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許問回去縣衙那邊,又困又餓,很久沒有這麼累過了。
逢春是一個他精心建造起來的城市,從一開始就考慮了防震減災的功能,所以雖然遇到這樣的災難,但受災的程度還是有限。
綜合當前的數據來看,房屋整體損壞比山上行宮略嚴重一點,大概在20%左右。
這其中不僅包括了地震本身損壞的,還有類似西區那樣因爲地下水管爆裂以及暴雨,周邊地區全部受到重大影響的。
暴雨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許問心裡越來越擔憂。
地震傷的不僅是建築,還有人。現在疏散出來的地方不夠,大部分都是杏花場這樣露天的,暴雨會造成體溫嚴重流失,對傷員有巨大危害。
同時,地震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死亡,雖然很令人難過,但屍體的處理也是重中之重。
一不小心,瘟疫就會隨之而來。
事實上,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就算是現在,他們也開始採取防疫措施了。
各種麻煩事情紛至沓來,再加上城市本身的搶險救災,人員安排,許問一天忙得焦頭爛額,很久沒有這麼累過了。
走進縣衙的時候,他恨不得有桶熱水,幾個饅頭,舒服地泡個澡,填個肚子,倒頭就睡。唔,或者澡也別洗了,睡起來再說。他好久沒有過這種眼睛都要睜不開的感覺了。
還好逢春城建城的時候多考慮了一層,不然……
他走進縣衙,兩邊衙役目不斜視。
縣衙旁邊就是建城的指揮大營,這兩年常來常往,兩邊都是打慣了交道的。
以前來的時候,這些衙役一個個都嘻皮笑臉,許問經過的時候還會跟他開幾句玩笑,但今年,個個都像是剛入伍的新兵,擡頭挺胸,板正得不行。
許問很困了,沒有多想。他走進去,迎面撞上一個人,劉總管。
劉總管見到他,眼睛立刻一亮,連忙迎上來要挽他的手,道:“你來得正好,大人正想找你!”
許問連忙讓開,指了指身上:“別了,我這一身的溼,換身衣服再去吧?”
“不用,大人很急,都讓人出去找人了!”劉總管生怕他走了,急急忙忙地說着,又靠低他,壓低了聲音,“聽說綠林安定那邊情況都不是很妙,大人應當是找你商議那邊的事的。”
提前透露一些不重要的小事,讓晉見的人心裡有個底,是內臣拉攏他們的一個小手段。
但劉總管是天子近臣,竟然也要拉攏他嗎……
這只是一閃念,許問完全沒有想下去,急急地問道:“綠林安定那邊怎麼樣了?”
這兩個都是周邊的大城,也是最有可能受到地震影響的地方,許問一直在擔心。
“不好說,你還是進去聽吧。”劉總管搖搖頭。
許問的心懸了起來,也顧不得自己的疲倦了。劉總管把他引到一間側廳外面,他一個箭步邁了進去。
廳中氣氛非常緊張,皇帝坐在一張几案後面,案上堆滿了卷軸。案前站着很多人,荊南海和縣令等全部位於其中——還有幾張生面孔,應該是皇帝新調過來的人。
聽見門響,所有人一起轉頭,皇帝也擡頭看了過來。
現在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再加上傾盆暴雨,房間裡點着大量的蠟燭,燈火通明。
皇帝看了許問一眼,吩咐道:“給他打點熱水,準備肉羹和薑湯,去去寒氣,填填肚子。”
劉總管領命出去,許問愣了一下,深深行禮道:“謝大人關心。”
不知道皇帝有沒有在這些人裡恢復自己的身份,他還是謹慎了一下。
“累了吧,不過還有些事情要找你商議一下。再撐一撐。”皇帝和氣地說,把他召到几案跟前。
其他人自然而然地給許問讓路,把他讓到了中間位置。生面孔們臉上掠過一些異樣,紛紛對視,但什麼也沒說。
“綠林和安定情況如何?”許問毫無異議,急着問道。
“地動就發生在天雲山,逢春一帶,綠林和安定只是遭到波及,震動狀況沒有逢春嚴重。”皇帝向旁邊點點頭,立刻有人開始向許問介紹。
也就是說震中是在逢春了,又是逢春……
“然而?”許問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
“然而,震動影響地下,綠林安定地熱均已斷絕。”那人說道。
許問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幾座城市,尤其是綠林,建城基礎就是地熱的存在。
它的城市佈局、生產結構、居民生活狀態等等,全部都是在有地熱的基礎上衍生出來的。
地熱消失,逢春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鑑!
“現在是三月,還來得及。”許問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說,“趕在冬天之前,把新城建起來,儘可能地收容更多的人!”
他這話說得實在太快也太果斷了,周圍所有人一起看他,明亮的大廳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一年兩城?”旁邊一個人問道。
“一年不行,現在是三月,西漠十月就會冷下來。七個月,兩座城,還有周邊的村莊,數量約在三十以上。”許問道。
“你覺得能完成?”另一個人又問。
“必須完成。”許問回答得極快。
“那把這個任務交給你呢?”皇帝突然出聲。
“就算大人不說,我也想主動請命!”許問毫不猶豫。
皇帝揚了揚眉,片刻後道:“你先別急,想清楚再說。現在當務之急,是另一件事情。”
地熱斷絕是大事,但就像許問說的,現在是三月,天氣正在慢慢地暖和起來,不用馬上面臨寒冷的現狀。
當前最大的問題是,地震波及周邊,房倒屋塌,傷亡衆多,必須要派人救援。
主持這件事的人要有足夠的處事能力,也要足夠了解西漠這一帶。這樣的人當然另外還有,但當前最合適的仍然是……
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許問身上。
“我來!”許問同樣毫不猶豫地說。
這關係到無數人命,以及他們的後續生活,就算皇帝不提起,他也要主動要求參與的。
現在他們的目的已經很明確了,許問乾脆就自己提出來了。
皇帝伸手,一枚金印在燭光下反射着光芒,被他託在掌心。
“憑這枚金印,你可以調動西漠五縣以及所有鄉村的民紳、役工、軍隊。若有人敢不聽令,縣令以下,可先斬後奏!”
許問聽着皇帝的話,伸手接過了那枚沉甸甸的金印。
沒想到,他拒絕了尚方寶劍,結果它還是以另一種形式出現在了他面前。
同時接下的,還有一個極其艱難的任務,以及更大的責任。
“定不辱命!”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