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奉旨離京已有一月。今已入蜀,蜀地溼寒,道途險阻,都道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古人誠不欺我也,倖臣略有準備,隨行之官員將佐盡心竭力,行程雖緩,但卻未有何損傷。。。。。。。
蜀中山川秀美,與我秦地殊有差異,然臣歸心似箭,無意於此,並不敢有任何耽擱懈怠。。。。。。。。但自入川以來,先於劍‘門’百里外遇襲,兩萬餘盜匪攔於道途,守於險要,衆寡懸殊,情勢危急,臣身有皇命,不敢有辱國體。遂率衆而擊,幸賴衆將奮勇,不顧生死,破賊。。。。。。。。”
這些文縐縐的話自然不可能都是趙石說的,此時大帳之內,一燈如豆,由於是匆匆紮營,大帳並不密實,隨着蜀地溼冷的微風,燈光搖曳晃動,讓帳內幾個人的身影看上去變幻不定,透出一股悽清的味道出來。
南十八伏在案上,隨着趙石半天才出口一句的速度,卻是文不加點,隨着趙石的意思,潤‘色’詞句,駕輕就熟,並無滯礙。
但漸漸的,南十八卻是雙眉皺起,,最終,南十八輕輕將筆放下,趙石這邊正費勁的尋‘摸’着措辭,見他好像有話要說,也便住口不言。
南十八沉‘吟’了片刻,眼睛在趙石的手上一掃而過,白天時那場驚變他是從頭到尾目睹了的。那兩個箭手也就罷了,旋踵之間,就已被格殺當場,但那隱於衆人身側的傢伙暗中出手,卻着實讓人心驚。
先是路遇盜匪,再是刺客伏於道側,竟然還有賊人‘混’跡於衆人之間,這情形可就有些詭異了,他是聰明絕頂之人,只轉念間,就已明白,這幾個刺客不外乎兩個來歷,一個便是來自朝中之人指使,趁出使之機發難,想想這位年輕的大人在朝中得罪的人也着實不少,像兵部尚書李承乾,魏王李玄道,還有兩年前那場宮‘門’驚變,也爲這位大人豎了不少仇敵的,想到此處,南十八也是苦笑。想想也真讓人吃驚,這位大人進京不過數年,就已結下這許多政敵,偏偏還就無事至今,甚至官職還一升再升,不得不讓人讚歎其運道非凡,無人能比。。。。。。。。
如果這幾個刺客不是朝中之人指使,那。。。。。。。就是來自那些盜匪了,他早年‘混’跡江湖,走南闖北,江湖豪強,綠林好漢也不知見過多少,但卻從未遇到過如此衆多的盜匪聚在一起的情形,事出反常即爲妖,蜀國雖已覆亡,但還有幾位節度使,刺史佔據州府,未曾降順,在這新舊‘交’替之際,出上一個兩個野心勃勃想要火中取粟之人也是平常,自是不願大秦將蜀帝劫去長安,襲擊大秦欽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他的猜測雖不中,卻也不遠,但此時此刻,他心中想的卻是驗看刺客屍首之時,眼見那人頸骨折斷不說,‘胸’膛也如受重錘,塌了半邊,解開那人衣服。‘胸’口之上一個清晰的拳印更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早就聽聞這位大人勇冠三軍,有萬夫不當之勇,當初在潼關,單人獨騎出關,在萬軍陣前,取金人大將首級而還,威名從此盛於東軍。
後來汾水之‘陰’,爲大軍斷後被圍,所率二百壯士,獨其一人破圍而出,據說殺的金狗心膽皆喪,最終無人敢於近其十步之內,這才緩緩策馬離去,金人膽落之下,竟無一人敢追於身後。。。。。。。。。。即便是南十八這樣心‘性’深沉之輩,聽聞這些傳言,也是熱血沸騰,恨不能隨於其側,親眼見其威風的。
不過傳言到底是傳言罷了,只有愚夫愚‘婦’才相信世上真有那種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的絕世猛將,就說據說那二百壯士只有這位大人一人生還便與事實不符,可見其餘也有誇大之處的了。
直到如今親眼所見,他才知道。這位大人卻是身懷這等霸道剛烈的內練功夫。
“大人乃陛下近臣。。。。。。。。。雖說說的都是實情,並無半點誇張之處,但。。。。。。。若直呈御前,這般說法恐有不妥啊。。。。。。。”
“哦?”趙石手指微微敲擊着桌案,他一直以來,也沒任職過外官,對於這種文書往來之事自然也就不很熟悉,想這南十八乃相府長史,應是個中裡手,但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又有些彆扭。不過還是問道,“既然是實話實說,又能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了?”
這次到是不用南十八回答,一直未曾離去的李金‘花’有些擔憂的看了趙石一眼,‘插’嘴道:“這不是請功奏摺,以功晦過乃是大忌,即便句句屬實,到了陛下眼前,說不定。。。。。若是被那些御史知道,也必然要受彈駁,天大的功勞也可能成了過錯。。。。。。”她領軍多年,在這一點上卻是清楚無比,只一句話便說的很是明白了。
“李將軍所言不錯。。。。。。。。”南十八微微頷首,“大人奉命入川宣旨,如今卻是中途而返,已經算是抗了皇命,罪責不輕,而途中剿匪,卻並非大人份內之事,旁人或許有功,但於大人而言,些許微功卻不能掩過的,而如何。。。。。。。。”
說到這裡,南十八卻是看了李金‘花’一眼,他這話已是分外直白,後面的話更是有些犯忌,之前和趙石深談過幾次的他,也知道趙石這人‘性’情有些喜怒無常,但有一點卻是確定了的,這人最是厭煩旁人說話拐彎抹角,不然的話,他是斷然不會講話說的如此直接的,不過話說回來,雖說這位李將軍已和眼前大人結下鴛盟,不算外人,但他卻是和趙石不遠不近,有些話便不好直說。不然難免落人話柄,其實說到底,還是文人心‘性’作祟罷了。
趙石這邊沉‘吟’了一下,卻也覺着有理,所謂隔行如隔山,論起心眼兒和這些題外功夫來,他確實不如南十八遠矣,不過這也是爲官時日太短的緣故,若是假以時日,卻也未必就比旁人差了。
“有話但說無妨,若是所言有理,我還能不聽怎的?”
南十八砸了砸嘴,若是當朝首輔楊感說這話,他就要琢磨琢磨話要怎麼說出口了,但眼前這位嘛,他卻是知道,也不用太深究對方話中之意的。
“那下官也就直言不諱了,大人當知忠君之道在於無‘私’,何謂無‘私’?”說到這裡,南十八呵呵一笑,若有深意,“無‘私’者,有功不讓,有過不掩,但凡有益於君王,有益於國事者,則不畏艱難,斧鉞加身而不悔,如此可謂之直臣。。。。。。。。”
“呵呵,說的有些遠了,再說大人,既爲天子近臣,簡在帝心,這直臣卻是。。。。。。。。不過這忠君爲國的無‘私’之心卻要向聖上表明爲好,以下官愚見,這奏摺文書既然要直呈聖上御覽,卻是無需旁人代筆,不若大人自擬,只需將出京之後,事無鉅細,樁樁件件訴說明白,既不掩過也不誇功,今上英明,自然便‘洞’察大人苦心,不會加罪於大人身上。”
李金‘花’在旁邊也是點頭附和,這與朝廷中樞的文書往來,本來就有定式,若無大功大過,便已表裡平實爲最佳,若有事端,則是要先敘自身之過,再措辭辯駁,方爲上策。
不過說起來,這也要分人而論,並不能一概視之的,不過這些道理也不很深奧,聽南十八一說,趙石也就明白,宦途之上,處處皆乃學問,打仗他還有些成算,但若說其他方面,若是剛愎自專,卻是討不得好去的。
微微點頭,不過隨即便又苦笑搖頭,“你們說的到是在理。。。。。。。。不過這具文錄寫之事我卻不成,,還得南大人代筆。”
雖說南十八,李金‘花’兩個人都是心事重重,風雨‘欲’來,他們怎能毫無所感?但聽了他這話,想起眼前這位那七扭八歪,如孩童塗鴉般的字跡,卻都不由莞爾一笑。
最終,這奏事的摺子還是由南十八代筆,但不同的則是,奏摺之上再無矯飾修改,完完全全是以趙石平日的口氣來寫,將出京之後林林總總,事無鉅細全都寫了進去,只是在入川之後這一節上,敘述的越發的詳細,最後,趙石猶豫了半晌,還是鄭重其事的加了一一段話進去。
“川中大秦各軍分散,半載征伐,士氣已弱,蜀國孟氏餘澤未盡,士人百姓,感其恩者不在少數,又有居心叵測之徒禍‘亂’其間,所圖非小,想來陛下已知劍‘門’雄關失守之事,大軍後退無路,前方情勢不明,臣於蜀中所見所聞所遇,凡此種種。。。。。。。不敢欺瞞陛下,臣斗膽猜測,風‘波’乍起,大‘亂’已是迫在眉睫,懇請陛下早做安排,不然,我大秦十數萬大軍坐困於巴山蜀水之間,未幾,恐怕。。。。。。
今臣已身處漢水之畔,軍中健兒四出,打探消息,不過臣方歷生死之危,心中戰戰,副使曲士昭,擅納‘奸’徒,勾結草莽,意圖行刺於臣,倖臣機警,才僥倖得全‘性’命,如今曲士昭已爲臣所執,但此人乃朝廷命官,身負皇命,又爲外戚,身份不同尋常,臣不敢擅自處置,還請陛下聖裁。
維此情勢莫測之時,臣願留金州爲陛下耳目,然於心不安處,則是有負陛下所託,不能執蜀中降人歸秦,還乞陛下恕罪。。。。。。。。”
南十八文不加點,一氣錄完,心裡已經叫了一聲好,果然是孺子可教,這番下來,此行即便無功,也將無過的了,不過讓他有些背後泛涼的是,最後這一段,整個將行刺欽差的罪名安在了曲士昭的頭上,曲士昭雖說在禮部爲官多年,但也可以說是個無足輕重之人,只是他背後那位卻是不好招惹。
就看此次出使,副使人選可是不少,其中不乏些根基深厚之人,但其無聲息間,卻是被個禮部員外郎捷足先登,由此可見,那位在宮中地位也是越來越是穩固的了。
不過這也難怪,當今聖上子息艱難,人到中年,只得一子,如今那位給當今又添了個皇子,母憑子貴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只是等皇子成年,看宮中那位的行事,想來十年二十年之後,又是一番龍爭虎鬥的戲碼。
而眼前這位曾是皇長子的伴讀,和那曲家乃是天生的對頭,如今已是徹徹底底的撕破了臉皮,,卻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要這奏摺一上,想來曲士昭不死也得脫層皮下來,還能讓聖上明白情勢之急切,回返金州乃無奈之舉,可謂是一舉兩得,只是白‘玉’微瑕,如此行事,未免‘操’切了些,官場之道講究個‘春’風化雨,循序漸進,如此這般,卻是有了構陷之嫌,傳出去了,於名聲可是有損不說,將來同僚共事,誰還願與你‘交’心?
不過話說回來,眼前這位是個武人,年紀又輕,想的不夠長遠也是正常,再者說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真正讓他心驚的卻是這言辭之間透‘露’出來的東西,川中真的又要‘亂’了?只不過是遇了一羣山匪,途中又遭了幾個刺客而已,這位是怎麼瞧出來的?要知道,這等驚悚之言一旦遞到御前,會‘激’起怎樣的風‘波’?若真有其事也就罷了,若是純屬臆測,那還了得?
想的更遠些,川中這許多邊臣將士,若有人同持此見也就罷了,就怕是這邊還毫無動靜,卻是一個專使欽差先上書奏事,讓這許多人情何以堪?一旦有事,軍情大事豈是這般怠慢的?其中得掉多少顆腦袋?兵部樞密院甚至是。。。。。。內衙誰都跑不了的,得罪的人也根本不是一個兩個了。
但若事不屬實,那倒黴的也就只有一個了,除了趙石還能有誰?危言聳聽,肆意妄言,干涉軍務,便是有天大的功勞在前,也落不了好去,這是。。。。。。。瘋了還是怎的?非要擔下這等塌天的干係?
想到此處,總覺着即便事情屬實,也討不了多少好處,南十八覺着卻是不得不說些什麼了,緊鎖着眉頭便道:“大人,蜀中情勢真到了這等地步不成?還是。。。。。。。。大人自己臆測,大人這奏摺一旦呈上去,大人知道不知道將是何結果?朝野震動,軍前諸將得罪。。。。。。。。。大人以爲這是勤勞王事,是功勞?這簡直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啊。。。。。。。”
那邊李金‘花’也青白了臉‘色’,她雖沒有南十八想的透徹,但她卻與南十八不同,當初兩人相遇之時,便是在慶陽府百里之外,那一戰之驚險可謂是驚心動魄,若不是趙石屢出奇謀,不說他李金‘花’,便是杜山虎等顯鋒軍舊部,能有多少人活下來也是未知之數。
所以,旁的不說,在這戰陣之上,她對趙石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深信不疑的,趙石說川中將‘亂’,在她想來,十有**川中就一定會‘亂’,不過一想到蜀國方滅,又生變故。
她本也是將‘門’之‘女’,若是早幾年聽到有機會上陣殺敵,說不定還會心血澎湃,恨不能衝鋒陷陣於前的,但經了這些年磋磨,事故見的多了,少年時的雄心壯志也早沒了蹤影,如今一顆心都牽掛在趙石身上,只望能平平安安嫁了,生下一兒半‘女’,舒心的過完後半生。
這時聽趙石和南十八兩人說的兇險,心裡自然擔驚受怕,“這。。。。。。。這可如何是好?”
趙石見兩人如此模樣,卻只是輕聲一笑,緩緩道:“不用怕,從咱們途中遇匪開始,前前後後我一直考量到現下,其中關節也沒什麼不清楚的,我這裡已有計較,不必多言,南司馬,這奏摺明日就‘交’給楊端,讓其速速送往京師。。。。。。。。”
接下來隨口叮囑幾句,便命南十八下去了,南十八有心再勸上兩句,但最終也沒說出口,他也是無奈,明知趙石對他不甚信任,自己身份也不尷不尬的,雖是自負‘胸’中才學,卻也無力施展,心中鬱悶自不會少,離去時難免有些悵然。
帳內只剩下趙石與李金‘花’兩人,燈火搖曳之間,兩人卻都一時沒有出聲,帳內靜的有些嚇人。
直到半晌過後,趙石才站起身,來到李金‘花’身旁,手掌輕輕撫上她的肩膀,臉上剛硬冷漠的線條看上去也柔和了許多。
“你不必擔心,這一次。。。。。。。。我是要搏個富貴回來的,說不定,迎娶你的時候,還能賺個誥命,到時候咱們風風光光的成親豈不是好?”
(又斷更了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還剩下多少讀者,唉,自作孽,不可活,阿草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望能將這本書寫完本了。
嗯,要寫的還有很多,不會倉促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