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秦州,轉道平涼。
大秦成武五年正月末尾,趙石一行人快馬來到平涼城下。
平涼守將李馳勳,以及到了這裡沒幾日的張峰聚,引衆將迎候於道左。
二十多年過去,平涼城幾經變遷,比之趙石當年所見,卻是要蕭條的多了……
西北多年沒有戰事,又經太子當年皇位之爭,平涼鎮軍幾經波折,最終丟了番號,改爲殿前司禁軍轄下。
李馳勳乃西北宿將,就因出身平涼鎮軍,受當年慶陽府兵變之累,在西北軍中倍受排擠,如今才官居五品將軍,鎮守平涼多年,再沒能往上走上一步。
不過幾年前,夥同歸義王的吐蕃兵以及蜀中禁軍,蠻兵,一起揮兵入京,助當今陛下登上皇位,立下的功勞不小,也終於有了晉身的餘地。
不過最終,他的晉升還是被壓了下來,不是因爲旁的什麼,而是那個時候,太過紛亂,一來平涼需要宿將鎮守,以防倉促之間,西北軍心不穩,有什麼變故,二來,等到局勢穩下來,又用兵於西北,平涼這裡還是離不開他。
等過上一年半載之後,趙石已經已經有意用兵於西夏,來信又勸了勸,讓他忍耐一些時候,到時自有他用武之地。
就這麼,立下擁立之功後,旁人多數都是風光無限,只李馳勳,除了爵位晉了一等之外,還是官居原職。
平涼這裡的部下,皆爲將軍不值,但李馳勳卻是明白,越是這麼壓着,將來得到的好處也許就更多,他幾乎都能感覺的到,通往大將軍之位的大門,已經向自己敞開了一條縫隙。
想想自己也已年近五十,這個機會他是不會放過的,等就等吧,這些年過去,當日隨魏王李玄道東征的西北後起之秀,已經漸生白髮,等上這點日子,又算得了什麼?
所以,平涼這裡,在他壓制之下,平靜如初,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
這一等就是四個年頭過去,直到今日,終於等來了攻伐西夏的消息,也終於等來了大將軍趙石,若是幾年前,他調任他方,現在能不能參與這場戰事也就說不好了,幾年的耐心等待,終於得到了回報。
唯一讓他有些擔心的是,平涼這裡會不會還要自己來鎮守,那麼攻伐西夏的滅國之功,可就也沒自己什麼事了,那可是大秦西北將領多年的夙願,所有西軍出來的人,午夜夢迴之間,夢到的都是大秦的戰旗在興慶城頭飄揚,李馳勳也不例外。
到了平涼,身周兵馬環繞,金戈鐵馬,趙石一下子就感到舒服了很多……軍旅生涯,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跡已經太深太深,就和農人離不開田地,漁人離不開江河一樣。
“各路兵馬陸續便到,軍營準備的如何?”
“大帥放心,平涼當年駐有重兵,如今軍兵沒那麼多了,所以軍營廢棄了不少,不過營盤大多還在,末將早已開始讓人收拾準備,尤其是平涼幾個大倉,也都空置多時,這次應該都能用上,也都已收拾停當。”
“就是朝廷詔諭還沒到平涼這裡,所以,府中不太好說話,民夫什麼的也就無從談起,這些都還是末將率麾下兵卒在這兩年裡保下來的,不然的話,府中早已別做他用了。”
李馳勳這裡趁機表了表自己功勞苦勞,還給府裡那些官員老爺們上了上眼藥。
趙石點頭,“辛苦李將軍了,忙也就在開春這一兩個月,不會太久,慶陽,延州各處,纔是大軍最終聚集之所在,所以,這段日子,還須李將軍多多費心,之後嘛,平涼……”
趙石笑着搖了搖頭,“李將軍領兵有方,在軍中素有威望,我身邊正缺像李將軍這樣的宿將,之後不如隨我建功於疆場,至於平涼這裡,交一偏將駐守即可,不知李將軍意下如何?”
李馳勳一聽就是大喜,不過到底不是當年了,還能按捺住火燙的心思,抱拳道:“末將只願爲國殺賊,在哪裡都是一樣的,不過能在大將軍麾下效力,卻是一件幸事。”
“好,咱們多年素識,也就不多說了,我這裡一直在東邊領兵,於西北風物多不熟悉,到時必多有藉助之處。”
旁邊的張峰聚終於插上了話,“大哥,我這裡緊趕慢趕,可是來了,猛虎武勝軍也帶了一多半……不過,不怕李將軍不高興,說實話,西邊這些年仗可少打,能不能用得上,是真不好說,所以,要我說啊,不如多調些東邊精銳過來……”
不用趙石說話,李馳勳就搖頭失笑道:“張將軍多年未回西北,怕是已經不曉得這邊的情形了,幾年前那一仗某雖未參與,卻也聽說,鎮軍各部確實不如當年精銳,但西賊卻更是不堪……”
“再者說了,咱們西北男兒各個剛強勇烈,只是這些年不經戰陣,少了磨礪罷了,只要幾仗下來,重現當年風采又有何難?”
李馳勳這些年雖在西北軍中倍受排擠,但到底還是出身在這裡,維護之意明瞭的很。
張峰聚可不怕他,嘿嘿笑着又道:“張將軍盡說些好聽的,某雖離家日久,但根子卻還在西北,家裡人這幾年說起來,都在感嘆西軍被抽調的差不多了,留下的也沒幾個頂用的,前幾年佔的那些便宜,多數是攻其不備纔有所斬獲吧?”
從張峰聚到平涼開始,兩人相談就沒少爲這個爭執,如今當着趙石的面,卻又頂上了。
眼瞅着兩人要吵起來,趙石擺手道:“東邊疆域越來越是寬廣,兵馬不能輕動,所以這一次,定然是以西北兵馬以及殿前司禁軍爲主,張將軍說的也是不錯,精兵不是憑空來的,西北盡多勇武男兒,用的好了,也不差東邊兵馬什麼。”
“再者說了,咱們一戰功成,西北還需兵馬駐守,你當回鶻人,契丹人都是吃素的嗎?到時西軍無有精銳,東邊還要動兵,難道將咱們打下來的山川拱手讓人不成?”
“大哥說的是,小弟也是西北鎮軍出來的,不過是爲了戰事着想罷了……這次小弟從東邊帶過來萬餘人馬,可是遇到不少麻煩,都想跟着過來,小弟也是覺着軍心可用,而且大哥領兵征戰時,也能多些便利。”
李馳勳一聽這話,卻是閉緊了嘴巴,他可是知道,大將軍趙石最嫡系的那些人馬,都是河中河東駐守,也可以稱之爲如今大秦最精銳的兵馬了,連年征戰,攻城拔寨,連番血戰,屢立功勳,順便也鑄就了大將軍趙石的威名。
若換了是他領兵於西北,必定也會調嫡系人馬前來,而這,明顯也就涉及了軍中派系之爭,若是當年,他準保要一腳踩進去,但現在,即便欲要歸於大將軍麾下,多少有着攀附之意,也不再想去攙和這些事情了。
畢竟年歲大了,這一仗過後,還能不能領兵上陣,還要看機緣,沒必要再跟人爭來鬥去的,憑着這一戰的戰功,爲自己尋個好去處纔是正經……
趙石只是笑了笑,張峰聚所慮有着自己的道理,但他乃是西北伐夏諸路兵馬總管,可不能這麼想事情。
各路兵馬齊聚,最重要的還是要看個公平,嫡系人馬太多,反而有着不妥。
不過這不是什麼大事,殿前司禁軍來歷一定複雜的緊,但有着殿前司禁軍指揮使種遂在,各部也鬧不起來。
西北延州有着張家,吐蕃低地有歸義王,蜀中蠻兵也不知能來多少,但他平蜀之時,在蜀中蠻族中威名素著,用起來也是方便。
這麼看來,什麼遠近親疏,並不算分明,也不用河中河東舊部過來撐場面,反而憑空添了各部之間的隔閡。
便如當年兩次東征,魏王李玄道領兵那次,東軍西軍之間就沒少折騰。
而張培賢領兵出關,又是如此,他和王佩兩人都成了偏師,他運氣好些,沒在太原府鬧個大敗虧輸,而王佩就沒那運氣了,一敗之下,幾乎就沒再能翻過身來。
而張培賢所率主力,也頓兵於洛陽城下,一來一回,損傷頗重,直到第二年,才攻取洛陽重地。
若是那會各部能同心協力,別說洛陽,便是開封也未嘗不能望上一望,何至於現在還在河洛轉悠?
所以說,這次在西北動兵,最重要的還得看一個排兵佈陣,除了折匯那裡需要提防一些外,其他各部,視情形予以重任纔是用兵正道。
而隨着思慮越來越成熟,他預計的人馬數量也在變幻,大秦各部人馬,最好是在十五萬到二十萬之間,既可以減輕糧草上的壓力,也能保證各部用着足夠的攻擊力,太多了反而不美。
當然,這是有木華黎和李匪兩人牽制西夏左右廂軍之下,才能將人馬數量減至如此,不然的話,攻滅西夏,鋪開來在各路,至少也需要三十萬人馬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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