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的時候正碰見杜山虎帶着十幾個人急急下馬,這些人當中多是一些熟面孔,有以前羽林左衛的軍官,也有隨京兆軍東征的幾個校尉,其中還有那麼兩個顯鋒軍中的人,也不知是怎麼湊到一起去的。
這些人一個個臉上都帶着汗,顯是經過一陣急趕,見到一羣人簇擁着趙石出來,,有那麼幾個還猶豫了一下,不知是上前見禮還是候在一邊,其餘人等卻是不管那麼多,呼啦啦一下子擁了上來,到了近前,卻都是一齊跪倒在地,軍禮參見。
那個傳旨的小太監本來還笑着走在趙石身旁,這個陣勢卻是嚇了他一條,但宮中出來的,也是機靈,身子一抖,腳步就已經落在趙石身後,接着便閃到了一旁。
雖然看着這些身體強壯,穿着軍服,滿身煞氣的軍中將領有些畏懼,但心裡也自嘖嘖讚歎,這位大人傳聞很多,他在宮裡也聽見過不少,不成想都在外面半年多了,方自回京,這些羽林衛的將軍們還是立即趕來拜見,這位大人真不是一般的人物。
再轉念一想,若真是尋常之人,還能讓皇子如此親近?皇上如此賞識?
不提這個傳旨小太監的心思,趙石在府門前卻沒有多作耽擱,也沒怎麼說話,只是揮手將人叫起來,嘴裡淡淡道:“有職司在身的都散了吧,閒着的在我府裡等着,我有話問你們。”
十幾個人凜然稱是,站起身來讓開道路。
李全壽大爲羨慕的瞅了這些人一眼,他在西山大營中呆過一段日子,雖是以打鬧不務正業居多,但軍中之事卻並不陌生,這些人和當年在大營中見過的將軍們卻又大不相同。至於哪裡有什麼不同來,他自己卻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這些人比之當年可是威風的緊了。
看見趙石只是一句話,這些人便都凜然從命,自是羨慕有加。
這到皇宮的一路之上,除了瑣瑣碎碎唸叨一下別後情形,便是問趙石在外面的經歷了,反而那個傳旨的太監有些插不進話來。
談話之間。趙石也知道這小子雖然還沒有開府稱王,只是掛着一個皇子地身份,但已經進入戶部學習處理政務,過些日子還要到兵部樞密院走上一圈,也算是初步接觸政務,爲日後太子那個位置作準備了。
說起這些事情來,卻是將那個傳旨的太監以及護衛人等趕的遠遠的,向趙石大倒起了苦水。說自己除了每天睡覺吃飯,聽幾個滿肚子書本文章的糟老頭嘮叨,便是如廁的空閒都沒了的。
之前跟諸王家裡那些兄弟的恩怨也沒功夫去理會,年前才找到一個機會,將他那位六哥折騰了一下。還弄了滿身地麻煩。
咳聲嘆氣之餘,卻是變着法兒的想要趙石答應帶他出去轉悠,看上去依舊一如當年般沒心沒肺。
他和趙石兩人自景王府後院的竹林相識到現在,也有兩三年光景了。也許是當年竹林那一次留下的印象太深,在他心目之中,這個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的少年將軍勇猛暴烈,無所不能的印象已經深入了他的心底,再加上自從趙石到了景王府之後,他父親就再沒動用過打在身上就疼痛難忍的藤條,別人都遇到趙石地第一印象便是冷淡疏離難以接近,他卻反而覺得與趙石呆在一起分外的親近。
沒有那些讓人難以忍受的諂媚之詞。也沒有讓人頭疼的諄諄說教,自從趙石離了景王府,忙於羽林軍務之後,每每想起以前的日子,他這裡反而覺着周圍人等照顧地太過周到,沒有人時常拍打自己腦袋一下,很是沒趣兒。
隨着年紀漸長,身爲皇長子。心智成熟的速度實不能以常人論之。隨着接觸的人多了起來,大道理也一籮筐一籮筐的往他腦子裡灌。當年地無聊心思到是淡了不少,到也不如他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沒心的。
趙石出自景王府,東征之役大發光彩,便是魏王回京,論起衆將之功,也說趙石智勇雙全,是不可多得的良將。
他接觸朝政日短,沒有什麼心腹之人,聽說趙石無恙回京,第一個趕到了趙石府邸,在路上向趙石倒這些苦水,一來是半年未見,表示親近之意,趙石出自景王府,對他而言是個難得的助力,這親近拉攏也在情理之間。
二來也是這半年來的苦水無人訴說,他生性喜歡熱鬧,性子跳脫,讓他靜靜坐下來掌理政務已經是難爲他了,還得和那些心機深重,說話都繞着七個彎兒的大臣們打交道,想不鬱悶不行的,在趙石面前他卻覺得沒必要隱瞞什麼,至少此人不會如其他人般和他說上一句兩句都要記在本子上,交由父皇查看。
趙石也不多插話,只是默然聽着,政務他不懂,更不可能許下承諾帶着一位註定要接任皇位的皇子去四處亂晃,那是嫌自己麻煩不夠,死地不快。
被逼問不過,只得將東征時一些戰事或是在草原上見到的趣事拿出來敷衍,他講的自然不會精彩到哪裡去,但對於一個長年生活在京師的皇子來說誘惑力卻是出奇的大,讓旁邊這個身高還不到他的胸口,滿臉還帶着稚氣的皇長子每每悠然神往,看那樣子,恨不能插上一對兒翅膀出去見識一下世界的精彩之處地。
到了宮門之前,擡首望去,宮內樓臺殿閣處處依然,殘雪未消,如同梨花帶雨,古樸而又宏大地氣息撲面而來,若能再配上些鐘樂之聲,其中之意境實在無法訴說出來。
他已經來過皇宮數次,對這大秦皇宮並不陌生,也無畏懼,只是每次來到這宮門之前,都有一種言語無法描述的感覺,就如初見長安之時一般無二,如果深入其中。這種感覺反而便淡了下去。
這種情緒便是他自己也理不清道不明,只是微微呼出一口長氣罷了。
旁邊地李全壽猶自有些意猶未盡,這般平平常常的談話也許在平常人來說每日都要經歷千百次,但對於他來說卻是難得的很了,試想那些大人們見到他先就要行跪禮,之後除了稱讚之言,便是教導之語,便是舌綻蓮花。聽着也是無趣,再不就是正襟危坐,給你來個沉默是金,這般毫無戒心,平平常常的交談卻是少之又少。
望着雕繪精美,威嚴氣象畢露的宮門,李全壽眉頭也是微微一皺,好像從來不曾有這時般厭惡這處所在。
與趙石同時呼出一口氣來。笑着道:“我先去拜見父皇,你得去太后那裡,完事之後可不能走,我在東宮那裡設宴,不管多晚。都等着你來,我那裡地宮女各個花容月貌,可是秀麗的緊呢,都叫出來陪咱們耍子。好了,還等着幹什麼,這宮裡的景色你又不是沒見過?瞧的這麼入神?我可是看都看膩了……。
你若是以後都留在京裡,來找我就是,我帶你將這皇宮轉個遍……”
旁邊的太監護衛聽了,臉都綠了,他們出入皇宮一次,得經過多少盤查?別說隨便晃悠了。便是眼睛亂瞄上幾下的心思都沒有,這位可好……。
那太監苦笑之餘,趕緊招呼各人跟隨兩人前行。
入宮之後,李全壽徑自離去,之前卻是殷勤不住叮嚀,生恐趙石變卦的樣子,之後在那太監帶路之下,其餘一行人往後宮方向而去。
太后趙氏所住之處十分幽靜。景色到比別處好了不少。緊鄰太液池,花草林木應有盡有。這位皇太后性喜菊花,整個寢宮周圍遍種花草,冬天看上去便也沒什麼,到了夏秋之際,那才真是萬紫千紅,景色瑰麗呢。
此時太后寢宮周圍,有的地方積雪掃地乾乾淨淨,有的地方卻是一絲未動,顯然是故意留着讓人觀賞的,前臨太液池,左近還有幾個花園,殿前種着苗圃楊柳,還有幾顆寒鬆梅樹,便是冬天,這裡看上去也要比別處多出那麼幾分生機來的。
一路走來,宮女太監也沒遇到多少,到是遇到幾撥發自退出太后寢宮的宮中貴人,前後簇擁着,這時趙石便要退到路邊等候他們過去,路過趙石身邊的時候無不瞪大了眼睛在趙石身上掃來掃去,要知這裡已經後宮的後宮,平常都是些太監宮女,男人可是少見的很。
趙石又如此年輕,幾個貴人也就罷了,微微瞟上一眼,看見趙石地一身羽林衛官服,這才眸光閃動上一下,便端然在他們面前走過,那些長年在宮中的宮女卻是狠狠剜了趙石几眼,大膽的還要湊在一起,唧唧咯咯一番,向這邊投來幾個曖昧的眼色,可見是在宮裡憋悶的久了,才這般地如狼似虎。
那個傳旨的小太監見趙石不動聲色,稍微鬆了一口氣,宮裡可不比外面,生怕這位將軍也像那些粗魯的傢伙一般,不懂規矩,給他惹出麻煩來。
等貴人走過,他便湊到趙石身邊,將這些貴人們來歷講述一遍,趙石也無心細聽,他連宮裡的妃子分爲幾級,誰大誰小,又有什麼女官都不清楚,也無從知道知道這些貴人在宮中地地位,他也不關心這個。
只是在那太監說的高興的時候,好似漫不經意的問道:“徐春徐總管現在何處?是不是又升了職司?好像上幾次傳旨的人都是他啊……”
“啊,徐總管還管着乾元殿……”那太監立即一臉羨慕道,“不過年前的時候升了內廷使,還兼着乾元殿總管之職,陛下一會兒都離不開的人,宮裡除了曹總管之外,就數徐總管最得陛下心意了,我們都比不得的。
聽說殿前承旨大太監高裕也老了,好像有傳聞是由徐總管接任地,嘖嘖,徐總管年紀輕輕,可是要比咱們都出息多了。”
這個太監道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趙石也是暗自點頭,果然是皇帝身邊好當官,再加上徐春的機靈謹慎,到是在宮裡快要出人頭地了,不過這官兒一升,也不知道會有什麼變化,對於他來說,徐春升官太快可沒什麼好處。
太后寢宮已然在望,但轉來轉去卻花費了不少時間。
到了寢宮前面,稍一通報,裡面就已經回話傳進。
來到寢宮外殿,歌舞陣陣,酒香撲鼻,裡面坐着六七個人,這些人身後還又坐着一些人,顯然身份上有所不如,只能在後面坐着。
中間的座位上,太后娘娘趙氏滿臉歡欣,太后娘娘趙石以前見過一次的,本來長相上便顯得極年輕的一個人,這時更是容光煥發,臉上有些紅暈,顯然是沒少喝了,這時以手掩口,咯咯笑個不停,大殿中其他幾個人趙石沒來得及細瞧,有男有女,頻頻交杯換盞,氣氛正是濃烈的時候。
等到趙石來到,大殿之中卻是一靜,全部目光都已經集中在了趙石的身上,在上首太后趙氏擺手之下,那些正輕歌曼舞助興的宮女紛紛退去,大殿當中立時空了出來。
“臣趙石拜見太后娘娘。”
看見趙石不倫不類地拜倒在地,太后趙氏笑容更盛,和聲道:“起來吧,這裡都不是外人,來人呀,給趙石看座。”
幾個伺候在旁地宮女太監立即便在衆人下首擺放桌椅,添置碗筷酒菜,直到趙石坐下,纔想其他人看了過去。
這些人有老有少,穿着官服的都是些武人,有十幾個人左右,都坐在後面,品級也不算高,大多都很年輕,看向這邊地目光中有的羨慕,有的好奇,有的則懷着些敵意,不一而足。
而穿着便裝的只有六個人,年紀最老的一個已經白髮蒼蒼,但腰桿已然挺直,看上去很是精神,其他人最小的也有四十多歲年紀,各個身形沉穩,氣度凝重,面容滄桑,趙石一看便知這些人即便不是領兵將領,也一定是在軍中廝混過的。
看了這些的樣子,趙石心中已經瞭然,太后趙氏的那句不是外人到也不是隨便說說,聽說趙氏一門乃是西南將門,看樣子這些人便都是太后親族了,不然那幾個官職低微的年輕人估計連皇宮都進不來,更何況是在太后宮中宴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