暈,你自己不剛剛有聽到砸門聲嗎?
“先不要追究這些,和我一起去救你哥吧!”
“怎麼救?”溫良玉一臉無措地看着我。
我將一錠金子交給他,“你去牢房打點那些獄卒,不要讓你哥受皮肉之苦,我去想救出你哥的辦法。”
溫良玉拿了金子,不敢遲疑,趕緊去了。
看着晨曦中他匆忙而年輕的背影,我在想我不能再用仙人的法力去救溫良書了,既然在人間,就要遵守人間的遊戲規則,否則終究是竹籃打水,白忙一場。比如,我用法力助溫良書治好了霍亂病人,又用法力讓城主迎回了西郊的百姓,卻終究還是讓溫良書受了牢獄之災。
強龍不壓地頭蛇,我既然在人間的地盤上,就按人類的辦事套路走吧。這樣纔不會破壞原本的因果輪迴報應無常。
我要去找城主,不能再用法力附體,假傳命令,我要懇請他,讓他心服口服地放出溫良書,那樣才能讓溫良書繼續在北督城平安無事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