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來啦!”榮顯大聲叫着,把鞋子胡亂踢飛。
旁邊許問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老老實實,把鞋子收回來放好了。
迎出來的李秀秀笑了起來,說:“水已經打好了,先洗個澡然後吃飯吧。老師一會兒就到。”
“秀秀姐費心了。”許問道謝,換好拖鞋,跟榮顯一起進去。
像這樣的家裡當然不用排着隊洗澡,李秀秀已經準備好了兩間浴室,許問和榮顯都沒有泡澡,很快就洗去了一天的汗水和污垢,一身溼氣地出來吃飯。
兩人吃飯也很快,沒一會兒就收拾好了,聚到了榮家的影音室。
大屏幕已經打開,沒一會兒,一個長相十分儒雅的老人出現在屏幕另一端,他彷彿坐在自己的家裡,背後擺滿了直達天花板的書架,但即使這樣書也擺不下了,彷彿溢出來了一樣,充塞在家裡的每一個角落裡。
老人微笑着跟他們打招呼:“二位好,今天學到了什麼?”
這位雷教授來自帝都,是李秀秀專門爲他們請來的園林藝術方面的老師。
他著作等身,造詣非常深厚,對各地的園林都有很深刻的瞭解。
這件事是榮顯臨時起意的。
剛開始在木工班學習的時候,他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樣,學完只想躺下,沒力氣做任何事。
但漸漸的,他適應了這種強度,竟然主動向李秀秀提出,能不能幫他請幾個老師,多教他一些東西。
他上的這個木工班在理論方面太基礎了,榮顯學出了一點樂趣,想再多學一點。
當時他是當着許問的面問李秀秀的,許問一聽,就問這樣的話他可不可以旁聽。
榮顯聽見這話可真是太服氣了……
他可是很清楚的,許問平時要學多少東西。
像他們,也就學個木工,許問除了這個,幾乎旁聽了揚天技校其它所有門類的課程。
這門課如果他覺得他學會了,他也不會閒着,會去另一個門類學習。
杜鳴知道許問這個人有點邪乎,一開始就給揚天這邊的人打好了招呼,讓他們照應着點兒。
所以許問這樣到處旁聽,揚天的人也沒有反對——反正他回頭會把學費全部給補上。
倒是有人跟杜同元說,這年輕人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究竟能學個啥啊?
杜同元沒杜鳴那麼清楚許問的本事,只能含糊地說:“你管他呢,給了錢,就讓他學唄。”
“但他還要考試啊,說要一起考。這麼七零八落的,能學個啥?到時候我的通過率怎麼辦,不管了?”
那老師抗議的時候,榮顯剛好路過,聽見了。
當時杜同元只是含糊其詞,但後來不知道怎麼地,還是同意了。
各門類的考試時間恰好是錯開的,回頭許問可以全部去考,跟普通學生一個待遇。
然後,其他老師好像也默認了這件事,沒再聽說有人抗議。
厲害了呀我的哥……
榮顯知道這件事之後,在心裡嘖嘖稱奇。
揚天各門類一共十科,到時候許問一個個去考,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景像?然後萬一考過了……
他有點好奇。
許問這麼年輕,以往露過的本事主要是木工和石工上的,他真的什麼都會嗎?
雖然也就是初級技師方面的一些東西,相對比較簡單。而且他對許問有一種莫明的信心,總覺得他是真的什麼都會。
榮顯挺期待的,不過他真的沒有想到,許問在這個基礎上還要繼續給自己加碼,跟着自己一起補課。
他真的是鐵人嗎?!
不過許問要學,他當然不會反對,還挺高興有人跟他一起學。
有錢人家請老師,那當然跟普通人不一樣。一開始,他們是請了萬園本地的老師來家裡教,漸漸的,範圍逐漸擴展,開始請外地包括帝都的老師。
這種情況就不方便當面教學了,轉而使用視頻,也是很好的辦法。
雷教授輕言細語,給他們綜述古往今來各地園林的大致情況與異同。
他對此非常熟悉,講到興起時,就從書堆裡翻出書來,直接翻到相應的頁面給他們舉例子。
他博聞強識,這個時代的資訊獲得手段也遠非另一個世界可比。
他研究過的園林遠遠不僅於江南一域,南來北往,東境西域,比比皆是。
他所謂的園林意義也非常廣泛,幾乎泛指了一切建築與周邊的綜合環境,對其共同性以及特徵進行總結與歸納。
這是一位純粹理論派的教授,本人並不擅長任何一項技藝,但同時又對每一項技藝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這些蘊藏在他的一言一行裡,並沒有刻意凸顯,但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來了。
榮顯迅速被他折服了,聽得非常專注。
在他沒有看見的地方,連天青也悄然現身,坐在角落裡的一張椅子上,仔細聽着雷教授說話。
這段時間,其實他常常這樣不爲人所知地現身,跟着他們一起學習。
上次聽完一個水平不遜於雷教授的老師講完課後,他沉思良久,對許問說:“此人堪爲天工。”
“這個世界沒有天工。”許問失笑,“而且天工,指的應該是某種極限吧。這位老師在學術界還沒有到達最頂尖的地步,他還在一直研究呢。”
“未及頂尖?”
“嗯,所有人都還在不斷學習,不斷前進呢。我還沒聽說哪個人說自己學到了盡頭的。”
連天青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雷教授講得詼諧幽默,榮顯聽得手舞足蹈。聽到一半,他的手機響了。
普通學生上課肯定是不能接電話的,但榮顯這也不是普通情況。
雷教授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自便,榮顯毫不猶豫地道了歉,掐斷電話把它靜音,連看下是誰打來的都沒有。
雷教授雖然不介意榮顯打電話,但顯然更滿意他這種態度,接下來講得更起勁了。
課程結束,雷教授給他倆佈置了作業,讓他們寫寫隨筆,就寫今天的課程之後,他們對園林的想法與漫談,天馬行空,什麼都可以。
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榮顯身上。他不知道許問是誰,對他來說,許問只是一個蹭課的,榮顯纔是請他來的那個人。
不過他這態度只是隱約透出來了一點,表面上還是一視同仁,作業也是佈置給他們倆一起的。
“寫什麼寫什麼?”下課後,雷教授的視頻關閉,榮顯立刻帶着剛纔的興奮勁兒蹭到許問旁邊來了。
“什麼都可以,重點是你個人的想法。我想雷教授一方面是想知道你的真實水平,以後好對症下藥地講課,另一方面也是想觸類旁通,從不同的人身上得到不同的想法。”許問說。
“我這種菜雞的想法也有用?”榮顯震驚。
“當然,園林說到底是住宅,每個人對自己住的地方都有自己的理解和追求,這方面大家都一樣。”許問說。
“這樣啊……那我就瞎寫了!”榮顯振奮道,接着想起了自己的新朋友,“明天去見樹樹,讓樹樹也寫!寫作業這種事,必須人人有份!”
“明天週六不上課,後天木工技師考試,你不會連這個都忘了吧?”許問問道。
“沒,沒有!我怎麼可能會忘!我就是說等考完了再跟他說,對,就是這樣!”榮顯大聲嚷嚷,色厲內荏。接着他摩拳擦掌,期待地說,“終於可以考試了,這下總算可以讓陸遠看看,我跟高小樹誰更有天賦了!”
剛開始學不久的時候,陸遠隨口表揚了高小樹一句,結果榮顯不服,就這樣跟高小樹較上勁了。
最好決定勝負的機會當然是最後的考試,榮顯期待很久了。
這時,李秀秀突然進來,微微皺着眉,把一隻手機交到了他手上。
榮顯看了看她的表情,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
“紀女士。”榮顯當然看見了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接通以後就直接稱呼。
是他母親?
“……你再說一遍?”榮顯不可置信地問道,放下手機,打開了外放。
“後天你爺爺要到萬園市來,你早上七點去南園賓館等着。”一個輕柔悅耳的女聲說道,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我後天要考試!我跟你說過!”榮顯大聲道。
“你必須去。”紀女士說完,忙音就響了起來,她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