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蠻子又回來了。”
黑山威福軍司的軍制,和其他軍司並不相同,領一千兵馬者,在其他軍司其實就是佐將之職,但在黑山威福軍司這裡,則爲千人長。
實際上,黑山威福軍司軍制在與草原部族和契丹人的連年征戰中,漸漸變得與他們相同了起來,而從來,黑山威福軍司中騎兵的比例,也高居各大軍司之冠,因爲他們要面對的,是草原部族,沒有馬是不成的,而他們的地理位置,也讓他們很容易從河西以及草原弄到戰馬。
於是,他們的兵制也漸漸變得不同,此爲因地制宜之舉,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而黑山威福軍司的從河南地徵兵,也向來以善騎之人優先,所以,漢人少有能在黑山威福軍司立足者,他們更多擔任的都是雜役。
而這般說來,也就能夠想象,黑山威福軍司是一支頗具進攻性的軍隊,當然,時至今日,已經久未曾出戰的黑山威福軍司到底還有怎樣的戰力也就不太好說了,但一些東西,他們還是繼承了下來。
當貌似遊蕩的草原人再次出現在隊伍左近,領兵的千人長,費聽大人,心中不安更甚。
他無法勸動那位少將軍迴轉,也只能立即派了護衛過去,想要問問這些草原蠻子,是哪個部落的部衆,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但當護衛趕過去的時候,那幾個草原蠻子卻又掉頭離去了。
當他們第三次出現在隊伍的視線之內,領兵的党項漢子寒毛都豎了起來,斥候這個詞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傳令下去,馬上給我停下來。不要再去管什麼獵物了,派幾個人到前面去探探,其他人嚴加戒備。”
回身,他便再次來到少年身邊,滿臉肅容道:“少將軍。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最後是退回去,好像有些不對勁。”
少年身邊的一個侍衛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臉上已經漸露猙獰的千人長大人這次卻是不客氣了,揮手就是一巴掌,一聲脆響之下。將那護衛一下便從馬上扇到了地上。
“王八蛋,一個賤奴,也敢笑我,作死呢?”
少年貴戚愣了愣,接着便是大怒,大狗還得看主人呢。一個區區領着千來人的小官,哪能放在他的眼中。
都沒有說話,鞭子舉起來就抽了過去。
但那千人長捱了兩下,也不還手,只是瞪着一雙越來越紅的眼睛吩咐,“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護住少將軍。若少將軍有個好歹,我砍了你們腦袋。”
接着回頭又對見自己受辱,臉上露出憤怒之色,齊齊按住了腰刀的護衛親隨,怒吼道:“都想幹什麼,你們幾個留在這裡,一會聽我命令,若是不對,立即帶少將軍回去。”
這邊正紛擾間,隊伍中便有了騷動。有人驚呼,“草原蠻子,草原蠻子。”
作爲千人長的党項漢子顧不得臉上頭上火辣辣的疼痛,以及不住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還有少年貴戚的喝罵。回頭就走,來到隊伍前面一瞧之下,,臉色頓變。
草原上的馬蹄聲有些沉悶,已經太久沒有經過戰陣的黑山威福軍司上下,也沒誰能在肉眼看到之前,就察覺出馬蹄的聲響,當他們看到對方的時候,縱馬而來的草原人已經離的很近了。
“十人隊,十人隊。。。。。。。。”
領兵的党項漢子喃喃自語着,在他視線之內,草原騎兵的身影紛紛出現,他們人數並不多,分成一股股的,也好像並不在乎這一行千來人的人馬,只是疾馳向前,並很快消失在隊伍衆人的視線之內。
這一下,曾經領着商隊,到草原上跟草原部族交易,並曾親眼見到過草原人相互廝殺的場景的千人長大人,心膽俱裂,這麼多的斥候,後面一定跟着大羣的草原騎兵。
驚慌在心中蔓延,他回身就嘶聲大吼,“所有人,列陣,列陣,準備接戰,準備接戰。”
這是他犯下的第一個錯誤,在這個時候,轉身逃走也許纔是最正確的選擇。
接着,他便犯下了第二個錯誤,在同樣有了驚慌的部下面前,他回到快馬回到少將軍面前,吩咐自己的護衛,“馬上帶少將軍先走,我們在這裡租住對方,回去報信,就說草原蠻子殺過來了。。。。。。。。”
看上去,他做的沒錯,也有着膽量以及忠心,但在已經有些慌亂的部下面前,卻讓隊伍中最尊貴的人先走,本身就告訴了部下,這一戰沒有任何的希望,所謂軍心士氣,在這一刻,徹底的也就沒了。
這個時候,少年貴戚也早已沒了之前的驕橫,一隊隊草原騎兵在隊伍周圍出現,並越過隊伍,向隊伍後方疾馳而去,任誰,都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我要留在這裡。。。。。。。。”
在少年貴戚軟弱的呼聲中,已經被旁邊的侍衛們夾在中間,回身便向兀剌海城方向而走。
沒什麼機會了,他們的反應太慢了,而且,他們離城太遠,最重要的,他們是在無遮無攔的草原上,面對草原騎兵的追逐。。。。。。。。
地面開始隱隱震動起來,大批的騎兵在視線之內出現,他們像狼羣一樣圍了上來。
旗幟在飄揚,隨之,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黑線,急趨而來,黑壓壓的騎兵主力,也出現在了這一千餘西夏騎兵面前。
馬蹄踏在地上,翻開還未完全解凍的泥土,使大地不停的發出顫抖,隆隆的馬蹄聲,充塞於每個人的耳朵,鋪天蓋地的騎兵,帶着讓人心膽俱裂的氣勢,好像潮水般像這邊涌了過來。
草原人發出帶着殺氣,狂野而又嗜血的呼嘯聲,在震天動地的馬蹄聲中此起彼伏,迎着草原上凜冽的春風,將這片草原徹底變成了他們的獵場。
西夏人的戰馬在不安的嘶鳴着,千人長大人的聲音在咆哮,告訴着戰士們不能逃跑,但猝然遇敵,又是在如此駭人的聲勢面前,這些當年西夏最精銳的擒生軍的後代們,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有的人揉着眼睛,側着頭,好像還不相信,一次輕鬆的圍獵,竟然會遇到這樣一番景象,是不是自己在做噩夢。
但有的人,在驚懼之下,身子已經開始發抖,隨即,便有人尖叫着,調轉馬頭,向後逃走,接着,便是根本控制不住的潰逃。
黑山威福軍司的軍兵們,在與草原騎兵第一次接觸當中,表現之不堪,實在讓人不忍猝睹。
他們或三三兩兩,或成羣結隊,拼命的催動着胯下的戰馬,不管不顧的向後逃走而去。
接着,好像成羣的草原騎兵便發出興奮的嚎叫聲,好像狼羣般在他們前面,後面,左面,右面追逐撕咬。
就像射殺逃走的獵物一般,毫不費力的將一個個西夏人射翻下馬,這根本不像是兩軍廝殺,更像是草原騎兵的射術表演。
千人長費聽大人瞪着通紅的雙目,帶着僅剩的十幾個騎兵,向鋪天蓋地而來,根本無法計數的敵人發起了絕望的衝擊,也保留了草原騎兵隊這支西夏騎兵最後一點敬意。
時至今日,党項一族祖先們的勇武剛烈,也好像只剩下了這點餘跡罷了。
迎接這十幾個西夏騎兵的不是如雨般的箭矢,而是草原人雪亮的彎刀,他們被草原人純熟的揮刀依次斬下戰馬。
疾馳中的草原騎兵們,嫺熟的控制着戰馬,讓過這些倒地的西夏兵卒的屍體,滾滾向前,並不稍作停留。
不過,對於有着勇氣面對死亡,並戰死在廝殺當中的勇士,草原人從來不缺乏敬意,他們沒有將這些西夏官兵的屍體踐踏成碎肉,只是將他們完整的留在了身後。
而前面逃走的西夏人,便沒這麼好的待遇了,他們的屍體被蜂擁而至的騎軍大隊踏的支離破碎,在草原騎兵熟練如同吃飯一般的圍追堵截之下,並無一人能逃到兀剌海城報信。
天色漸晚,大隊的草原騎兵迴轉,他們笑呵呵的談笑着,有的馬頭上還掛着血淋淋的首級,卻最能得到旁人的尊敬,恭喜聲更是不絕於耳。
他們很快的支起帳篷,燃起篝火,掏出腥羶的肉乾,大口的就着奶酒,開始咀嚼吞嚥,他們中很多人都在計算着,這次南下能獲得什麼樣的戰利品,西夏人到底有着怎樣的富足。。。。。。。沒有人去擔心,傳聞中強大的西夏人會怎麼對付他們,因爲那是千戶,萬戶大人們應該操心的事情。
而在一件普通的帳篷裡,作爲大軍先鋒的蔑兒乞人首領脫黑脫阿見到了被捆成一團的少年党項貴戚。
他的小兒子笑呵呵的搓着粗糙的手掌,大口的灌着奶酒,並一邊在那裡誇耀着,“阿爸,這個西夏人好像是個大官兒,穿的衣服很華麗,就像咱們以前的那幾位大汗一樣,交到將軍手裡去,一定能得到他的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