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日暮時分,有人過來傳報,府外有尋了來,這裡是尋常人哪裡進的來,要不是趙石如今在景王府中的名聲太響,便是景王府的門兒也別想進的。
領着李全壽來到前院花廳,幾個人已經在這裡等候了好一段時間,這幾個人形貌各異,都穿着便服,不過趙石進了花廳掃眼間便已經看了出來,這幾個人出身都不算簡單,都依次坐在那裡,時不時拿起几上的茶碗泯上一口,並無什麼東張西望,事事稀奇的舉動或神色流露出來。
見趙石走進來,打頭兒的楊勝已經站起了身子,笑嘻嘻的一個禮已經行了下去,“給指揮使大人見禮。”他還不明白這位少年新貴的心性,這一禮也是試探居多,若對方注重這個,以後就拿着小心,若是平易近人的,以後便多些親近,反正禮多人不怪嘛。
但趙石只是微微點頭,臉上既看不出欣喜之色,又沒多少的親近之意,話語中雖說不上冷淡,但也離楊勝預想中差的遠了,不過還好,沒什麼倨傲的舉動流露出來。。。。些冷漠,更透着高深莫測,第二次見好了許多,更是讓他覺得此人很是爽快,但這個時候嘛,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這人心中想些什麼自己完全看不出來,心裡不由有些撓頭。
“楊兄來了,之前收了楊兄的寶刀,這次的花銷便都算在我這裡,這幾位是?”趙石的目光從楊勝身上移開,楊勝這人他雖然只見幾面,才幹他不清楚,但這向上鑽營的心思可重的很,不過這人畢竟是世家出身,談吐做事都不惹人討厭,又能把握好自己的位置,和這樣的人結交一下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進了京師。得了這個官身,他也有了與人打交道的心理準備,這楊勝看上去有些油滑,但他此時地眼光也比前世時開闊了許多,便是再遇到如同金成民這樣的公子哥,他也不會本能的起那憎惡之心的,還會努力在其人身上發現一些優點,相信若是回到前世。他一定會努力和金成民搞好關係,留在部隊之中,娶妻生子,定然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上的。這便是他心境上的變化了。
楊勝直起身子,看了其他三個人一眼,尷尬的笑了笑,其他幾個和他都是從小相交的朋友。其中一個更是他地堂弟,聽趙石這麼一說,心中都是暗笑。
他們也清楚楊勝的爲人,有野心。有擔當,眼力也是不錯,如今混的不上不下的。主要是因爲缺了些運氣罷了。不過最主要地卻是官兒雖然不大。但世家子弟身上天生帶着的傲氣他一點也不少,今次下了這麼的本錢。連身段都放了下來,看來是真個在城門官兒這個位置上呆的膩煩了,不然也不會如此地,不過這些事情楊勝在他們面前卻提也未提一句,要不是這位已然名震京師的少年指揮使大人隨口說了一句露了底,估計一輩子楊勝都得將這件事藏在心裡。
“不用揚大哥說,卑職折沐見過大人,卑職如今添居羽林左衛騎監一職,以後便在大人麾下效力,今晚也算是給大人接風,花銷自然包在卑職身上。”折沐躬身作禮道,昨晚上爺爺回到府中就派人將他叫了過去,折木清現在乃是整個折家的頂樑柱,折木清雖然常年鎮守邊關,這些孫兒有的竟是隻見過幾面而已,但在這些折家子弟眼裡,嚴剛可畏地折木清是神一般的人物,有的子弟甚至覺得,沒有了折木河可以,沒有了其他人也行,但折家若是沒有了折木清,這折家也就不是折家了。
所以之前他還擔着好大地心事,以爲爺爺這次肯定是訊問羽林左衛地事情,他心裡也自惴惴,要說羽林左衛地事情,這些羽林左衛的軍官沒一個是清白地,便是一個知情不舉之罪就能將所有人一網打盡,之所以他沒事,不過是因爲他這人自律甚嚴,也不好對賭之樂,牽涉便也少的多,再加上有個折家嫡孫的身份在這裡擺着,便也成了少數倖存的人中的一個了。
不過見了爺爺,交代下來的事情卻與這個一點邊都不沾的,這位折家的族長只是交代下來幾句話,要他與那位新晉的,還沒看見人影的指揮使大人結交親近些,若能得了那人信重則是最好,雖然他有些摸不着頭腦,按說這位指揮使大人名氣雖是不小,身後又站着景王,但畢竟寒門出身,若不是這次李嚴祿壞事,想來這人一輩子也不定能坐的上現在這個位子,但既然是爺爺親自吩咐下來的,他哪裡有不上心的道理。
李嚴祿在羽林左衛爲官日久,這親信之人並不只一個兩個,新來的人不定便能降得住所有人,本來他的打算還是看看風色,這時想法也是變了,正好楊勝邀約,放在之前他還得考慮考慮,但現在卻二話沒說便答應了下來。
這人身材不高
皆是精悍之色,說話也是乾脆,不過趙石卻是微微皺又是姓折的,不會是京裡折家的人吧?
果然,這人接着便說道:“卑職乃折家六子,折潛是卑職親弟弟,聽說他在武舉上得罪過大人,卑職已經在家裡教訓過他了,改日讓他擺酒給大人賠罪,還望大人不念舊惡,看在卑職這點薄面上,原諒他無知之罪。
請大人以後也別以卑職身份爲念,以後折沐若是犯了大人軍令,大人只管責罰,折沐不敢有半點怨言的。”
他這裡姿態放的極低,也算是開誠佈公,顯得光明磊落之餘,這結交之意卻也是一覽無餘,不過將一個三兩好友出去歡聚弄成了一個下官和上官的答對場面,讓努力想將這次出行的氣氛弄得親近些的楊勝差點氣歪了鼻子,其他人也沒想到初一見面,折沐便來了這麼一出,臉色不由都帶出了些怪異來。
趙石卻是沒有猶自不覺,這人說話直接,一副軍旅做派,這個便很對他的心思了,身子也是微微挺直,臉上也繃了起來。“如此最好,我的脾氣你過些時候便知道了,得罪了我不要緊,但若違反了我的軍令,什麼身份我是不管的。。。。
這兩人一對一答的,弄的旁邊幾個人一愣一愣地,還是楊勝先緩過了神來,一疊聲道:“對。對,如此最好。。。於好些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的。
其他兩人也跟着笑了起來,不過笑的都是勉勉強強。折沐在那裡也是暗自咂了咂嘴,原想着這人既然曾經在慶陽府那邊任過事,邊鎮上的一套他也聽說過,鎮軍中人行事說話都偏向簡潔。在京裡的人看來便多是粗魯了,這人既然從那邊出來,應該喜歡這樣的做派,所以初一見面。他便也直言不諱,但沒成想對方真個拿出了上官的派頭,幾句話出口就將氣氛弄得尷尬之極。附和一下好像不對。垂頭聽訓吧。他還覺得彆扭,立時便僵在了那裡。
還是楊勝腦子轉的快些。立即話鋒一轉,介紹起了其他兩人,“這位是鄭遜。”他指着身邊那個有些斯文地年輕人道,“鄭二在兵部任職,不過只是個文書,他這人在我們幾個人當中最是風流,今次去雪月樓也是他出的主意。”爲了讓氣氛和緩些,他卻是拿這個鄭二做起了文章。
那鄭遜看上去有些矜持,但說話卻透着幾分幽默的勁頭,“鄭二見過大人,楊國棟的話地雖然不中聽,但鄭二這裡也生受了,人不風流枉少年嘛,大人年少,正是風華正茂之時,美人配英雄正是得其所哉,來日方長,大人閒暇之時儘可來尋鄭二,這遍長安的好去處都在鄭二的心裡,定不叫大人失望而歸的。”
“好,以後一定要討教一番地。”趙石也是拱手爲禮,臉上也恢復了笑容。
其他幾人心底都是愕然,看這人方纔的做派,原以爲是個少年得志,油鹽不進的主兒,這次聚會肯定要鬧個不歡而散的,這話一說,卻又顯得平易近人地很了,真不知這人是個什麼心思。
折沐心裡暗罵了一聲,肯定是折潛那小子將這人得罪的深了,所以纔給了自己個下馬威嚐嚐,不過鄭遜這小子從小這嘴巴就討人歡喜,這幾句說的果然比自己高明。
不過不管這些人心裡怎麼想,這氣氛一下又變得和悅了起來。
“這個是楊勝地堂弟——楊風,在雄武軍中任曹轅,頗有幾分勇力,酒量不小,叫他來主要是想讓他陪大人喝酒地,我幾個就他和折沐還能喝得幾杯。。。
“楊風見過大人,素聞大人有海量之稱,千杯不醉,這次要飲地盡興纔好。”
“這兩位是。。。看着趙石身後跟着的李全壽和李博文,心想這位大人出去逛青樓不會還帶着自己兒子吧?啊,不對這人年紀太小,還養不得這麼大地兒子,應該是侄子兄弟之類的人吧,不過這孩子年紀也太小了些,去逛青樓恐怕不怎麼合適。
“這個是李博文,字鴻儒,府裡的幕僚。”
如今李博文在景王府裡可是大名鼎鼎,到不是因爲別的,這人言辭犀利,一副毒舌簡直見人就要紮上幾下才高興,弄的是人憎鬼厭的,想不出名也不行。
見衆人望過來,也只是微微一抱拳,接着毒液就從嘴巴里出來了,“看各位大人紅光直透華蓋,尤其是這位鄭大人,嘖嘖,更是神氣旺盛,眼中還帶着血筋,這可是都是命犯桃花的卦象,今日之行恐怕不會太平了,幾位大人還是小心爲上啊。。。。
幾句話就弄幾個人一愣,心中都是暗罵這人嘴巴真臭,這不是明擺着咒人呢嗎?景王府中的人怎麼都這麼邪性。。。。
趙石皺了皺眉
個人見識才學都是不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這天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蹟。
隨即便插話道:“這個嘛。。。。
“我叫李壽,是他的表弟,你們出去尋歡作樂可不能不帶我去,不然。。。:.火。”李全壽可是機靈着呢,立馬嘴裡的瞎話就流水般倒了出來,引得這幾個人都是哈哈大笑,心裡都道。這個孩子雖小,看上去比這位指揮使大人可是知情識趣的多了,他們卻未曾細想,趙石家又不在京師,怎麼會單單帶着一個這麼小的表弟過來。。。。
不過李全壽旁邊的吳應太過顯眼了些,不用他開口,面前的幾個人一眼便已經看出,這人是個太監。要說在京師之地,太監也不少見,王府裡更不會少了,但帶着個太監去吃花酒?幾個人這時都是一腦門的官司。
看見幾個人地眼神兒。李全壽腳底下立即踢了吳應一腳,吳應一個激靈,瞎話脫口而出,“幾位大人。咱家叫吳應,是王爺吩咐的,趙大人不熟京師地形,叫咱家貼身侍候。不能稍離的。”
衆人雖覺這話有些不盡不實,但還是羨慕的看了趙石一眼,瞧瞧。人家孤身一人來京。如今便是這般的使人看重。再瞅瞅自己等人,空有滿腔的心思。家世也在那裡擺着,可就沒哪個王爺給咱們配個太監伺候着,這人比人啊,還真是氣死人。
。。。。。。
幾人出了府外,放馬緩行,迤邐往彩玉坊而去。
“趙大人,聽說昨晚宮外和景王府都鬧了刺客,今日卻沒再聽到什麼消息,這事可是真的?”
聽楊勝問起,趙石點了點了頭,不過卻是李全壽把話接了過去,這傢伙昨晚雖然受了些驚嚇,但一想起就算在生死攸關之時自己也沒驚聲尖叫,還保持着神思清明,心裡還是得意地很的,這一問正問在他的癢處,立即答道:“這消息還能假得了?昨晚上你可沒看見。。。。。。呃,還是讓我表哥跟你說吧,我自己也是聽說的。”
“是些女真人地無謀之舉,估計過些時候宮裡便有旨意傳下來的。。。。
幾個人都是世家出身,別看官兒不大,但這消息卻最靈通不過,他們想知道的也不是什麼刺客,折沐在那邊立時問道:“大人。。。。。聽說你昨晚宿在了太液池?”
見趙石直接點頭,幾個人換了下眼神兒,這代表着什麼他們可比趙石自己清楚多了,臉上都露出了熱切之色,鄭遜哈哈笑了一聲,但聽起來笑聲卻有些乾澀,“大人這際遇旁人可真是比不得,兩次御前比武,搏了這等的聖寵,可嘆我們幾個還都自負才幹,和大人比起來,真個是讓人汗顏無地啊。”
其他幾人都是默默點頭,隨即楊勝便笑道:“大人,楊勝前些時便在想,若能入大人麾下效力當不負此生。。。。知大人可願成全?”
趙石想了想,臉上露出了笑容,“羽林左衛現在正缺人手。。。。。。:應該西山那裡不錯,是個練兵地好所在,不過估計若是左衛搬出京師就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了,你自認受得了?”
楊勝已經顧不得想及趙石話裡透出來的信息,立即在馬上一挺身子,“楊勝若是貪戀這京師的繁華早便入了兵部,也不會在羽林衛中爲官,過些時本想着請調到邊鎮的,如今見大人英武,這纔有了這個想頭兒,只要大人不棄,楊勝願爲大人效犬馬之勞。”
“那我過後就向王爺說及此事,之後你可別後悔纔是。”麾下地軍官自然是越聽話越好的,眼前這個人在羽林衛中爲官日久,話裡也多有投靠的意思,這樣地好幫手哪裡有不答應地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