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跟皇帝陛下稟過沒有?”
趙石搖頭,“不急,若沒個眉目,陛下也不好措置,若娘娘有意,書信往來還要耗費時日,歸義王那邊的意思也要顧及,波折不會太少,還是私下裡先說說爲好。”
太皇太后皺着眉頭想了半晌,才展顏一笑道:“都說歸義王與你相交莫逆,如今這聯姻之事,也讓你爲他做主了,不過啊,你不勸着歸義王娶皇室貴女,卻來哀家這裡推波助瀾,可是有損於爲臣之道了。”
太皇太后雖然老了,但心思越加通明透徹,只這一句,便已隱隱點明其中的些許不妥,不過話語中那點責怪,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其中的佳許之意,是個人就能聽的明白。
“是,娘娘教訓的對,微臣考慮有欠妥當,但臣也無奈,皇室之女,遠嫁於外,好像大秦沒這個先例,而且,歸義王是什麼出身,朝野盡知,一旦夫妻不合,家務事也能釀成天大風波,所以,微臣想來,還是謹慎些好。”
太皇太后當即就樂了,眼珠兒來回轉動着,依稀便有當年那個後宮寵妃的影子。
“瞧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好了,總算是一樁喜事,哀家便不給你多計較了……你這番心意,也屬難得,外間那些趙氏子弟,若是有你一半的好處,哀家這裡還能有什麼心事?”
“哀家老了,許多事情都耗不起那個心神了,所以啊。以後秦州族內之事。還需你多多照看一些。要說你才三十許人,擱在哪裡,都還應該是承於父祖餘蔭中的時候,以往,哀家還想着能對你扶持幾許,但現在看來,卻是個笑話了……”
“好了,不說這些。這件事啊,哀家這裡跟那些不成器的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陛下那裡呢,哀家也會去說一下,你就不要多攙和了,只需傳信于歸義王,皆大歡喜的好事,斷不會辦成壞事便是。”
趙石微微躬身,“是。謹遵娘娘懿旨。”
擡起頭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了笑。“娘娘不知道,臣聽了歸義王的傳信,也覺好笑,那人歲數也已不小了,卻還這般折騰,真個是人老心不老,要是照微臣的意思,找個人糊弄他一下也就完了,青春年少的女子若是到了他那地界,誰能受得了?”
“盡胡說,歸義王深明大義,實乃世間不可多得之豪傑,哪個女子得了,都是自己前世修來的福分,幸虧這些事不用你來多插手什麼,不然的話,哀家還要擔上許多心事……”
“倒是你自己,一個個的往回娶着,還有臉去說人家。”
趙石呵呵一笑,“娘娘有所不知,歸義王帳幕裡的女子,可要比臣多多了……”
說了這麼一句,他立馬住了口,心裡後悔,太過隨意了,親事還沒成,這不是給人添堵呢嗎?
不過他可低估了皇家之人的忍受限度,太皇太后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不以爲然的道:“他與你可不一樣,你那府中……哀家還能不清楚,拉到身邊的人,都心疼着呢,看着都讓人覺着有些捨本逐末,估摸着,連子嗣到底幾何,都不顧了吧?”
“歸義王能和你一樣嗎?從這樁親事就能看出來,人家注重的是子嗣血脈,這纔是根本,回去之後多讀些書,就能多明白些道理,這妻妾再合你心意,若是沒有子嗣繼承家業,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這是觀念上的問題,無法辯說。
趙石連連點頭受教,卻開始飲酒吃菜,若是換了旁人,旁邊自有人呵斥其無禮,太皇太后娘娘說着話呢,怎麼能不洗耳靜聽,還敢飲酒吃菜,也太過放肆了些。
但這位卻是朝廷冠軍大將軍,興國公,不但手握兵權,更是一地的封疆大吏,最重要的,他還是太皇太后的孃家人,越是放肆,可能太皇太后這裡越是高興。
果然,見了他這麼一副模樣,太皇太后也不多嘮叨什麼了,點頭笑眯眯的看着,心想,和當初入宮來的那個冷麪小子比起來,可真的不同了,怎麼瞧,怎麼順眼。
可惜,當初就沒和秦州那邊親近起來,不然常來常往的走動一下,不定還能給他說一個趙家這邊的女子。
如今可以跟歸義王聯姻,這邊卻是不成了,不合眼緣的女子,到了他跟前,不定得受多大的委屈呢,而想強扭瓜下來,也不可得了。
趁着皇帝陛下未到之前,有些事趙石是想說一說的。
歸義王的事情,不用太過避諱旁人,這事早晚瞞不住,現在瞞的太死,反而不妥,若是能借旁人之口,傳到皇帝陛下的耳朵裡,卻是有着好處。
但他接下來說的話,就不能宜讓旁人在側傾聽了。
吃喝了一陣,放下筷子,左右瞧瞧,又望了望太皇太后那邊。
宮中儘快心眼靈通之輩,不用太皇天后會意,侍候在她身邊的一個四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宮娥就已經湊到太皇太后耳朵旁邊,嘀咕了兩句。
隨後,太皇太后便擺了擺手,宮娥便笑着走下來,向趙石施禮,並開始屏退閒雜人等。
很快,殿中便清淨了下來,太皇太后笑着道:“行了,有什麼話就說吧。”
趙石道:“微臣準備舉薦趙布宗爲兵部侍郎,說起來,其人深有才幹,在軍中資歷也以足夠,但臣與其並不親近,爲人秉性也是一知半解,所以,還想跟娘娘討個主意。”
太皇太后驚訝了一下,隨後心裡便明鏡似的了,這問的是趙布宗在趙氏一族中德望如何,而所謂德望,乃衆人之望也,只要她回答一個此人已經另立門戶什麼的,可能兵部侍郎這個位子也就飛了。
孤家寡人,又是當年景帝舊臣,與大將軍趙石還不親近,趙石吃飽了撐的,推舉此人上去,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不說,還讓其藉助自己威勢在兵部站穩腳跟,之後還很可能與他反目成仇,世上哪有那樣的道理。
實際上,這又是一個人情了。
太皇太后心裡也暗歎了一聲,到底是不同了啊,若是當年……眼前這個晚輩,避諱還來不及,怎麼會結連送出這樣的人情出來。
如今新朝新氣象,他這權勢漲了,膽子也隨之大了起來,已經開始想着插手朝政了呢,不過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大秦第一個進封國公的軍中重臣,諸位大將軍之首,若還如往昔一般,畏首畏尾,何能服得衆人?
換句話說,位份到了,這樣的事也就自然而然的可以開口說話了。
這個人情不比與歸義王聯姻之事重,卻也絕對不算輕了……
“布宗這孩子,性情耿直了些,雖爲旁支子弟,卻能踏踏實實,走到今日地步,很是難得,朝中之事,哀家不想多做置喙,你如今位顯,想向皇帝陛下薦舉什麼人,自己心裡有數就成,哀家一個婦人,能給什麼主意了?”
趙石一聽,算是徹底安了心……
說起來,後宮婦人不得干政這一條,歷代都有,但卻屢禁不絕,也是有着原因的,後宮女子,多有依靠,一旦得寵,父兄子侄,便受其利,這個總是難免,而親族一旦有事,宮中女子又怎麼能不管?
相互牽扯,相互支撐之下,又如何能保證後宮婦人不干涉朝廷政事?
就算太皇太后這裡有着撇清,但實際上,已經將自己的意思表達了個明白,這個兵部侍郎,是可以由趙布宗來做的。
趙石自然心領神會,之後也不再多提這個,話題很快便來到了大長公主這裡。
太皇太后又開始嘮叨開了,“那孩子我瞧着長大的,在後宮這許多公主裡面,除了容貌好些,也不算怎麼惹眼,和她那母親一樣,都不哼不哈,很是本份,不想,現如今瞧來,卻還數她心思最爲靈巧……只是命苦了些。”
“這就又要說到你了,早就想問你,哀家怎麼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有了牽扯,別糊弄哀家啊,從她出宮,非要挨着國武監建一所府邸開始,哀家就覺着不對,當時還覺着這孩子論及婚嫁有些心煩意亂,這才仗着先帝寵愛,想要遠離京師,尋個清淨所在,修身養性去了,但後來聽說,那府邸是你督建的,才聞出些味道……”
“哀家只是念在皇家女子,都是苦命之人,纔沒說什麼,等到你和王虎越鬧越兇,說什麼卻也晚了,若非王虎那人確實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兒孫也沒教養好了,哀家一定拿你來做法,當衆給你幾棍子,讓你長長記性。”
實際上,趙石想說的可不是這個,瞧這位老太太越說越來勁,左顧右盼之間,心裡不由着實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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