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下,聯營遍佈,鐵騎縱橫。
時隔數百年,吐蕃戰士再次出現於涼州城下,他們多數身穿骯髒的皮襖,袒露着黝黑的胸膛,披散着頭髮,只有尊貴的人才會帶着今箍銀飾。
他們的身材一般不很高大,卻都很強壯,常年生活在高原地帶的他們,臉上黑黝黝的,兩頰通紅,手腳粗糙,有如樹皮。
多年過去,吐蕃帝國的榮光早已離他們遠去,他們如今看上去,更像是一羣從荒蠻之地冒出來的野人。
很多人騎着吐蕃矮馬,手上拿着各色各樣的兵刃,甚至有的人只是揮舞着一根木棒,弓箭也很粗糙。
不過,他們中還有那麼一部分人,手中持着閃亮的鋼刀,背上挎着精良的弓箭,,這樣的東西,擱在以往,只有高地的貴族們手中,纔會有上一些,也只有他們家族中的工匠,才能製作出如此精良的兵刃。
當然,這些工匠的技藝,也多繼承於當年生活在吐蕃高地的漢人手中,所以,這也只不過是吐蕃帝國輝煌的遺蹟罷了。
當年,吐蕃帝國最強盛之時,東接大唐,北通西域,也曾經創造出了一番足可謂之輝煌的文明。
實際上,他們和北方的大突厥帝國並無多少不同,在和漢人帝國的相交相爭中走了過來,突厥帝國分崩離析,在北方草原,乃至於西域,留下了衆多繼承了幾許突厥文明的國度和部族。
而吐蕃人,在沒落的過程中。因地域的關係,還堪堪能保持着作爲一個整體民族存在於廣闊的高原之地上。
但物資的匱乏。不曾停止過的內亂,原始的社會制度,貴族與平民,奴隸間變得越來越尖銳的矛盾,都讓這個高地文明不可扭轉的衰落了下來。
適時今日,見到他們的人,也唯有從那些窮奢極欲的貴族身上,還能依稀見到幾許強盛的吐蕃帝國的影子。但更多的,則是愚昧和野蠻,平民們缺衣少食,奴隸們生不如死,這纔是如今吐蕃人的真實寫照。
實際上,吐蕃的社會機構,已經瀕臨崩潰。歸義王李匪率兵入吐蕃低地,其實只是加快了這個過程,不然的話,用不了多少時間,吐蕃也會滅亡於此起彼伏的奴隸起義,當然。在沒有外力干預的情形之下,吐蕃人也會在廢墟之上,重新建立一個新的帝國。
不過那樣一來,他們一樣會繼承吐蕃帝國遺傳下來的一些痼疾,依舊會存在貴族。平民,奴隸。進行一番新的輪迴。
在另一個時空當中,也正是如此,直到幾百年之後,高原之外天翻地覆,高原上依舊存在着貴族和奴隸,荒涼的地域環境,讓他們一直處於閉塞當中,吸收過來的營養,很是有限。。。。。。。
而在大秦成武五年這一年當中,吐蕃人重又回到了更加廣闊的世界當中,他們會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卻已經不是他們自己能夠決定的了。
他們能做的,只是用自己的血肉,在這一場波瀾壯闊的戰爭當中,來重新證明吐蕃部族的武勇,不過這一次,他們不再是爲吐蕃帝國而戰,而是爲漢人效力,曾經威懾西域,與強盛的大唐在西北方向,糾纏數百年的吐蕃帝國,也許永遠不會恢復當年的盛況了。
但比之党項人,他們無疑要幸運一些。
就像現在,各部族的戰士,將西涼古城團團圍住,他們瞅着高大厚實的城牆,卻並沒有多少畏懼,他們中的多數人都在想象着城中的財富,和即將到手的奴隸。
西夏人的富庶,他們早有耳聞,一路過來,並沒有得到什麼讓人滿意的東西,那麼這座大城當中,攻破之後,應該。。。。。。。
當然,漢人那裡的城池據說更加富有,漢人的女子更加的妖嬈動人,但那是一個令人畏懼的漢人帝國,就像先輩們所說的大唐帝國一樣,有着吐蕃人難以戰勝的勇士和無窮無盡的人口。
相比之下,幫助漢人,攻打西夏人,也就順理成章了,當然,他們的統帥,太陽之子,以及他越來越強大的實力,纔是吐蕃人願意聽命於漢人的根本原因所在。
事實上,他們跟北方的草原部族並無不同,各部族的吐蕃戰士,在戰爭中獲得榮耀和豐厚的戰利品,纔是促使他們勇猛向前的最終動力,沒有這些,,便很難挑動他們的熱情。
當然,這些年,高地的戰士們都信奉了從大食傳過來的佛祖,野性在佛徒的教化下漸漸消磨,試想一下,在佛祖面前跪拜,立誓向善,並打算逆來順受,求得來生富貴的人,怎麼還能去幹這些殺人放火的勾當?
在低地與高地間的戰爭中,其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信奉本教,往往有着血祭習慣的低地戰士,他們在廝殺時表現出來的兇悍嗜血,絕對是那些越來越馴服的高地戰士所無法比擬的。。。。。。
在戰爭當中,尤其是這個時代的戰爭當中,越野蠻的,也越容易獲得勝利,不管怎麼說,相比于軍心渙散,養尊處優多年的西夏人,吐蕃各部戰士,卻足可以稱之爲野蠻。
三天,三天當中,吐蕃戰士攀援城牆,用樹木撞擊城門,四面攻城,金鼓交鳴,喊殺之聲,震天動地。
蒼涼的號角聲在這荒涼的土地上不斷響起,潮水一般的吐蕃戰士,一撥撥的蜂擁而上,箭矢在空中飛舞,刀槍閃動着冰冷的光芒,熱血在噴灑,生命在消逝。
殘陽如血,吐蕃戰士退潮一般的退了下去,城上城下,煙火繚繞,血跡斑駁,屍骸狼藉,城門在刺耳的聲音中快速打開,一隊隊的西夏騎兵從城門中蜂擁而出,追着吐蕃戰士後退的腳步,殺了上來。
早有準備的吐蕃騎兵,催動戰馬,從兩側出擊,向西夏人迎了上去。
這是西夏右廂軍司的老底子,在這三天的戰事當中,被主官拿糧草金銀餵飽了的他們,屢屢出城,追殺吐蕃人攻城兵馬,毀壞攻城器械,用吐蕃人的鮮血,證明了就算西夏衰落的今日,這支西北軍伍,依舊可以稱之爲西北強軍。
城池之下的騎戰總是激烈而短暫,馬蹄隆隆,鐵騎縱橫。
彪悍的戰士揮舞着鋼刀往來廝殺,箭矢的銳嘯聲,戰馬的哀鳴聲,人們臨死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成爲了這一天戰事的最後一個音符。
留下了無數的鮮血,和衆多的血肉模糊,殘缺不全的屍體之後,這支騎兵收攏陣型,在城中的接應中,退回了西涼城,城門關閉,城頭箭雨落下,將追的過了頭的吐蕃騎兵,射翻一大片。
也讓被鮮血刺激的有若瘋狂的吐蕃戰士們,一下便清醒了下來,他們勒緊了馬繮繩,高聲咒罵着,卻只能無奈的看着那高大的城門緩緩關閉,那支該死的一直讓他們無可奈何的西夏騎兵,最後一個身影也隱沒於城門洞的陰影當中。
一天的戰事就此結束了,收兵的號角聲不斷響起,催促着戰士們回去休息。。。。。。。
戰士們不甘的瞅着那灑滿吐蕃勇士鮮血的城牆,紛紛調轉馬頭,馳過狼藉的戰場,回到大軍營地。
如果是第一天,迎接他們的一定不是什麼讚美的聲音,而是滿耳的嘲諷,但三天的戰事過去,這座西夏人駐守的孤城,卻使英勇的吐蕃戰士們一次次的無功而返。
沮喪的情緒不可抑制的在他們心中蔓延,再也聽不到吐蕃男兒輕鬆而豪爽的笑聲,夜晚之間,響徹各處營地的,除了受傷戰士的慘嚎聲之外,就只剩下了粗魯的咒罵聲。
吐蕃人從來不相信眼淚,不然的話,這個時候應該還有哭聲在伴奏纔對。
勝利的信心正在離他們遠去,暴虐而扭曲的念頭正在心中升起。
部族戰士不耐久戰,勝則易驕,敗則易餒的缺點正在暴露出來。。。。。。。。。
只不過,晚間,在吐蕃大軍中最寬敞的那間金頂帳篷之中,如今差不多已經被低地高地各部共尊爲太陽之子的歸義王李匪,卻愜意的坐在那裡,臉上依舊帶着大咧咧的笑容,不時發出豪爽的笑聲。
大口的灌着隨軍運到這裡的蜀中美酒,一邊撕扯着手中油膩的烤羊腿,一邊毫無顧忌的嘲笑着,坐在帳篷內的部落首領們。
被他說到名字的部落首領,一個個臉色發紅,但卻並無怒意,只是連連討饒,有的人,本來一臉沮喪,但這時聽到自己名字,卻不怒反喜,一臉榮幸模樣,笑着給李匪敬酒。
這樣的情形,看上去有些詭異,但只要是個低地部族首領,便都知道,在這位尊貴的太陽之子,低地的王者面前捱罵的,只能是那些他最看重,最親近的人。
這位大人很少稱讚於人,而當他真正惱怒的時候,卻只會拿鋼刀來說話了,當他笑着罵人的時候,卻與稱讚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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