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蘇家的司機把蘇挽送過來,車就停在不遠處。
兩人是坐上車離開。
同坐後座,比之施煙的從容,蘇挽顯得有些緊張。除了緊張,她還有點因坐得離施煙這麼近而欣喜。
儘管強忍着,她還是沒控制住默默抹眼淚。
是喜極而泣。
施煙目視前方,仿若絲毫未察覺她偷偷抹眼淚的舉動。實則細看會發現一派從容的施煙放在腿上的手是緊緊交握着的。
蘇挽低低抽噎着,應該是怕繼續這樣會影響施煙的心情,她很快就忍住了,沒有繼續哭。
故作笑顏:“我聽你小姨說,你拜了個老師?”
“嗯。”
施煙端坐着,左手落在右手手腕,摩挲着姜澈送她的白玉鐲,彷彿這樣能讓她平復心緒。
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
“是我們學院的副院長,歷史學教授,他是個知識很淵博的人,也是個很值得敬重的長輩。”
她只是實話實說,蘇挽聽到她這麼介紹對方,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是個很值得敬重的長輩……
這讓她這個做媽媽的很慚愧。
同爲長輩,他們這些真正的親人甚至不及一個外人。
“我以前就是海城大學讀的,我大學時李秉峰教授就到海城大學任教了,後來我又在海城大學任教一年,和李教授也算同事,那時李教授還年輕,成就雖不及如今,卻也是年少有成。”
“這麼多年過去,他在學術界的貢獻早已不能一言概之,你能拜他爲師,很好,跟着李教授你能學到很多東西。”
如果能早幾天來海城,她就能參加煙煙的拜師宴了。
聽雲芝說拜師宴是煙煙籌備的,非常用心。這麼鄭重的拜師,他們做父母的卻沒有一人到場,是遺憾更是慚愧。
“我聽你小姨說你申請了本碩博連讀,這樣會不會壓力很大?你年紀還小,也不急着畢業,不用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
“不想在學校浪費太多時間。”施煙如實說。
看向蘇挽:“您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這在我能承受的範圍。”
不想在學校浪費太多時間……
這不太像她能說出的話。
作爲母親,女兒有多優秀她再清楚不過,但小時候分明可以連跳幾級的她都拒絕了跳級。
女兒從小就不太在意這些,在她看來像是什麼樣的日子都能過,她從不會把自己逼得太急。
現在卻急着畢業。
“是想把時間空出來去做什麼嗎?”
下一秒,施煙的回答讓蘇挽震驚不已。
只聽她說:“陪男朋友。”
“比起把時間浪費在學校,我更寧願拿來陪他。”
左右她看書在哪裡都能看。
於她而言,在什麼地方都能學習。
然而學歷這種東西,還是很必要的。她畢業以後還是要找工作的,不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什麼都不做。
只是她會找相對清閒、空閒的時間比較多的工作。
她要是當真畢業後什麼工作都不做,李教授收她這個弟子就白費了,李教授怕是會直接和她翻臉。
看着她不由自主露出的笑容,蘇挽久久反應不過來。
男朋友?!
好半晌,蘇挽才壓下心底的震驚問:“你、煙煙,你交男朋友了?”
施煙微笑點頭。
“你……對方是哪裡的人?是你同學嗎?你們在一起多久了?你們認識多久……”
見施煙淺笑着朝她看過來,蘇挽激動的心緒忙收住。
仿若一盆冷水突然潑下來,她徹底清醒過來。
時隔這麼多年才見面,女兒願意見她,她該滿足了,竟還在女兒對她如此疏離的情況下一見面就一番盤問的表現,她到底在想什麼?萬一惹得女兒反感……
蘇挽心裡很不是滋味,只覺十分苦澀。
如果沒有當年的事,她哪會連女兒談戀愛都不敢過問?
就算不能插手,作爲媽媽,她關心這些完全無可厚非,女兒絕對不會在意,更不會因此對她心生反感。
都是自作孽啊!
“不想說可以不用說,不必勉強,媽媽不是要追問你,更不是要干涉你交朋友,媽媽就是好奇能得你上心的男孩子是什麼樣的。”
“我知道。”施煙說。
嫣然淺笑說:“他是個很優秀的人。”
“京都人,不是我同學,他比我年長几歲,很早就畢業了。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
蘇挽不知道姜澈的存在,施煙並不意外。
這些消息,施家手裡有人手有門路的人要查到不難,蘇挽沒有這些東西,又有施家看着,蘇挽對她的消息掌握得不多,施家也不會告訴蘇挽有關她的事。
聽着她的話,看着她說話時的神情,蘇挽哪還能看不出她對那個男孩子的在意。
她很喜歡那個男孩子。
當然,如果不是很喜歡對方,以煙煙的性子也不會說出覺得在學校是浪費時間,有那個時間寧願拿來陪對方的話。
但感慨還是有的。
記憶中還是個十歲的小姑娘,再見都長大有自己喜歡的人了。
愣了好半晌,蘇挽纔回神說:“能得你喜歡的人,必然不會差。”
“京都人?是媽媽認識的人嗎?”
“您應該不認識。”但一定聽說過。
後半句施煙沒說。
“不認識啊。”那是圈內某家小輩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找個時間將他介紹給媽媽認識?”
“可以,明天下午約了二嬸和二哥吃飯,我會把他帶上,到時媽媽您也過來吧。”
“二嬸?你二嬸不是去旅遊了嗎?什麼時候來的海城?”
曲萱要離開施家自然得給自己找個藉口。
她找的藉口就是和朋友一起出去旅遊。
蘇挽並不知道她來了海城。
“來了有幾天了。”
“你二哥……願意見家裡的人了?”
話出口蘇挽就覺得自己在說廢話。
泊驍就是因煙煙才離家出走的,他對煙煙這個妹妹那麼在意,只要煙煙開口,他又怎麼可能不見家裡的人。
對施泊驍,蘇挽是愧疚的,也是感激的。
愧疚他半大的年紀就因她女兒放棄榮華富貴離家在外奔波,又感激他對她女兒的在意。
如果不是施泊驍一鬧九年未曾妥協,二房就算會對當年逼她女兒離家的事有悔,也到不了現在這種地步。等女兒再回施家,她怕是做不到隨心所欲再無人逼迫。
就算大權被她大哥握在手裡,別人再逼不得她,時不時有人冒出來干涉她的事,也是會讓女兒煩心的。
很不願當年的事發生,但不得不說,蘇挽也覺得現在這樣很好。
連她這個當母親的都不能過問女兒的事,誰還能過問?
過問不得,更加干涉不得。
這樣很好。
不等施煙回答,蘇挽就說:“那明天下午我也一起過去。”
“和你有約的人就是那個男孩子?”
“嗯,原本和他說好中午一起吃飯。”
“他對你好嗎?是做什麼工作的?”
“他對我很好。”不能再好了。
“至於工作,算是醫生吧。”
醫學界天才可不就是醫生?
沒毛病。
“醫生?醫生好啊!”
說到這裡,蘇挽猛地愣住,看着施煙說:“我記得你四奶奶收養的那個弟子繼承了你四奶奶的衣鉢,就是個醫生,在業內還有個神醫的稱號。你四奶奶過世後,你是和他一起生活的,對嗎?”
不用她直接問,施煙也懂了她的意思。
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下。
“媽媽,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長。”
對哦,她剛剛說過。
蘇挽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媽媽誤會了,還以爲你喜歡的男孩子是你四奶奶收養的那個弟子呢。”
“蘇塵哥只是哥哥。”
蘇塵能得她真心喊哥哥,想必對她也是極好的。
蘇挽心裡感激,又爲施煙這些年有人真心對她而高興,雖然她知道蘇塵自學成後就經常滿世界跑,不怎麼在國內。
“你們是在海城認識的?”
蘇挽發現,話題牽涉到那個男孩子,施煙很樂意多說,就忍不住多問些。
“嗯。”
“他是在海城上班?”
“……算是。”
“你們約着中午一起吃飯,訂的餐廳是不是就在附近吃?那他現在是不是就在附近?要不要把他叫過來一起吃飯?”
“他確實在附近,不過就不叫他過來了,明天我再帶他來見您。”
……
這麼一路一問一答來到餐廳。
蘇挽很有分寸,問得的都是比較淺顯的問題,施煙都回答了,氣氛很融洽。
比蘇挽預想的好太多。
她以爲施煙就算願意見她,氛圍也會很壓抑,她們相處起來會很不自在。
並不知道,能有現在這樣融洽的氛圍,完全是未來女婿的功勞。
如果不是有姜澈事前給施煙打過預防針,還好一番安撫過,讓施煙早有心理準備,心緒也已經調整好,絕對不會是這樣。
以施煙的性子都默默落淚一個多小時哭得睡過去纔將情緒發泄出來,那還是在姜澈的陪伴下。
可想而知,沒有姜澈陪在身邊的情況下,施煙驟然見到蘇挽,回想起當年的事,會是個什麼反應。
絕對不只是當場愣住這麼簡單。
更不會這麼融洽。
吃過飯,蘇挽把施煙送到宿舍樓下。
等她的車離開,施煙纔看向樓下不遠處停車位停着的車。
那是姜澈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