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死了?”
對於生死之事,趙石最爲敏感,看見眼前一老一小兩個人,他就已經明白了許多事情。
兩個人衣衫齊整,不過在趙石印象中,素來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的清虛道士卻是臉色蠟黃,瘦的已經成了皮包骨頭,一雙本來清冷銳利的丹鳳眼也黯淡昏黃的不成樣子,整個人都彷彿老了有二十歲,風一吹就倒的樣子。
但趙石何其敏感,一見到這個人,雖然看上去病骨支離,只剩下了幾口活氣兒,但那股從內到外散發出來的蓬勃殺氣還是刺的他汗毛直豎。
方一見面,就聽見趙石嘴裡冒出這麼一句,道士仿若鬼火燃燒般的眸子已經死死盯在趙石臉上,裡面這些時日積攢下來的仇恨和殺機毫無顧忌的宣泄而出。
趙石卻並不畏懼,只是心中一黯,看來他猜對了,不過他這樣的人,對於生離死別的態度早已經迥異於常人,也早有預感,十年之約,恐怕和尚未必能活着來見自己,或者自己也未必能活着見到他。
道士身旁站着一個少年,十六七歲的年紀,身上雖穿着一件道袍,但古銅色的肌膚閃耀着健康的光澤,身子雖然矮了些,但身上肌肉虯結,將本就不很合身的道袍漲的緊緊的,一雙眼睛又黑又亮,一身的野性讓人能清晰的聞出山林的味道。
“和尚是怎麼死的?”
“哼,你如今有了榮華富貴,還關心這個?”道士地聲音有些嘶啞,一雙眸子在趙石臉上掃來掃去,彷彿想將趙石看穿。悲傷心痛等情緒在趙石臉上根本找不到一丁點的痕跡,那就更別說仇恨了,道士失望更甚,怒火也更熾,心裡咒罵着,和尚,看看你收的好徒弟,薄情寡義之徒以此人爲最。傳道授業之恩恐怕已經記不得了,還提什麼幫忙報仇雪恨,你真是瞎了一對招子,怎麼就能看上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趙石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流淚悲傷這些東西只是弱者的專有權力,他也早就忘了這種感覺是個什麼樣子的,人都有一死,只是早晚罷了。人生存下來很是不易,死了也就萬事皆休,不過死人留下的一些東西卻必定要活着的人去揹負,這個道理趙石在前世很小地時候就已經理解的很透徹了的。
這個時候,他毫不懷疑。如果眼前的道人身邊帶着一支長劍的話,已經拔出來給他一下了,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這次道人來的是如何匆忙。又抱着多大的希望了。
趙石一邊等着客廳裡的僕人將茶水等物擺放妥當,看着道士忍住怒氣拉着身旁地少年坐下,一邊整理着自己的想法。
他如今早已不是那個便是身旁圍滿了人,也缺乏起碼的信任以及安全感的戰士了,更不是那個揣着一把殺豬刀,就敢找上門兒去,跟人血濺五步的血性少年了,他手下人手漸多。許多事情已經不用他自己去辦了。
“如果我沒猜錯地話,你們都是內衙之人吧?”待得廳中之人都離了開去,趙石才沉聲問了一句,其實也並不用對方回答,這個答案早已經是確定了的。
道士身子有些佝僂,時不時的還要咳嗽上幾聲,身子看上去已經虛弱到了極處,雖是滿腔的憤怒和無奈。但也不得不承認。和尚這個徒弟確實已經成了氣候,和之前那個小小地團練是不能同日而語了。便是他沒受重傷,眼前這個坐的穩穩的,氣度端凝的朝廷新貴也不是他可以動的了的了。
但這些時日以來,他無時無刻不被當日的情形煎熬着,仇恨,懊悔,羞愧等等複雜的情緒弄地他沒一晚能睡的安寧,不然雖說受了那人一掌,若是靜心休養,也不至於是現在這麼一副悽慘模樣。
所以心中雖是知道,若想爲和尚報仇,還得落在趙石身上,畢竟兩個人有傳業之實,自己又找上門兒來,對方再是薄情寡義,也不得不考慮到名聲的關係,也不用這個傢伙親自出手什麼的,以他如今的地位身份,手下必定有些人脈和好手在,只要給他一些人調遣,再弄上些軍中的弓弩,他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那人給找出來。
但這個時候鬱結於心,卻就是不能有個好聲氣,“吃,吃,就知道吃,也不怕被毒死在這裡。”
正在狼吞虎嚥的少年動作立時僵住,不過舉止堪稱怪異,眼中兇光立即閃爍不定,看向了趙石,卻是把這話給當真了,若不是從小在山裡與猛獸爲伍,天生就對危險敏感異常,總覺着趙石身上有些東西讓他忌憚,估計已經撲上來廝打了。
“師傅……你不是說他是我師兄嗎?幹嘛要毒死咱們?不對呀,山裡的毒草咱也嘗過不少,好像……好像沒這麼好吃啊……”最後卻是憋出來一句憨話。
道士差點被氣地吐血,這個憨頭憨腦地兔崽子,就知道丟人,若不是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早將他宰了,省地以後像傻子般讓人耍的團團轉。
本來初見這個傢伙的時候,見其在林中有若猿猴,身手敏捷異於常人,還以爲撿到了一塊寶貝,自己的劍術正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要的就是這份靈敏和柔韌,只是沒想到的是,這個傢伙在林子間呆的久了,腦子早成了榆木疙瘩,對劍術之精義完全不能理會不說,到是無意間露了些和尚的本事,讓這小子着了迷,對這打磨身體的笨功夫癡迷的不得了。
偏偏這小子還是一根筋兒,倔的要命,怎麼說都不聽,等於是給和尚又收了個徒弟,若不是他受了重傷,這小子對山林間療傷的藥草熟悉的不得了,他又得有人照顧服侍,不然早就將這個野小子扔在山林中不管了,最多給些銀兩了事,纔不會帶出來丟人現眼。
不過這時候可不是教訓這個憨貨的時機,悶哼了一聲,“瞅見了沒有,他叫趙石,咳咳……本事現在可是不小,就你這樣的,人家一隻手就能捏死你,你喜歡的那個笨功夫,人家會的可是全套,練了也有五六年了,估計也有了些名堂,就你怕的不得了的熊瞎子,人家面對面估計也能搬得倒……。
你說的沒錯,我和和尚都是內衙之人,那又怎麼樣?和尚死了,沒人再念着他的好處,內衙?那些狗孃養的東西纔不管旁人的死活……
我想從你這裡借些人,不用多,給我找二十個機靈些的,人人都要配上弩弓,之後所有事情都與你無關,以你如今的權勢,別跟我說兩二十個人都調遣不了……”
趙石皺了皺眉頭,道士和和尚在他眼裡都是強橫之輩,這樣的人卻是一死一傷,再看道士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心中已經有了些底。
“人我現在不能給你,你受了重傷,應該先養好傷再說……。這是你的徒弟……內衙的人知道你來這裡嗎?若是不知道,現在就不能隨便出去見人,和尚的事情你得跟我詳細說說,他死在哪裡,是什麼人乾的。
以和尚和你的本事,不會是一個人乾的吧?他們是什麼人?在哪裡能找到土他們?此事是不是和內衙有關?”
“別說了……。”道士眼中又射出了惡狠狠的兇光……
“尋仇和打仗是一個道理,都要謀定而後動,你這個樣子自己的命都快沒了,還怎麼去殺人?人給了你也是白扯,不如先在府內住下來,什麼事都不做養傷也行,不瞞你說,我手下也有幾個江湖漢子,你看着順眼指點他們幾下也成。
等你養好了傷,事情也查的清楚了,殺人這種事情我自忖應該比你在行,若是你知道對方住在哪裡就更好了,對方有沒有妻兒兄弟?親朋好友?你知不知道?
橫衝直撞的那是軍隊,你也算是半個江湖人吧?江湖人解決恩怨難道和軍隊一樣?明刀明槍?我和你這個徒弟雖然練的都是笨功夫,但我們這裡卻是不笨……”
趙石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卻是接着說道:“和尚是我的老師,既然有我這個徒弟在,又有你這個朋友,自然不會讓他白死。
你說了這麼多,只有一句話說對了,我現在屬下不少,有這麼多人在,又有什麼仇是報不了的?”
這番道理說下來,道士怒氣漸熄,悶着頭也不說話了,到是他身旁的少年瞪着一雙大眼,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你……。你會那個什麼般若禪功?這你可得教我,練完了渾身是勁兒,比師父那個拿着個樹枝比劃的功夫可是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