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仗這件事,裴敘的確比小風見多識廣,經驗多,小風聽了這話也沒有什麼異議,如今一切事情都順遂了,就只竇良箴還跟她彆扭着,小風自己是不想低頭的,可這次的事如果讓竇良箴主動低頭,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風仔細一想,自己上次和竇良箴吵架是在什麼時候?
好像從來沒有吵過架的,如今居然爲了一個蕭傾城破天荒的吵架了,讓小風又暗罵蕭傾城是個禍水。
裴敘倒是勸了竇良箴幾次,竇良箴總算是不說要回長安了,可還是不跟小風說話,有時候小風有意湊過去,她就若無其事的走開,假裝沒看到小風,因此小風這兩日心情很不好,連譚誠都不敢往跟前湊了。
正巧李成璧來請小風諸人大年三十的時候去將軍府赴宴,笑道:“如今咱們都是背井離鄉的人了,正好湊在一塊熱鬧熱鬧。”
小風冷冷道:“我們自己有自己的熱鬧,不稀罕你來說嘴。”
李成璧被她這句話一頂,臉上過不去,訕訕的笑了,譚誠趕忙打圓場:“多謝殿下好意,但是年底要祭祖,只怕就沒有時間了,等祭祖後再去打擾吧。”
李成璧恍然大悟,是了,譚誠雖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但最是孝順,逢年過節都要上香祭祖,拜祭他的亡父,至於小風就更不用說了,她雖然是女子,卻是澹臺氏遺留的唯一血脈,這祭祖的事少不得要她來主持大局。
李成璧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等你們得了閒咱們再聚吧。”
李成璧走後,譚誠語氣有些責備:“你心情雖然不好,卻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對別人發脾氣,殿下是好意,你這麼一口拒絕,叫他面子上怎麼過得去?”
小風沒吭聲,譚誠也不好繼續說下去了。只是道:“你和竇娘子有什麼心結儘早說開就好了,如今老這麼彆扭着也不是法子。”
小風道:“她現在不理我,我有什麼法子?”
譚誠無奈的搖搖頭,發現竇良箴和小風不愧是姐妹。看上去溫溫婉婉的,可脾氣一上來,倒跟小風一模一樣,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小風眼珠一轉,忽然想到一個主意,她對譚誠笑道:“我有一個主意,能讓表姐原諒我,不過你要幫我的忙。”
譚誠點頭:“好,你只管說,我幫!”
大年三十一大早。小風諸人便在院子裡輪流祭祀,先是裴先生。
裴家也是有名的世家大族,子嗣繁多,且以耕讀傳家,族中並沒有多少人出仕。當年裴先生的父親和小風的祖父是至交好友,裴先生的父親還是裴家的嫡長子呢,偏偏後來要和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成親,和裴家斷絕了關係。
裴敘出生後,便是在澹臺家和小風的父親一起長大的,話雖如此,但裴敘仍是裴家嫡長子的長子。也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因此即便沒有得到家族的認可,裴敘每年還是繼承父命,堅持祭祖,以表孝心。
在前朝,越是世家大族。就越是注重血統,裴敘的父親離家後,雖然是裴敘的二叔執掌家業,可那又如何,他不是嫡長子。他的兒子也不是嫡長孫。
即便佔據了裴家的正房,但每年祭祖的時候仍然不能站在族長的位置上行禮,即便裴敘的父親去世了,即便裴敘遠在千里之外,那個位子也是不容人覬覦的。
雖然這對次子甚至更下頭的子弟十分不公平,但卻保證了一個家族高貴血統的延續和嫡長子的繼承權的不可侵犯,嫡長子的權威不容置疑的絕對性,也就在很大程度上杜絕了兄弟鬩牆的悲劇發生。
因爲你不是嫡長子,所以即便你把你的哥哥給擠下去了,你也不會成爲繼承人,成爲繼承人的只可能是你哥哥的兒子,孫兒……
因此許多世族的子弟都奮發圖強,到最後闖出一番天地來便搬出了家門,爲的就是自立自強,讓自己這一支往下傳的時候成爲嫡支,而不是一輩子呆在老宅裡,從繼承人的兒子變成繼承人的兄弟,從繼承人的兄弟變成繼承人的叔叔,甚至叔祖,一輩輩往下傳,血緣關係只會越來越遠,到最後成爲了旁支。
裴敘祭祀時面前擺着的只有三個牌位,一個是裴家的老祖宗,兩個分別是裴敘的父親和母親,因此祭祀禮鄭重而簡單,到譚誠的時候就更簡單了,不過是祭拜了一下亡父。
輪到小風的時候,桌子上只擺了一個牌位,上書着澹臺氏之位五個大字,靈位前面放着澹臺家的傳家寶虎蹤劍,小風爲主,破軍爲輔,對着牌位三跪九叩,奉上牲禮,小風按着澹臺氏祭祀的規矩,鄭重的三跪九叩。
最後祭拜的是竇良箴,她卻是孤零零一個對着竇氏的靈位祭拜,待到上香的時候,竇良箴剛把香點着,還未插好,香便斷成了兩截。
竇良箴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祭祀中出現這樣的事情可是十分不吉利的,小風默默地又點燃了三支香給竇良箴,竇良箴打算再插上去的時候,香又斷了。
這下,連裴敘和破軍的眼神都變了,面面相覷,譚誠上前提醒道:“敬而不受,這是老祖宗生氣了。”
竇良箴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默默地跪下了,卻見小風也上前跪下,大聲道:“姨父,姨母,我和表姐再也不會吵架了,你們就放心吧。”
然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再親自送了三炷香上去,這次的香順順利利的插好了,並沒有斷,小風鬆了口氣,悄悄去看竇良箴,果然,竇良箴的臉色不怎麼好看,猶豫半天也說了一句:“父親母親放心,我不會和表妹吵架的。”
磕了頭,再重新上香,果然也是順順利利的,竇良箴鬆了口氣,一旁裴敘笑道:“既然說了不吵架,那以後就好好地,別再鬧彆扭了。你們是姐妹,如果不相互扶持反而自己內訌,你們父親母親在天上也不能安心。”
竇良箴輕輕點了點頭,看了看小風沒說話。小風暗暗舒了口氣,臉上堆着笑湊到了竇良箴身邊:“表姐,你答應姨父姨母了,不會生我的氣了。”
竇良箴沒做聲,小風急忙道:“你放心,我答應你,不會去害蕭傾城的孩子就是了,就算她將來打什麼不好的主意,我也會把她們母子好吃好喝的養着,不叫蕭氏血脈斷絕了不就成了?”
竇良箴沒說話。握住了小風的手,小風一愣,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裴敘和破軍譚誠他們看了也笑,裴敘道:“既然都祭祀完了,咱們收拾收拾。也好生熱鬧的過一個年。”
小風卻忙道:“先不忙,先生,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想和父親母親說說話,讓我一個人多待一會吧。”
裴敘和小風對視一眼,心中瞭然,點點頭。帶着大家先出去了。
小風重新把澹臺氏的牌位擺好,恭恭敬敬的磕了頭,道:“父親母親,我和九哥終於重逢了,他沒有死,還好好地活着。我們澹臺家總算還留有一點血脈,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催促九哥快些成親,給你們生一個孫兒,待到他長大。便是澹臺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你們在天上也能放心了。”
小風話音未落,便聽到身後的響動,回頭一看,是澹臺冠玉,他仍然是一身黑衣,默默的跪在了小風身後,小風起身把他拉起來,讓他和自己並排跪着,道:“給父親母親行禮。”
澹臺冠玉默默的三跪九叩,將剛纔小風祭祀時做的事情又重複了一遍,最後跪在地上久久沒有擡頭。
小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九哥,剛纔那話是對父親母親說的,也是對你說的,我不管你願不願意,你是澹臺氏唯一的男丁,你必須要給澹臺氏留下一條血脈,如果你不想成親,那麼我會給你找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你只要讓她給我生一個小侄子,其餘的事情就都不用你操心了。”
澹臺冠玉神色一冷:“你當我是什麼?”
小風的聲音也嚴厲起來:“這是你爲澹臺家唯一能做的事!我要你當着父親母親的面發誓,說你一定會給澹臺家留下血脈!你說啊!”
澹臺冠玉悶聲不吭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就要走,小風喊住了他:“九哥!母親是最疼你的,你忘了嗎?你難道忍心讓她連孫子都抱不上?你對得起她麼?”
澹臺冠玉冷笑:“母親也是一樣的疼你,你不是說要招贅麼?到時候大可以讓你的孩子姓澹臺,接手澹臺家。”
小風怒道:“我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今你沒死,這個擔子自然還要交給你,你不願意光復澹臺家也就罷了,不願意幫我也就算了,如今這點小事都做不到,父親母親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你如果不答應,那就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我從此只當沒有你這個九哥,我倒寧願你死了,也不願意看到你這麼狠心絕情的樣子。”
澹臺冠玉的身體僵住了,小風沒好氣道:“該怎麼做,你自己做個選擇吧。”
澹臺冠玉轉過身來,無可奈何的點點頭:“我答應你,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吧。”
小風一見他點頭了,又驚又喜:“你真的答應了?”
隨即又迅速道:“現在自然不是時候,等明年,明年我一定能有更好的進展,到時候我親自給你挑選妻子,你喜歡名門閨秀?還是小家碧玉?只要出身清白,我是無所謂的。”
澹臺冠玉微微一笑,道:“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
小風一聽這話蹊蹺,試探道:“九哥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也不是我瞧不起人,若是你看中的人並不符合我的出身清白的要求,生再多兒子我也是不會承認的。”
澹臺冠玉沒做聲,只是道:“你就別亂猜了,好好照顧你自己,如果起了戰事,你就在後方指揮,前頭的事交給破軍和裴先生。”
小風不服氣道:“你可別小瞧人啊。”
澹臺冠玉打斷她道:“你以爲你的兵書背得多,就很會打仗了麼?都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小風怒視着澹臺冠玉,澹臺冠玉說完又離開了,只留下小風氣鼓鼓的。
晚上守歲,一夜沒閤眼,第二日一大早,李成璧和關秋娘居然親自登門拜年,這可是連小風都沒想到的,裴敘和破軍譚誠他們在前院招呼李成璧,竇良箴在後院招呼關秋娘,小風想了想,留在了後院陪着關秋娘說話。
因爲是過年,關秋娘一襲大紅色的裙襖,赤金的首飾,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她和竇良箴來往的時間最長,竇良箴性子溫柔,關秋娘也是個和氣的,兩個人相處的十分融洽,如今突然多了個小風,倒讓關秋娘有幾分不適應,但小風卻只是爲了打聽劉玉孃的事情。
關秋娘不妨小風居然還和劉玉娘認識,笑道:“玉娘自打回鄉後就沒回過長安,我倒是不知道她的近況如何。”
小風點頭,繼而思忖道:“那你知不知道玉孃的老家在哪兒?”
關秋娘道:“這個我倒是聽王爺提起過,是在山西的臨縣。”小
風倒是沒想到:“這麼遠啊。”
關秋娘抿嘴一笑,沒說話,竇良箴道:“你找劉玉娘是有什麼事麼?”
小風心不在焉道:“有些事想要她幫忙。”
關秋娘覺得奇怪,回去和李成璧一說,李成璧也挑起了眉頭,滿臉的疑惑不解:“找玉娘有事?”
關秋娘道:“我聽她是這麼說的。”李成璧思忖片刻,派人去臨縣將劉玉娘請過來。
關秋娘見他爲了小風如此,心內有些發酸,可一想起自己身爲妻子,應該寬宏大度,別說李成璧幫小風了,就是把她娶進門,自己還不是得高高興興的客客氣氣的叫一聲妹妹?
過年的熱鬧並沒有維持多久,初三晚上就有加急文書,說玉門關發現韃子的動向,李成璧和裴敘,破軍一起立刻就出發去了玉門關,這一刻他們已經等了快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