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叔他們走了,包括嚮導在內,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相比較那些人,他們其實更身強力壯一點,但沒見過血沒打過架,一想到要持械鬥毆心裡就有點毛毛的。
能不打,當然還是不要打比較好。
不過他們的心情也很低落,心裡充斥着強烈的無力感,讓他們連笑幾聲都覺得有點罪惡。
“填土吧。”許問擡起頭來說。
所有人像是得救了一樣,馬上行動起來。
他們把土拍平打散,鏟到墓坑裡,將其填平。
細土覆蓋上那些青白冰冷的面孔,將它們深埋進去,在這單調重複、而又滿含意味的動作裡,他們的心漸漸落了下來,變得沉穩。
填平墓穴之後,徐西懷蹲下,把碑立起,深深扎進了凍土裡。
“二十四人碑”,只有數字,沒有名字,彷彿逢春城的許多人。
填完墓、立完碑,他們在原地默默祝禱,然後繼續上路。
路上還是很沉默,所有人都彷彿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是不是還是應該把逢春城建起來?”走出一段之後,江望楓回頭看了一眼,突然道。
沒人回答他,這也是許問正在想的問題。
接下來他們沒再遇到什麼事情,到傍晚的時候,選了一個避風的地方,一羣人用車擋着,又蓋上了自己的全部厚衣服,蜷縮着休息了一夜。
半夜的時候,許問突然醒過來,聽見不遠處江望楓的牙齒有點格格打戰,在睡夢中口齒不清地喃喃道:“好冷啊……”
其實他們的裝備已經比其他隊伍其他人好多了,但這邊環境就是這樣,半夜露宿,寒氣是順着邊邊角角灌進來直刺進骨子裡的,再厚的衣服也擋不住。
許問站起來,把自己的另一件棉襖蓋在了他身上,又在周圍轉了一圈,把睡之前點燃的那頓火加了點柴,撥得更旺了一點。
火光照亮四周的黑暗,許問轉頭,正對上徐西懷的眼睛。
他的眼圈還是有點發紅,看上去不是才醒,而是一直沒睡。
許問想了想,對着他比了個手勢。徐西懷一怔,點點頭,站起來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他們離開營地一段距離,開始繞着營地慢慢踱步。
不知是因爲穿越,還是因爲戰五禽,許問的身體素質似乎比這些同齡人要更好一點,他本來也有點冷的,但稍微活動了一下,就漸漸暖和起來了。
“你不問我什麼?”徐西懷抱着胳膊走在他旁邊,安靜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發現許問還沒說話,終於忍不住先開了口。
“還在想從哪裡開始問。”許問承認。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想了起來,從懷裡摸出的那張簡易地圖,鋪在了旁邊一個土塊上。
“這是出發之前黃大人給我的,我覺得這個不太合比例,只是個地形圖。你對這一帶熟嗎?”許問問道。
“我看看。”許問問的是這種問題,徐西懷鬆了口氣,湊過來看。
“的確不太對,不過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石壁山不是就這樣的一座山峰,它要更矮一點,由一高兩低三座山組成,最高的山峰就在望水寨後面,最矮的這座離逢春不算太遠,是這樣的一個斜面過來,很陡,不好上去,又把風送過來了。”徐西懷就着這張簡圖指點地說。
“當年暖和的時候,大家都盼着風來,覺得涼快。現在嘛……”說到這裡,徐西懷苦笑了一聲。
“你五年前離開的逢春?那時候已經冷下來了吧?”許問問道。
“嗯,我小時候還是暖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漸漸冷了下來,到我十歲的時候就很明顯了。”徐西懷說。
許問知道他今年十八歲,十歲就是八年前。
“剛冷的時候大家都沒什麼感覺,城裡熱氣還沒散,但慢慢地,城裡冬天開始死人了,吃的越來越少,平常也開始餓肚子了……”
徐西懷緩緩地說着,聲音在黑暗的冬夜裡向四周飄蕩,陰森森的。
許問想象着當時的場景,想象着突如其來的災難與絕望,明明跟他沒什麼關係,他還是感覺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回過神,繼續問起了逢春的情況,徐西懷也收斂了心神,繼續完善那張圖。
他在數據尺寸距離上也是很有天賦的,不然也不會被內物閣選中。他憑着少年時的記憶,把逢春附近的地形全部都畫了出來,非常詳細。
在專心畫圖的過程裡,他的情緒也漸漸平復了下來,漸漸也明白了許問的意思。
與其留戀過去,不如放眼未來。
逢春城是真的被什麼血曼神詛咒了嗎?
不,他當然知道不是這樣,只是運氣不好,接連遇上天災而已。
城市出了問題,那就解決問題!
逢春是我的生身之地,是我的故鄉,窮盡我一生之力,我也要把逢春城重建起來,讓裡面的人暖暖和和、安安全全地過個冬!
許問半蹲在他旁邊,看着他邊說邊畫,看着他的表情漸漸變化。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白氣在冰冷的空氣裡向外彌散,最終消失。
畫了一陣之後,他倆就回去繼續睡覺了。
徐西懷徵得許問的同意之後,把那張圖小心翼翼收進了自己的懷裡。
許問沒什麼所謂。那張圖太簡單,只勾勒出了附近的地形,他早就已經全部記在心裡了。
第二天早上,他們繼續出發,兩人的表情都很正常,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倒是其他人還沒有擺脫昨天發生事情的影響,表情沉鬱,若有所思。
就在這樣的氛圍裡,他們繼續前行,一路來到了天雲山腳下。
天雲山是本地最高的山峰,向上望去,山頂幾與雲天相接,險峻雄偉。
這種感覺,從那簡單的地圖上可是看不出來的,不過要說的話,圖上山峰的頂端隨意勾勒了幾道雲紋,也算是挺形象的寫意了。
天雲山名字氣象萬千,但本地與附近的人卻更習慣叫它石壁山,原因就是山上的石壁居。
“石壁居是咱們這裡的一奇。它建在懸崖上面,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只有一條小路通上去,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建成的。咱們這裡都傳說它是仙人築的,有段時間它就叫仙人居。”徐西懷主動介紹。
他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也不避諱自己本地人的身份。
“建在懸崖上面?那是不是像窯洞一樣的感覺?”江望楓聽見仙人什麼的就來興趣了,眼睛閃亮地問。
“不是。其實我也沒上去過。但見過的人也是不少的,他們不是沒見過窯洞,但都說非常稀罕,我覺得也應該不太一樣吧。”徐西懷搖頭。
不是窯洞,非常稀罕?
這一下,所有人都好奇了起來。